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裏,丫環婆子站了幾個,看到非塵進來便紛紛見禮。太夫人躺在床上,臉色發白,額頭的褶皺間隱隱有汗滲出。大夫是莫家常找的老中醫,進來先給太夫人看了,開了藥才去的外麵。
喂藥是件精細活,非塵就接了手親自伺候,旁邊丫頭婆子跟著遞帕擦汗,也算配合比默契,眼見這一碗藥到底,卻不想外麵的人又不安生了。
“你們這些挨千刀的,殺了我男人就躲起來!想賴賬,老娘咒你們全家不得好死!”陳家大媳婦聲音尖利,人隔得老遠也能聽出是她。
非塵喂藥的手一頓,微垂的臉上神情瞬息萬變,再抬首又是淡然無波。她養氣的功夫好,別人可就不行了,屋裏的丫環婆子個個噤若寒蟬,倒顯得屋外的聲音格外刺耳。
“你胡說!誰殺人?明明是你把我們太夫人氣病了!”這個聲音耳熟,非塵仔細聽了聽,是荷香的。
“那死老太婆關老娘什麼事!老娘就找你們五小姐,讓她賠錢!擾了我陳家的事,不賠錢就把她賣到紅燈巷子裏去!”
幸好太夫人這會兒是神思糊塗的,否則讓她聽了這些話,還不得氣得去見太老爺!
非塵探手擦了擦老人嘴角的藥漬,扭身吩咐旁邊的婆子:“拿紅糖來,給太夫人含一點,她最是怕苦,別到時候醒了還受這罪。”
那婆子愣了愣,看到非塵皺眉才反應過來,急急忙忙去找放紅糖的盒子,誰知剛把盒子拿在手裏,就聽屋外傳來一聲氣急敗壞的大喝:“你個不講理的刁婦,誰愛管你家的閑事?明明是你們老封建胡亂害人性命,現在倒鬧別人家來喊打喊殺!”
這顯然是事故的主角,莫家五小姐莫非黎,她大概氣得狠了,竟不顧莫家小姐體麵跑出來和人對罵起來了!
屋裏的婆子聽得心驚肉跳,忙慌慌張張地整理,待不經意間一抬頭看到非塵幽深的眸子正靜靜地盯著這邊,就更是手腳不聽使喚,心下不禁暗怪:五小姐到底是個庶的,分不清時候。
“去找些蜜餞來,切得細些,別噎著太夫人。”非塵另吩咐一個丫頭,等她快步去了,才施施然地在桌前坐下,端茶輕抿。她的視線在屋內眾人身上掃過,一個一個,逐一打量,明明眸色平平卻直把有些膽小的瞧得渾身一個激靈,才淺笑起來,笑得溫潤淡然。她是能安享平淡的女子,卻也是能馳騁萬千兵馬的女子,即便是這樣簡單的一個動作,也能讓人品出別的味來。
眾人都垂著頭,聽她清清淺淺的聲音在耳邊回蕩。她說:“天快黑了,老爺和大少爺也該回了。外麵發生什麼,你們隻當看不見,該做什麼做什麼。太夫人如今可是躺在這,她若是出了事,你們哪個能得好?別看他陳家現在威風,不過是看咱們當家老爺不在。咱們莫家在這西山縣少說也有近百年了,強龍還不壓地頭蛇呢!再說,家裏還有三少爺在,有什麼也輪不到你們擔心。我說這些,你們可明白?”
她的話平穩輕淡,與門外的叫罵聲形成鮮明對比,眾人卻覺在此刻格外有力,不自覺地便跟著應諾。好似為了驗證她的話般,這邊剛落下一段,屋外就傳來了莫非武的聲音。隻是外麵到底人多嘴雜,漸漸地竟隻聽到一團吵嚷,也分不清誰是誰了。
屋裏自非塵的話音落下後就是持續的靜默,荷香跌跌撞撞地跑進來,看到非塵便撲上去直哭:“四小姐,您快去看看,陳家的人都瘋了,他們、他們要把三少爺和五小姐打死啦!”
“怎麼回事?”非塵端茶的手被她撲得一抖,差點把整杯茶潑自己身上。周圍的丫環婆子也嚇了一跳,忙湊上來拉人的拉人,收拾的收拾。
荷香抽抽噎噎,也顧不得旁人如何了,隻抓著非塵的袖子哭道:“是他們罵人難聽,五小姐先氣不過和他們吵上了,後來三少爺來了,本是勸架卻不知道誰先動了手,那陳家的就和咱們打起來了!四小姐您快去看看吧,三少爺打不過他們!”她隻想著找人幫忙,倒忘了非塵不過一個閨閣女子,要如何去與人硬碰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