其次是:勾結楊素等,打攻心戰。他認為張衡說的話很對,父皇對母後是言聽計從,而且唯一能說勸母後改變主意的便是右仆射楊素。《隋書?楊素傳》載他“少落拓,有大誌……逸群絕倫”,“有英傑之表”,有建國立君的謀略,能文能武。楊素是父皇和母後最信得過的權臣。當年父親正想圖取江南時,楊素曾數次進陳“取陳之計”。“及大舉伐陳”還曾與自己一起作為行軍元帥領兵參加平陳之役,於是,他就按照張衡擬定的策略,派宇文述帶了許多金銀財寶去見楊約,由楊約去找楊素,傳達鼎力幫助自己的意思以及母後的心意。然後再由楊素去揣摩母後是否真正有心廢黜楊勇?他的這一著棋果然很靈:楊素慨然答應相助,並借進宮侍宴的機會,故意在獨孤皇後麵前大談楊廣如何“孝悌恭儉”,說楊廣在這方麵很像她和楊堅。然後,把矛頭指向了楊勇,大談皇太子生活又是如何奢侈好色,與桿婦雲氏毒害元妃,等等,實在不像個太子!在朝野影響極壞。獨孤皇後聽罷,不禁哭泣說:“我兒(楊廣)大孝順,每聞至尊及我遣內使到,必迎於境首。言及違離,未嚐不泣。又其新婦(蕭妃)亦大可憐(甚為親愛的意思)。我使婢女去,常與之(即經常見到他與蕭妃)同寢共食。豈若晛地伐共阿雲相對而坐,終日酣宴,昵近小人,疑阻(離間)骨肉。我所以益憐阿摩者,常恐暗地殺之。”楊素聽她這麼說,心中有數了,知道她確實已有廢黜楊勇的打算。
第三是:博取父皇寵妃歡心。他知道要使父皇改變主意,廢黜楊勇的皇太子,僅靠母後一人吹風是不夠的,父皇的寵妃陳氏(即宣華)是一個能撼動其心誌的知己——她平素仰慕自己的才華和晉王蕭妃的為人。於是,他每次回京進宮探視父皇母後之後,都要特地去向她“致禮焉”。有一次,還送她“金蛇、金駝”等貴重物品,陳氏大為感動。所以,當她從文帝楊堅和皇後獨孤伽羅平時的對話中已察覺到他們對楊勇越來越不滿,有廢黜他的想法,同時了解到楊廣有取而代之的意向時,《隋書?後妃傳?宣華夫人陳氏》中記載到,她在“皇太子廢
立之際,頗有力焉”,說明她的確起了很重要的作用。
第四是:籠絡更多支持者。在這裏,我們隻說他是如何爭取蔣州刺史郭衍的。因為這其中有一件事牽涉到晉王妃蕭杏子。若不說一下,會使人對蕭妃產生誤解。《隋書?郭衍傳》載他“少驍武,善騎射”,很被楊堅親昵。開皇十年,郭衍曾跟隨楊廣出兵鎮守揚州。江東發生叛亂,楊堅任命他為總管,率“精銳萬人先屯京口(今江蘇鎮江)。後因平滅了各地叛亂,被“授為蔣州刺史”。不久又遷升為洪州總管。為了籠絡郭衍,楊廣首先讓宇文述去向他告知自己的想法,郭衍很高興,堅決予以支持,還給楊廣出主意說:如果事情成功,您一定能當皇太子。萬一不成功,可以先占據淮海,恢複梁、陳的舊製,雄霸一方,楊勇的那夥酒肉之客又能把我們怎麼樣呢?有著雄心壯誌並統一了中國的楊廣當然不希望大隋的分裂,雖然沒有采納郭衍的計謀,但覺得他對自己不可或缺,很想把他從洪州召來做心腹。為免得他人對他倆的“無故來往”起疑心,楊廣就上書父皇楊堅,借口說郭衍的妻子患了大脖子病,蕭妃懂得醫道,有辦法治好她的病。楊堅是相信蕭妃懂得醫道的,覺得這個建議很好,是對郭衍的關愛,於是就準許郭衍帶著妻子到江都去了,壓根兒不知楊廣這是另有所圖。後來蕭妃妙手回春,藥到病除,果然將郭衍其妻病治好。郭衍從此對楊廣更加忠誠,後來被升任為左宗衛率,與宇文述一起率領東宮新主子的軍隊。對於蕭妃給郭衍妻子治病這件事,我們隻能說是晉王楊廣利用了她的一技之長,絕不能因此就懷疑她也參與了奪宗之謀。因為她此時正在養兒育女做母親,奉行母後獨孤伽羅“不參與政事”的懿旨。
