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章·墜落(1 / 3)

10章·墜落

蘇紅半年前探親回城時,由她母親帶著去見了一位姓麻的主任,想請那位主任幫她調回城。

麻主任是蘇紅母親的熟人,在城裏專管把中學畢業生送到農村去,或把他們調回來。麻主任曾經幫她把蘇紅的哥哥從農村調回來安排了工作。對於蘇紅母親的請求,麻主任起初很爽快地答應幫忙,後來便單獨約蘇紅談話,對她很關切。再後來他讓蘇紅跟她到家裏去填表。蘇紅埋頭填表時,麻主任便從後麵把她抱住親吻。接著又要她答應跟他發生關係。蘇紅身個小膽子也小,她被麻主任抱住無法掙脫,也不敢喊出聲。她知道麻主任是有老婆的,還有一個跟自己差不多大小的女兒。麻主任見她反抗無力,便進一步動手扯她的衣服。蘇紅被嚇壞了,她哭起來,樣子很可憐。麻主任起了憐憫心,為她把衣服撫平,又動手理順她的頭發。之後則一直拉著她的手說話,讓她安靜下來。

麻主任說他知道蘇紅的母親一直為她操心,很不容易,還當著他的麵流過眼淚。

麻主任說他知道蘇紅的父親是位建築工程師,早年被工地上倒塌的圍牆壓死了。蘇紅的母親是一家工廠的會計,他們一家三兄妹,都是母親一個人帶大的。蘇紅還有個妹妹正在讀中學,因此蘇紅的母親很不容易。

麻主任說,蘇紅的母親曾對他說過,她現在最心疼最操心的就是蘇紅,因為隻有她離家最遠。一個女孩子在幾千裏外沒人照顧,勞動生活都很艱難,還麵臨各種各樣的麻煩。

麻主任說,他知道蘇紅每次回家向母親和哥哥妹妹說起自己的生活都會流淚,探親假結束要離家時,母女還會抱頭痛哭。所以她母親一直想把她弄回城去,為此求助過不少的人。

麻主任把蘇紅一家的情況了解得很清楚,又說自己的同情完全是真誠的。

麻主任又對蘇紅說,現在調一個人回城市也很難,從墾荒連隊調人就更難。因為墾荒連隊實行半軍事化管理,沒有特別理由是不允許調人的。他要為她辦調動也要冒走後門的風險。但再大的風險他也不怕,因為……

麻主任說,他對蘇紅的喜歡完全是真誠的,並不是想占她的便宜。麻主任說他會真心對她好。

蘇紅被麻主任說得有些感動了。自從父親死後,還從來沒有一個男人這麼關心過她,對她說過這樣溫暖的話。不過,蘇紅仍然害怕,自從父親死後,她也從沒有被一個男人擁抱過,更沒想過與男人發生關係是怎麼回事。她聽說第一次與男人發生關係會很痛。再說,麻主任現在就要她,這算什麼呢。她開始推拒麻主任,想掙脫他的手。“不,不,你本來就有愛人的,我這樣很壞!”她這樣說。

但麻主任沒有鬆開手,反而把她抓得更緊。又把她擁抱起來,還強行親吻她。開始吻她的頭發和額頭,接著吻她的臉頰和眼睛。接著再吻她的嘴唇,還伸出舌頭撬開她緊閉著的牙齒去找她的舌頭。

麻主任一邊做這些事,一邊顫抖著聲音呼喚著她的名字,還在她耳邊輕聲說:“我愛你,小紅,你才是我的愛人。我要把你從邊境調回來,讓你不再受苦。然後跟她離婚,我會娶你當妻子。我說話算話,馬上就幫你辦調動手續。我不怕別人說我走後門。我愛你,小紅。我就是不當主任也要愛你。”

蘇紅就是那一刻被麻主任的話打動了,相信他說的是真的,也相信他真的要把她調回城來,因為她回到城裏,他就能更方便地與她在一起。她放棄了抵抗,鬆開手任他把自己的衣服剝掉,然後聽憑他把自己抱到床上去。

那是一張很大的木床,床方很厚,沒有上油漆,木質花紋很鮮明,像一隻隻大大的眼睛。蘇紅突然覺得那些眼睛有點像歐陽曉星和李華珍的眼睛,很單純,也很堅定。她有點後悔了,覺得自己到底沒有同一個宿舍的姐妹那麼堅強,那麼坦白。比如現在自己的行為既軟弱又有些像偷偷地出賣。不過她自己也覺得這時才後悔已經來不及了。麻主任赤裸著身體已經對她發起了進攻。

