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飯時分剛過,莫家一行人進了平家坳,是那軍長停車的地方。
這一點非塵當然知道,隻是這火車軌邊除了入平家坳的路尚且好走外,其它的的都沒個路形。山路難走,莫家的人常年在裏安逸慣了,倒是沒人走過這一帶。何況,他們上的傷,驚的驚,要盡早找個歇息的地方才好。
平家坳是河北邊界山裏的一個小村,村子格局十分簡單,一目了然。居民大多依山而居,隻中間一條大馬路通向城裏。村裏多是姓平的人家,平三嬸子家裏男人行三,有兩個男娃子,大的十五,小的才八歲,另外還有一條黃狗叫大貴。
莫家人來的時候,她正在村頭的溪裏洗衣服,身後不遠就跟著四處撒歡的大貴。村子偏僻,平時少有人來,隻先前來過幾批,說是前麵火車上逃難過來的,剛進村子時態度還算好,可背了人就偷走了村裏不少東西。現在又乍看到這麼一夥人,男女老少,還有受傷的,難免就當是一路貨色。
她在這邊看著,莫家人也看見了她,莫安腿腳快,當先跑過去打探消息,兩人都有些地方口音,你來我往的說了好一會兒才清楚。他回到一旁等著的莫家人中,帶了個不好的消息:村裏沒有會醫的人,小病忍一忍,大病必須進城。離這最近的是關城,要走上一天,村裏人若是進城都是借用村長家裏的牛車,而不巧的,村長三天前便帶著兒子媳婦進城探親去了,至今還沒回來。
莫家三位少主子,莫非煙向來不管這些,而莫非武大概是流了血,出了火車便一直有些頭暈。非塵看了看麵色不好的眾人,派了莫安和兩個管事出去,最後總算是在村裏借了些日用品,到平三嬸子家的窩棚休整。
平三嬸子家算村裏條件好的,今年剛蓋的磚瓦房,窩棚是蓋房子那會兒自個搭來暫住的,雖有些漏風,但也能住人。
莫家的人各司其職,都是些打掃的瑣事,在府裏的時候也幹過,上手倒快。
流鶯打了盆水進來想給非塵擦臉,非塵接過,端到莫非武麵前。原先在火車上光線不好,看不太清,後來下了火車也顧不上他,這會兒瞧著當真有些驚心,難怪人家平三嬸子不把他當良民了!
非塵沾濕了帕子,輕輕地擦,莫非武卻突然握住了她的手,淚眼汪汪地說:“四妹,你說我是不是要破相了?”
他說得淒哀,非塵聽得也是一哽,握帕的手僵住,半晌說不出一個字來。想罵一句沒出息,卻終是忍住了。他上次被那陳家大媳婦抓傷了臉,過了這麼些日子,雖是好了,可到底留下了些淺淺的印子,才過幾天就又破了個大口子。
流鶯在一旁看得難受,故意笑道:“三少爺可真是比咱姑娘家還愛美!可現在的城裏小姐都喜歡那些個軍大頭,扛槍放炮的,身上傷越多才越喜歡呢!不信,您問莫安。”
莫安得了眼色,立即點頭逗樂,一副萬分崇拜自家少爺的模樣,倒是把莫非武弄的有些不好意思了。
平三嬸子掀簾子進來,看到一屋子笑顏,心裏那點別扭勁緩了下來:“我自己做了些餅子,你們嚐嚐吧。”
流鶯笑著連忙上去接了,卻見平三嬸子又神秘兮兮地湊近了擠眼睛,向外示意:“你們那小姐身子不好吧?”
流鶯從掀起的簾縫裏探了探,是二小姐莫非煙,她倚在窩棚外的木樁子上不願進來,咳嗽有些急,身邊的丫頭莫雲跟在旁邊給她拍背。
莫非煙是莫家嫡出的小姐,自幼體弱,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從來沒有在這種地方講就過。她平時也不是多挑剔的人,隻是大家小姐嬌貴慣了。
中午的飯是跟平家三嬸子屋裏搭的火,莫家的行李除了非塵自己收著的,其它當真沒多少,除了貼身的一些,別的都葬送在了火裏。非塵讓流鶯背著人付了些錢,平家也就了得把飯一起做了。
莫非武是個好養活的人,即便是山野裏的粗茶淡飯也能被他吃出山珍海味的樣來,徑自吃得歡快,一碗菜湯喝得“滋滋”響,完了還有些意猶未盡地咂嘴說:“這麼新奇的味道我可是從來沒嚐過呢!”
飯桌上的人都憋笑,倒是把平家人樂得眉開眼笑,一個勁地勸菜勸飯。平三叔看桌上氣氛好,也有些興起,高聲道:“你們城裏那菜看著是好,可沒俺們這地道。俺們村近山,什麼野味兒都有,包你們見都沒見過!”
他喝了些米酒,說話嗓門大,若是別人可能不喜歡,卻正對了莫非武的味兒,他當即就連連追問山裏的事,惹得在邊上矮凳上扒飯的平家二娃子都巴巴地湊上來炫耀:“你真膽小,這麼大都沒去過山裏,俺像你一般大的時候都自己進山好幾回了!”
莫非武被他說得羞惱,兩人當下就說好了下午一起進山。他這人有時倒是孩子氣十足,隻是這個約定到底沒有成型,因為下午的時候他發燒了。
飯後眾人都有些懨懨,早先精神緊張,這會兒吃飽喝足就犯困了。莫非武也學了樣兒,讓莫安鋪了塊平整的地就睡了。非塵和流鶯在窩棚外的大石頭上整理身上帶的東西,小丫頭心粗,有疑惑也被非自家小姐麵不改色的三言兩語打發了。非塵巴拉了半天,總算找到了生肌活膚的藥,進去喚莫非武,才知道他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