通過上述史料的梳理,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隋朝東宮的廢立鬥爭的複雜性和殘酷性,爭鬥的幾方都負有責任。但蕭妃是無辜的,與她無關。楊堅把自己的失誤歸咎於獨孤伽羅“誠誤我”,固然有一定的道理,但自己最初選擇楊勇作為自己事業的繼承者,無論從哪一方來衡量,楊勇都不夠格的,所以,在東宮的廢立這個大問題上,楊堅本人是致命的失策,難辭其咎。
四、敕立為皇後
仁壽四年(604)七月,一代英主隋文帝楊堅溘然去世了,皇太子楊廣即皇帝位於仁壽宮。翌年元月春正月壬辰日初一,大赦,改元為大業,敕立蕭杏子為皇後,該詔書的大意是:“我恭敬地繼承了聖統,依據昔日的憲章建立千秋功業,以繼承祭祀。王妃蕭氏(杏子)素來稟承早先就有的訓導,婦道克修,應該正位居於宮闈。她的品行端莊有很深厚的修養,可立為皇後。”同月,他又立長子晉王楊昭為皇太子,任命次子豫章王楊陳為由洛州新改名的豫州最高行政官豫州牧。……此時,蕭杏子盡管成了皇後,但她心中並不怎麼高興。因為她已經知道楊廣在東宮的權力之爭中的經過並成了贏家,但差點兒陰溝翻船。尤其是對父皇楊堅之死,宮廷內外議論頗多。現今成了大隋皇帝,雖懷有繼承、弘揚大業的雄心壯誌,自己身為皇後,在皇權至上,一言九鼎下,既要遵守不幹預朝政的道統,又要恪守獨孤母後的囑咐不能管束丈夫,這對她實在很難很難,讓她預感到自己未來處境的艱難但又不得為他的今後擔心。
一年多前,仁壽二年八月甲子,母後獨孤伽羅在永安宮去世前夕,蕭妃每日都要去探視和奉伺。一日,獨孤皇後精神稍好,見蕭妃和楊廣帶了楊昭、楊睞前來問安,她就以自己和楊堅的經曆為例,跟他們談起籜家之道來:一是要節儉,二是要戒色,三是要互敬互愛互助。她和楊廣都表示一定要遵守做到。
獨孤皇後去世以後,楊堅心緒一度不好,經常在回宮後獨自暗歎有禦妻在多好。不久他聽了侍臣進諫,敕立陳嬪為宣華夫人,蔡世婦為容華夫人,等同於貴妃,皆為一品。自此,他才很少去想念獨孤伽羅,生活也快樂於從前。然而,他畢竟是年逾花甲的老人,再加上他長期養成每日早起臨朝,凡五品以上官員都要引到麵前講論,如若遇有重大時事往往講到中午,連飲食都是由衛士們傳到殿上去吃的習慣。如今,縱然有皇太子楊廣協理朝政,但許多重大事情還得由他親自處理,久而久之,精神和身體就越來越差了。及至仁壽四年春,他幸巡仁壽宮回到京師就病倒了。根據太醫的建議,楊堅隻得把朝政交給太子楊廣處理,自己住人仁壽宮養病,由寵妃宣華夫人和容華夫人、皇太子楊廣和太子妃蕭杏子等輪番侍疾。對於楊廣代政,楊堅挺放心滿意。
七月上旬的某一天,楊堅似乎預感到自己很快將要離開塵世了,便詔令文武百官來到仁壽宮大寶殿,坐在榻上跟他們說了最後一番話,希望他們同心協力輔佐楊廣。以後,他的病勢就急轉直下,多次昏迷過去。焦灼不安的楊廣怕有不測,一麵派遣張衡等人守護寢殿,一麵寫信給楊素差內侍送去,詢問他自己今後該怎麼辦?自楊堅病倒以後,楊素與代吏部尚書、駙馬柳述並蘭陵公主、黃門侍郎元岩等人,也分別來宮中侍疾。楊素就把自己從太醫那裏了解的情況以及近日觀察到的情景,寫回信告訴楊廣,信上說,皇帝陛下病人膏肓,不可救治了,要楊廣早作登基準備……誰知粗心的內侍將此信送錯給了楊堅。重病的楊堅閱畢不由大怒,一氣之下使得病勢惡化了。