蘇紅下意識地抵抗了一陣。她用雙手使勁撐住麻主任的胸膛,讓他的嘴不能再吻自己。但她的腿卻無法撐住麻主任的壓迫,同時恐懼地感受到麻主任下麵的東西變得越來越堅硬。

她在最後時刻感到了疼痛。是一種很異樣的疼痛,就像火苗燒著手指頭一樣,很尖銳。又像半幹半濕的木柴被斧子劈開,很生澀。但她沒有叫痛,隻是咬牙盡力忍受著。她害怕自己叫出來會讓麵前這個男人看不起,以為自己還是個小孩子。她在心裏說:“完了!”同時兩隻手緊緊地抓住麻主任的肩頭,把幾個指甲也摳了進去。她乞求似的看著麻主任的臉,心裏希望他對自己多些愛惜,不要太猛烈太殘酷。但她也沒有說出來,隻是無聲地流出了眼淚。

蘇紅的眼淚似乎起了一些效果。麻主任在看到她臉上的神情後,就把動作放輕柔了,並很快結束了對她的進攻。

之後,蘇紅在麻主任的指導下把所有的表格都填好了。麻主任便叫她回連隊去等候通知。麻主任在她臨離開前再次要了她。這次麻主任沒有抱她上床,也沒有脫掉她的衣服,隻是拉她坐到自己腿上,撩起她的裙子,動手再把她的內褲扯下來。麻主任把她抱得很緊,下麵的動作則很小心。她的疼痛感沒有開頭那麼強烈了,但是被脹滿和被塗沫的感覺卻留了下來。她開始明白那就是被侵犯,很恥辱,因為自己身體裏已經有了別人的東西。她認為那些東西進去後就會永遠粘附在身體裏,然後自己的身體甚至麵貌都會因為一種化學反應而改變。就像其他連隊那些非法戀愛同居的女知青一樣,變得很蒼白很醜。

蘇紅對於男女關係的這個認識,在後來更加根深蒂固,她發現自己懷孕了。最初是因為月經很久沒有來。她在肖夢瑤的醫務室裏翻到《赤腳醫生手冊》查證了自己的發現。她很害怕,擔心被李華珍她們知道,自己就會被驅逐出宿舍。因為當初她與歐陽姐妹和李華珍一起發過誓,一輩子不結婚的。隻有肖夢瑤從醫務室搬下來時沒有發那個誓。現在看來肖夢瑤那時拒絕發誓是做對了,肖夢瑤就像有先見之明。蘇紅這樣想,又幾次想跟她說,但最終還是忍住了沒有說。

對歐陽曉星也不能說。蘇紅覺得歐陽曉星在女知青中間是最單純的,不可能接受這樣的事。而對李華珍和歐陽晴月就更不能說了。李華珍當了副連長,本來就要嚴格管理。歐陽晴月對她妹妹都管得那麼嚴,有時還很凶。蘇紅覺得李華珍和歐陽晴月既像姐姐又不是真正的姐姐,不可能站在親姐妹一樣的立場上來看待自己。

後來,蘇紅到112連的朋友紅月亮那裏去,但她看到紅月亮對男女之間的事滿不在乎,說起那些細節來讓她感到惡心,便也打消了訴說的願望。她決定先瞞下去,等到麻主任把她調回城,到時候再讓她們知道就沒有關係了。至於回到城裏後又怎麼樣,她不願意多想。隻是暗下決心,以後肯定不會再到麻主任家去了,也不會讓他再觸摸自己。從心底裏說,她覺得麻主任身上的每一個部分都很髒。那時在城裏,她從麻主任家裏出來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家拿換洗衣服,然後到街上的公共浴室去洗澡。那一天她洗了很久。浴室規定買一張票隻能用一片肥皂兩桶水,她直接就買了兩張票,用了兩片肥皂四桶水。直到感覺自己的身體裏裏外外都重新幹淨了才回到家。其時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衛生員肖夢瑤最先發現了蘇紅的秘密。蘇紅有幾次向她要紅藥水,說是拿去擦腳上被絲茅草割破的傷口。肖夢瑤要幫她擦,蘇紅卻怎麼也不讓。肖夢瑤起了疑心,一天趁蘇紅不在宿舍時悄悄翻她的衣箱,結果發現她使用的衛生紙都被染上了紅藥水。她於是明白,原來蘇紅每個月都用紅藥水冒充經血,又假裝換下來扔掉。蘇紅做得很秘密,換紙時也不讓別人看清,李華珍和歐陽姐妹都被她的做假騙過去了。

肖夢瑤在醫務室裏把自己的發現告訴了蘇紅。蘇紅不能再隱瞞她,就把與麻主任的關係告訴了她,又哭著懇求她為她保密。肖夢瑤很震驚,責怪她太輕信了那個麻主任。“要是他一直不把你調回去呢,你怎麼辦?相隔那麼遠,你找不到他,自己去跳河啊?”肖夢瑤這樣說,但也答應幫她保密。

肖夢瑤沒想到自己對蘇紅的責問後來也成了一句讖語。蘇紅的調動手續遲遲沒有辦下來。蘇紅去信催問。麻主任每次回信都說快了快了,要她再耐心等等。又一再告誡她,兩個人的事情一定不要對別人說,否則他就更沒有辦法調她回城了。蘇紅把已經懷孕的事告訴麻主任。麻主任不相信,回信的語言很含糊,說那不太可能吧,兩個人在一起才那麼一次。後來幹脆就不再回信了。蘇紅隻好寫信讓母親去催,但在信裏也不能告訴自己失身懷孕的實情。母親被她催煩了,回信時狠狠責怪了她一通。“你這孩子怎麼一點不懂得世故人情,一點不體諒人家當領導的也有難處?”母親這樣寫道。蘇紅感到有些絕望了,不知道該把肚裏的孩子怎麼辦。