僅隔數日,就發生了楊廣調戲庶母宣華夫人之事:楊廣趁與宣華夫人守候在楊堅榻前通宵達旦,宣華去花苑更衣之機,悄悄地躲在花苑的一角,突然竄出,欲與她調情淫亂。驚慌失措的宣華慌忙轉身逃回寢殿去。孰料走得太快,秀發上的一支金簪被簾鉤鉤落,“鐺”的一聲落在一隻金盆裏,把楊堅驚醒了。經楊堅再三逼問,膽小的宣華夫人,最後隻好跪下求告,說出適才楊廣欲非禮自己的事情,並將一切責任都歸咎於自己。作為楊廣的庶母,以往常去晉王府第,看望蕭妃和她們的孩子們,與楊廣和蕭妃熟了,自己的輕佻可能惹得太子產生了非分之想,今早才做出了有悖天理人倫之事,一再懇求楊堅不要處置太子,自己甘受死罪。
楊堅與獨孤伽羅平時一直認為楊廣與楊勇大不同,不好色。楊堅現在聞聽此事不由大吃一驚,怒不可遏,陡然從榻上掙紮坐起,大罵“荒唐”、“畜生”,捶著床連呼“獨孤誠誤我也”,“枉廢我兒(楊勇)啊!”接著,便急命內侍去召柳述,要柳述速召楊勇來麵聖,再由柳述與黃門侍郎元岩擬一份敕書,複立楊勇為皇位繼承人。但是,這幾個內侍早已被張衡等收買了,寢殿外又有左宗衛率郭衍、太子左衛副率段達等人重兵把守,柳述、元岩又怎麼能得知他的緊急召喚呢?反倒是讓楊素首先知道了他的心思,楊素就立即去找楊廣商量對策。於是,楊素等人先借口陛下聖體有所好轉,要靜心休養,以阻止柳、元等人進宮問疾。然後由楊素親擬一份“矯詔執述、岩二人”。焦灼的楊堅久久不見內侍回來,便命宣華外出看看,守在他榻邊的張衡忽見此時楊堅臉色慘白,喉嚨似有痰被堵,已說不出話來,心中不由一陣竊喜,知道文帝已經死亡在即,行將斷氣了。但他麵上卻裝出驚慌的樣子,大呼“聖上、聖上”,一邊吩咐內侍速去喚太醫、宣華夫人快來。可是,等到宣華、太醫等趕來,楊堅已經逝世了。當日下午(也有說數日後的),楊廣遣心腹內侍給宣華送去一個金盒子,內裝幾隻色彩斑斕的同心結。起初,宣華還以為是新皇帝要懲處她送來的毒藥鴆酒,頓時嚇得魂不附體,淚流滿麵。後來打開金盒子見了同心結,才知不是那麼回事,是新帝示愛,幾經猶豫,她也就顧不得顏麵與名節了。就這樣,在天黑時分在楊廣幸臨內宮時,與他同床共枕了。從此,楊廣一連十餘天不回家去。起初,蕭後還真以為他剛即大位,日理萬機,廢寢忘食勤政,非常體諒。後來得知他竟與宣華淫亂了,頓覺楊廣變了,這不隻是對“永遠敬愛”她盟誓的嚴重背叛,更是一種為天地所不容的亂倫行為,玷汙大隋神聖,這還了得!所以她再不能保持沉默和忍耐了。於是便在一日趁楊廣退朝離開大殿,周邊沒有臣仆,將他拉住,理正詞嚴地警告他說:才做了幾日皇帝,就違背已故母後的告誡,做出如此有悖於天理人倫醜事。倘若再不收斂,再這麼荒淫無恥下去,五年、十年後,天下年輕漂亮的女子不都要被你玩弄遍了?哪裏還能繼承弘揚大業,治理好國家?最後,她還堅決要楊廣三日內將宣華遣出宮禁去,不準他再與之廝混。麵紅耳赤的楊廣大吃一驚,沒想到一向溫仁體貼的愛妃今天竟會如此嚴厲對待自己,他生怕事情鬧大,於是在向她作了一番“檢討”後,隻好答應把宣華遣人宮外不遠處的仙都宮去。但是,由於他已與宣華山盟海誓難再割舍,所以這以後的一連幾日,他在與蕭後問寢時,在夢中多次大呼宣華的名字。白天也荼飯不思,退朝回來還說,皇妣推行的後宮製度不符合《周禮》,他要“參詳典故”,頒行更好的後宮製度,要設貴妃、淑妃、德妃三個正一品夫人,要設正二品九嬪,正三品婕妤十二人……計一百二十餘人,“以敘於宴寢”,這樣才像個大隋的神聖皇帝陛下。經他這麼一鬧,這麼一說,蕭後自知他是君王,一言九鼎,自己作為皇後,再勸也隻能徒增煩惱,沒有作用了,隻好讓步說:“妾也隻是要篤夫婦之情,故勸陛下遣去宣華。今陛下因思念宣華之故,倒把我當做了妒婦,漸漸參商,是我求親反疏也。莫若傳旨將宣華仍詔進宮,以慰聖懷。”楊廣大喜,即大誇她賢良。宣華聞知,既感到對不起她,又覺得她寬宏大量,因此對她敬重,尊她為千歲娘娘或蕭姐。孰料沒過多久,宣華竟一病不起,急得楊廣六神無主。蕭後得知後,幾番去內宮探望,安慰她好好養病,令她大為感動,病稍愈。一年多後,宣華還是奄然而逝了。內侍許廷輔等人見楊廣痛不欲生,愁眉不展,癡癡迷迷,便進言說天下美女多得是,不如選幾位進宮聊慰聖懷。蕭後讀了楊廣特為宣華去世寫的《傷神賦》,左思右想,認為這倒也是個辦法,可以使他早日忘了宣華,專注於國務,也隻好同意了。誰也不會想到的是,此後許廷輔等人竟在全國各地廣選美女千人以迎合煬帝,弄得民怨四起。此事,此處恕不多述了。
隋文帝楊堅之死,疑點頗多,曆來眾說紛紜,秉筆直書的司馬光在《資治通鑒》中也說:“中外頗有異論”,作肯定。就是楊廣調戲庶母宣華夫人一事,他在《通鑒考異》引唐初趙毅的《大業略記》寫成被調戲的是蔡氏容華夫人,而非陳氏宣華夫人。由此可見確實存疑。對此本文不作評判,但這件事也差點兒讓楊廣當不成皇帝。所以,蕭後被敕立為皇後並不快樂,不得不為楊廣今後擔心也正是源自此事也。
五、不愧女英傑
隋煬帝楊廣由於他是靠“弑父殺兄”成為隋朝第二位皇帝的,加上他好色淫亂,曆來被認為是個暴君、荒君,與商紂王、秦始皇一樣被打人另冊,為人們所不齒。然而,客觀公正地說,他無論在稱帝前平陳、蕩平突厥,統一中國,或是在稱帝後的前期裏,采取的一係列非常之舉,如營建東都(洛陽)、開大運河、西巡張掖、開發西域、東征高麗(有人稱為“窮兵黷武”)、開創科舉等等方麵,不僅是繼承還弘揚了隋文帝建樹的大業,可謂是前無古人的豐功偉績,大大提高了大隋帝國在世界各國的聲威。尤其是他開通1747公裏的大運河和開創並綿延一千三百年的科舉製度這兩件大事,對我國經濟與文化的發展影響巨大深遠,功不可沒。誠如《劍橋中國隋唐史》所評價的:“儒家修史者對場帝道義上的評價的確苛刻,因為他們把他描寫成了令人生畏的典型的‘末代昏君’。在民間,戲劇和故事中,他的形象被作者和觀眾的隨心所欲的猜想大大地歪曲了——人民生活在一個無節製使用權力、有豪華宮殿和享受無限聲色之樂的世界中,隻能產生這種感情上的共鳴。在中國帝王中,他絕不是最壞的,從他當時的背景來看,他不比其他皇帝更暴虐。他很有才能,很適合鞏固他父親開創的偉業,而他在開始執政時,也確有此雄心。但是他希望曆史肯定他執政以來追求奢華壯觀的欲望,這就使得他的判斷力不能發揮出來。……人們在研究其後偉大的唐朝帝國的結構和生活的任何方麵,不能不從各個方麵看隋朝的成就。它的成功肯定是中國曆史中最引人注目的成就之一。”(第108頁)同時,我們也要看到,在這眾多的國務活動中,蕭後也發揮了皇後的影響和作用,不愧是一位女中英傑。
營建東都。這是楊廣稱帝第一年(大業元年)三月開始的工程,也是隋文帝的夙願。之所以要營建東都,是考慮到洛邑為“自古之都,王畿之內,天地之所合,陰陽之所和,控以三河,固以四塞,水陸通,貢賦等”,便於對全中國的管理和創業,也是基於許多衙署官的“僉諧厥議”。蕭後也是讚成的。但是,工程開始後,負責工程的楊素、楊達和將作大匠宇文惜等,卻違背了楊廣最初“務從節儉,無令雕牆峻宇複起於當今,欲使卑宮菲食將貽於後世”的禦旨,擴大了工程的規模,特別是營建了豪華的顯仁宮和西苑,“東海內奇禽異獸草木之美,以實園苑”。蕭後見楊廣不但不批評還予以獎賞,曾以獨孤伽羅的遺囑“要節儉”提出批評,認為楊素等人是“博虛名要圖富貴”,“加意奉承”,大興土木。