肖夢瑤勸她墮胎。“那個男人說話不算數,把你耍了,你還跟他懷什麼孩子呀!”肖夢瑤說,又幫她尋找墮胎的偏方。蘇紅因為是非法懷孕,又是秘密情人,不能到縣醫院去。肖夢瑤找了幾種藥方讓蘇紅試試,但都沒有效果。非法到來的胎兒很頑強,仿佛決心與蘇紅同生共死。

恰在這時,李華珍讓她和歐陽曉星領頭跳舞,蘇紅開始有些害怕,後來就答應下來。她想參加營裏宣傳隊,先離開連隊再想辦法墮胎。為此還特地向李華珍探過口風,得到肯定回答後,蘇紅才變得開朗起來。但蘇紅和肖夢瑤都沒有想到跳舞的結果卻是秘密的徹底暴露。在此之前,她們知道其他連隊有女知青懷孕七個月還打過籃球的,後來還足月生下一個健康的孩子。跳舞與打球比起來,算什麼劇烈運動?

聽肖夢瑤把蘇紅的事說完,歐陽姐妹和李華珍很久都沒有一句話。她們都很震驚,尤其是歐陽晴月。她完全沒有想到,自己努力維護的女知青宿舍的純潔形象就那麼脆弱地崩塌了。原來,肖夢瑤和蘇紅早已結成了秘密同盟,兩個小夥伴不聲不響地就把歐陽晴月和李華珍長期努力建立的權威顛覆了。她們甚至連兩個小節目也拿不到營裏去。

“這些事你怎麼不早告訴我們,啊?害得蘇紅把身體搞壞,把華珍也搞得那麼被動。連與自己住在一起的小妹妹都看不住,人家這個副連長還怎麼當!還有許指導員,我們差點讓他幫那個城裏幹部背了黑鍋!”歐陽晴月氣惱地說。肖夢瑤一下委屈得又哭了起來。

隻有歐陽曉星沒有責怪肖夢瑤。她對歐陽晴月說:“姐姐,這事怎麼怪得了夢瑤?蘇紅要把事情告訴我,我也會幫她保密。真的,華珍姐姐,我們都要幫蘇紅保密。”

歐陽晴月又瞪她一眼,說“曉星,你別打岔。現在這個案子已經把許指導員扯進來了,還怎麼可能保密?就讓許指導員幫那個麻主任一直背黑鍋啊?當然,老許也不是好人,就像邱老兵和唐班長說的,他的行為也很過分。這點我們大家都要警惕,特別是你們兩個小丫頭,啊!”

“哎呀,這可怎麼辦,華珍姐姐?又要幫蘇紅保密,又不讓許指導員背黑鍋,真是麻煩死了!”歐陽曉星也著起急來。

李華珍看著她,禁不住笑起來,說:“哪有那麼麻煩,我們一起想想辦法。”

幾個女知青討論了很久,最後決定,在營裏來連隊調查時什麼也不說,繼續為蘇紅保密。同時不支持邱老兵對指導員老許的指控。反正事實在那裏,指導員老許的確沒有誘奸過蘇紅或其他女知青。

“至於邱老兵和唐班長在橡膠林地裏怎麼玩耍的,許指導員怎麼偷聽偷看的,我們大家也不知道。但現在看來,那兩個老戰士像那樣叫喊倒是真的。夢瑤當初還誤以為是邱老兵在打老婆,他們那才是真正的逆,真正的騷。很可能邱老兵也悄悄打過很多條靈蟲,像熏臘肉一樣熏著慢慢吃,並且是兩個人一起吃,那樣他們騷起來就可以理解了。”歐陽晴月最後作了總結。

歐陽曉星對這個結果感到很高興,她摟著歐陽晴月的肩頭說:“姐姐,你現在表現得有些偉大了,像個真正的姐姐。”又轉向李華珍說:“現在蘇紅一個人在營衛生所肯定很難過,明天我們去把她接回來,好不好,華珍姐姐?”

李華珍鄭重地點了點頭。

李華珍和歐陽曉星去營衛生所見到了蘇紅,但沒有把她接回連隊來。保衛幹事老柴對她們說,蘇紅在情況沒有弄清楚之前不能回連隊,營裏還需要她協助進行調查。李華珍和歐陽曉星隻好向她告別,讓她安心養病。她們沒有說已經從肖夢瑤那裏知道了她的事情,隻是一人一邊握住她的手說,一切都會好起來,她們等著她回到宿舍。蘇紅很感動,拉著兩人的手久久不放下,眼淚也順著她仍然蒼白的臉頰不停地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