開大運河。開大運河,也是始於大業元年三月的事,主要是“開通濟渠,自西苑引穀(水)、洛水達於(黃)河,自板渚引(黃)河通於淮(河),使之與江南河(即吳王夫差所開鑿的邗溝)連在一起。對此,曆來看法都認為這是煬帝為了遊幸廣陵(揚州),看瓊花,圖安樂之舉,這一定是有其依據的,但恐怕也不盡然。從《隋書》中的記載來看,楊廣初登皇位,他還是十分重視農業的,蕭後也是支持的。《豔史》中提到蕭後建議“尋一條水路”去廣陵,從一個側麵證明蕭後是主張開鑿大運河以溝通南北方的。但是,到了大業四年,再“開永濟渠,引沁水南達於(黃)河,通涿郡(今北京),煬帝任命征北大總管麻叔謀為開河都護、蕩寇將軍李淵任副使,一貫為人殘忍貪婪好利的麻叔謀見李淵稱病上表辭任,就趁機奏請同夥令狐達代替,征召天下五百餘萬男女開河,橫征暴斂,肆意殘害數十萬人之多,致使農田荒蕪,妻離子散,民怨沸騰,後人就把它與煬帝三次遊幸廣陵的奢華無度聯係起來,那就是很自然的事了,而忽視了開運河的初衷。正因為親自看到了這些悲慘情景,蕭後曾創作《述誌賦》“以自寄”,婉轉勸諫楊廣,迫切希望他不要失德於民,隻管遊幸、取樂。豈料已淪為“荒君淫主”的楊廣並沒有引起警戒,而是依然我行我素,漸漸使一個原本富強的帝國一天天走向衰敗,釀成天下大亂,政權岌岌可危。失望的蕭後無可奈何,從此很少開口或進行幹預,因為她明白楊廣走到這一步,已失去理智,僅憑自己的苦苦勸諫,是起不到效果的。
撇開場帝幾次遊幸江南,蕭後作為皇後陪同不說,大運河是世界文明史上的一大奇跡,它迄今對於發展我國交通運輸和經濟建設仍在發揮著巨大作用。從這方麵看,隋煬帝與蕭後對大運河的開通是有重大貢獻的。
西巡張掖。大業三年至五年,煬帝偕蕭後曾多次“車駕北巡狩”,規模很大,影響不小,而且每次曆時達數月之久。事先,要不要西巡或北巡,楊廣征求過蕭後的意見,她的回答是:“此意甚善!自古天子原有巡狩之禮。後來庸君暗主,隻圖在宮中安樂,故將此禮廢了。陛下肯複古行之,誠為盛典,有何不可!”於是大喜的楊廣“遂決意要巡狩”。後來的事實證明,每次的西巡,固然興師動眾,勞民傷財,可也不但加深了大隋與突厥啟民可汗等部落諸國的友誼,睦鄰友好,同時也有力促進了經濟文化的交流,極大地提高了中國的威望。值得特別一提的是:大業三年那次西巡張掖,蕭“皇後亦幸義城公主帳”。義城公主本是隋文帝楊氏宗族的公主,隋文帝為與突厥世代友好,將她嫁給了啟民可汗。正是義城公主這次與蕭後的“營帳之晤”,義城公主認為她有大德,對她肅然起敬。後來,到大業十四年宇文化及叛逆殺死煬帝,竇建德從其手中救出蕭後等人。義城公主打聽到蕭後及其孫子楊政道(趙王楊杲的遺腹子)在竇建德處,與處羅可汗商量後,夫妻兩人便親自帶了使者不顧路遙去將她們迎回,將她們安置在定襄城,並劃出大片土地,分配一個部落,讓楊政道建立隋國,由蕭後輔佐隋王楊政道,達十一年之久。“及突厥滅,歸於大唐。”這一切,都緣於蕭後的魅力和治邦有方。此事,我們在後麵還要作詳細敘述。
開發西域。主要是指與西域部落和各國進行邊境商業貿易活動,在邊塞各重鎮建立市場。為此,史載煬帝曾與蕭後商量西域開市。蕭後認為開市有利,考慮到權臣楊素等人可能會出來反對和攔阻,也是為避免“逞富強”之嫌,蕭後建議由吏部侍郎裴矩上疏,列舉開市之“五利”,煬帝怡然采納,準裴矩所奏,使楊素等人沒有理由反對。西域開市的結果,不但促進了大隋與西域各國各部落的經濟發展,增強了友誼,也使雙方彼此更加了解。《隋書?裴矩傳》記載,裴矩細訪各國的山川形勢風俗,都畫成圖樣,共計四十四國,合成三卷,總名叫做《西域圖記》,獻與煬帝。煬帝滿心歡喜,曾與蕭後說原來外國山川風景亦如此秀美,不以開市,何以得知?分明是誇獎蕭後頗有遠見卓識。
開創科舉。楊廣稱帝的第一年(605),就非常重視教學,正式開創了我國封建社會開科取士的製度。他在閏七月下詔說“君民建國,教學為先,移風易俗,必自茲始”,“教習生徒,具為課試之法,以盡砥礪之道”。興辦學校,國子學和各郡縣的學校,比開皇初年還要興盛,培養和擢拔遠近的儒生,不論其門第貧富,真是前無古人的英明決策。蕭後則向他推薦後梁的一些有學識的歸隋舊臣,如柳莊、柳辯等作為東京國子學的老師,給學子授課,致使一度在仁壽年間被廢棄的各地學校又書聲郎郎,同時也使文帝所不喜歡的儒學又重獲生機。《詩經》、《尚書》等又成為學校的教材,《昭明文選》是考試必考的經典,並且從此沿用了一千三百年。因此,蕭後在開創科舉製度這方麵
也是有貢獻的。
外戚限權。隋文帝楊堅與獨孤伽羅皇後,隋煬帝楊廣和蕭後杏子,他們吸取了曆代外戚家族權力很大,導致朝代一個個滅亡的教訓,都采取了限製外戚權力的措施,正如《隋書?外戚傳》中所言,雖然外戚得到她們的“恩禮綢繆,始終不易”,然而,她們的內外親戚,沒有一個幹預朝政,她們的兄弟在各自的官位上也沒有得到特別的寵愛與優待。這一點,蕭後做得甚至比獨孤皇後還要好。例如她們的胞弟蕭瑀,雖然文才超卓,也不過拜內史侍郎,權力也很有限。據《新唐書?列傳第二十六*蕭瑀傳》所載:蕭瑀(574—648)九歲隨姐蕭妃(杏子)人長安,就受到她的關愛、教養與影響,進太學學習。他“愛經術,善屬文,性鯁直,鄙遠浮華,敢於批判劉孝標的《辯命論》,引起當時的“通儒”柳顧言,即柳辯、諸葛潁的驚歎。柳顧言也是其姐的業師。楊廣被立為太子,蕭瑀被授為太子右千牛之職。楊廣繼皇位,他被遷尚衣奉禦、檢校左翊衛鷹郎將,但官階不高。後來,他忽得病,不想醫治,不“安於小官,而高為怪語”,產生了歸隱的念頭。正是蕭妃及時的點撥與批評,他才“複治病”,病愈後,拜內史侍郎,又因與煬帝有時意見不合,被貶為河池郡守,但頗有政績。至唐初,蕭瑀成為唐太宗的良相,唐太宗贈詩曰:“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誠臣。”他開唐代南蘭陵蕭氏皇室後裔“八葉宰相”之首,這一切都與蕭杏子的承前啟後的努力分不開的。這是後話。
此外,關於東征高麗,也是隋煬帝“親征”的重大事件,在大業九年、十年進行,由於蕭後第二次隻是隨行,沒有發表具體意見,這裏就不多說了。
綜觀蕭後在煬帝這些重大的工程與舉措中的言行,我們認為她有主見,有觀點,也有弱點乃至錯誤;許多時候不得隨從與服從煬帝,但這是由她的性格和她的皇後的地位所決定了的,如“帝每次遊幸,後未嚐不隨從”,她不能對楊廣的眾多失德行為都加以阻止和批評,等等。然而也不都是如此,如唐顏師古作的《大業拾遺記》(有人懷疑是後人的偽作)和韓俋的《海山記》等筆記、小說中,均寫到蕭後對煬帝到江南都後侈糜無度的生活進行勸說,然其執迷不悟。有的野史或演義僅憑她是煬帝的皇後,就編造一些緋聞或“莫須有”的罪名來指責她,這是很不應該的,也是不足取的。總之,她的一生是有作為、有貢獻的,稱得上是一代女傑。
六、最後的歸宿
隋大業十年,天下已亂。反叛蜂起,隋朝江山風雨飄搖。大業十二年秋季七月,隋煬帝楊廣最後一次離開東京,乘龍舟去江都宮巡遊行樂,命越王楊侗(楊昭的小劉良嬋所生)、光祿大夫段達、大府卿元文都、檢校民部尚書韋津等總管留守事務。行前,奉信郎崔民象在建國門上表,認為當前“盜賊充斥”,不宜再去巡幸了。結果,被惱怒的楊廣殺掉了。至十三年,全國各地包括農民起義首領在內的各路“反王”已不下二十餘個。各郡、縣告急的奏疏紛至遝來,但都被專門掌管朝廷機密、擬作詔書的金紫光祿大夫虞世基扣壓下了。所以楊廣起先對時勢已如累卵一無所知。及至他見到太仆楊義臣等人呈上的表章,說自己僅在黃河以北捕到和招降的叛賊就有數十萬之多,楊廣才責問虞世基為何不奏報,讓他蒙在鼓裏。虞世基回答說,那都是些小規模的叛亂,不值得陛下擔心,我們有強大的軍隊。楊廣喜聽奉承話,便說虞世基的話講得很對,照舊在江都宮行樂,朝朝羅綺,夜夜笙歌。沒過多久,越王楊侗遣太常丞元善達來向他告急,說“李密有眾百萬,圍逼京都”,占據了洛口倉,京城內快沒有糧食了,懇請他速起駕返京都以退賊兵,這時候他方意識到情況的嚴重。蕭後也勸他趕快定奪,不要再沉迷於酒色了。在這之前,蕭後還曾與十六院夫人上表於他,說“天各一方,實是愁雲怨雨,伏望聖恩,早還宸駕”,勸他趕緊回去。可是虞世基卻對他說,越王年紀小,是受元善達等人欺騙,這些話未必是真的,危言聳聽。楊廣又相信虞世基的話了,竟大罵“善達小人,敢廷辱我”。自此以後,其他人都閉口不語了,再也沒人敢上疏。
是年五月,“唐公李淵起義師於太原”。隋煬帝一心腹內侍窺探到楊廣的右屯衛將軍宇文化及、將作少監宇文智及、總領驍果軍的武賁郎將司馬德戡等人在密謀兵變,即稟告蕭後。蕭後急讓他直接去奏告皇帝楊廣。楊廣居然不相信負責保衛自己的宇文化及會有二心。這下蕭後急了,幾次跟他說:如今東、西兩京受困,天下事亦寒心矣。希望他以江山社稷為重,力挽狂瀾果斷采取措施。然而他仍執迷不悟,反說:“天意在朕,鼠輩安能為也,兩京自然無憂。”甚至還說:“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非一人之天下。有一日之福,且享一日之樂,況天子四海為家,何必定戀兩京?”蕭後聯想到先前自己撰《述誌賦》意在勸告他發憤圖強弘揚大業,看到如今的丈夫竟是如此墮落,昏庸不悟,不禁黯然落淚,心灰意冷。所以,自此以後,她凡見忠臣上書勸諫,便歎息道:“天下事一朝至此,已經不可挽救了,再奏報也沒有半點用處,隻能徒增煩惱憂愁罷了。”由此可見,她對這時的夫君楊廣已徹底絕望了。
大業十三年的十一月,宇文化及得知李淵已進人京師,並“遙尊(煬)帝為太上皇”,立代王楊侑為皇帝,改元義寧,而此時的楊廣見到東都又被李密控製,心中害怕了,於是宇文化及就加快了兵變的步伐,與宇文智及等“期以三月十五日舉兵同叛”然後滅了隋,準備到長安去成就帝業。
果然,正如《隋書?煬帝楊廣紀》所記:“二年(義寧)三月,右屯衛將軍宇文化及,武賁郎將司馬德戡、元禮,監門直閣裴虔通,將作少監宇文智及、武勇郎將趙行樞,鷹揚郎將孟景,內史舍人元敏,符璽郎李複、牛方裕,千牛左右李孝本、弟孝質,直長許弘仁、薛世良,城門郎唐奉義,醫正張愷等,以驍果(敢死猛士)作亂人犯宮闈。”右禦衛將軍獨孤盛奮起抵抗,在成象殿戰死,負責保衛的士兵皆逃之夭夭,楊廣在江都宮西閣被殺。可歎這個曾有比秦皇、漢武更有宏大氣魄的昏君“至於就擒而猶未之寤也”。所幸,蕭後的威儀使自己幸免於難。但是她的兒子齊王楊陳、趙王楊杲、孫子燕王楊談,以及行右翊衛大將軍宇文協、禦史大夫裴蘊、行給事郎許善心,還有對奏疏不據實及時稟報的內史侍郎虞世基等,均遇害。她的女兒南陽公主也差點兒被殺。宇文化及由於“性本駑怯”,很害怕背上弑君的罪名,他不敢馬上稱帝,便立秦王楊浩(楊廣之弟楊俊的兒子)為皇帝,“自稱大丞相”。蕭後見楊廣被害,請求宇文化及允許自己處理後事,獲準,遂遣“宮人撤床算為棺以埋之”,由“右禦衛將軍奉梓宮於成象殿,葬吳公台下”。直到“大唐平江南之後”,唐太宗將煬帝改葬今揚州雷塘,與蕭後合墓,這是後話。2013年3月在揚州市西湖鎮司徒村曹莊發現的兩座磚室墓,墓誌上清楚寫著“隋故煬帝墓誌”字樣及出土的銅製銜環輔首及金鑲玉腰帶等大量文物,經考古學家確認該地為煬帝與蕭後的最後合葬地。
行文至此,筆者不得不指出《隋場帝豔史》中杜撰所謂蕭後向宇文化及“求饒”,“宇文化及見蕭後花容月貌,大有姿色,心下十分眷愛”,蕭後於是“移情”於他,做了他的“愛妃”,立楊浩為帝是奉她的“懿旨”,此後便與之“恣行淫亂”,等等,這完全是無中生有的捏造,是對她潑汙水,致使今天有的人但凡寫作到蕭皇後時,也煞有介事引用,並添油加醋。甚至還有人說她後來又做了竇建德、突厥處羅可汗父子的“妃子”,《隋唐演義》還說連唐太宗也對她“一見傾心”“封為昭容”,純粹是胡編亂造,殊不可信。
楊廣被弑後,元文都等人推舉越王楊侗(楊昭之子)為主拜李密為太尉,令擊化及”。宇文化及後來被李密打敗,手下僅剩二萬餘人,於唐武德元年(618年,即唐高祖李淵年號)“及至魏縣”,想聯絡建都樂壽稱帝的竇建德,以便對付李密等人。據《新唐書》竇建德本傳載,竇建德“材力絕人,少重然許,喜俠義”,民間口碑甚好,“隋大業七年,募兵伐遼東,建德補隊長”。“聞煬帝遇弑,建德遣使人吊”,令河間丞王琮大為感動,因此請降,被竇建德授為瀛州刺史。竇建德當時聞宇文化及竄至魏縣,曾對自己的兩位納言說:“吾,隋民也;隋,吾君也。今化及殺之,大逆不道,乃吾仇,欲為天下誅之”。於是即引兵討化及,連戰破之。化及保聊城,乃縱撞車機石,四麵乘城,拔之。建德人,先謁蕭皇後,語稱臣。執宇文智及、楊士覽、元武達、許弘仁、孟景等,乃召隋文武官共臨斬之,梟首轅門;囚化及並其子,載以檻車,至大陸縣斬之”,“乃以誅化及報越王侗,侗封之夏王,遂號夏”。唐武德二年(619),竇建德“追諡隋煬帝為閔帝,以齊王子政道為郡公”。我們從上述正史上的這些記載可以清楚地看到,命運多舛的蕭後在煬帝被弑後,她輾轉到竇建德這位夏王那裏,依然受到尊敬和禮遇,竇建德依然稱自己為臣,稱她為國母,而非一些野史或戲所說的,“將蕭後作了自己的妃子”!
這一年,蕭後的命運又發生了重大轉折,她與孫子楊政道來到異邦他鄉的突厥,開始了另一種新的生活,並且還幫助孫子在那裏建起了隋國,精心輔助隋王楊政道治政。《新唐書?突厥傳》中清楚記錄說,武德二年,當時突厥勢力強大,處羅可汗“複妻隋義成(城)公主……處羅迎隋蕭皇後及齊王陳之子政道於竇建德所,因立正道(政道)為隋王,奉隋後,隋人沒者隸之,行其正朔,置百官,居定襄,眾萬人”。“明年,謀取並州置正道。”處羅可汗還說:“我先人失國,賴隋以存”,以說服左右。到了額利可汗嗣位,額利可汗“又妻義城”。額利可汗仍“以立政道以報厚德”,可見,突厥可汗對蕭後及隋楊氏皇室的尊重和一往情深。關於這件事,《新唐書》竇建德本傳中也有記載:“義城公主在突厥,遣使迎蕭後,竇建德自將千餘騎送之,並獻化及首。”緣此,我們可見竇建德對蕭後遠去突厥的歡送之熱誠和隆重。所以,有人杜撰所謂蕭後流落突厥,“做了番王之妃”,亦是無中生有的臆造。在這裏,還需要糾正的一點是:有人說“義城公主是煬帝楊廣之妹”,這不對。《新唐書》中寫得很清楚:“義成,楊諧之女也”,她是隋文帝楊堅宗室的楊諧之女。當年,楊堅為與突厥啟民可汗和親,賜楊諧女為“義城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