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章·山火(1 / 3)

18章·山火

歐陽曉星因丈夫桑則搶險去世而悲傷消沉的狀態,沒有持續太久就有了改變。她不能不改變,她發現自己已經懷孕了。

在那之前,歐陽曉星的模樣仿佛一夜之間便改變了許多。她臉色蒼白,眼睛也一下失去了神采,走路總是低著頭,不再有蹦蹦跳跳很輕快的樣子。歐陽姐妹和李華珍所住的女知青宿舍以往常能聽到的歌聲不再能聽到,姐妹倆常有的爭吵和李華珍寬容的勸解也突然消失了。歐陽曉星甚至不願呆在宿舍裏,更多的時候則是在醫務室一聲不響地做自己的事。但醫務室也很清靜了。以往連隊知青尤其是男知青們,都習慣晚間到醫務室拿藥治傷,或伸出腿讓歐陽曉星紮針灸,現在則很少了。他們似乎不願再給歐陽曉星的工作增加負擔,即使要拿藥,也很小心地說話,更不與她開玩笑。歐陽曉星對這些變化仿佛沒有感覺,空下來便翻檢搗磨那些草藥,一天仍然在醫務室呆很多時間。

那時歐陽晴月對妹妹的狀態越來越擔心,她與李華珍商量是不是把歐陽曉星送回城裏去住些日子,讓她換個環境完全休息下來。她們向連長老朱和指導員老許提出建議,讓歐陽曉星提前探親。

得到讚同後,兩個人又把這樣的安排向歐陽曉星提出來。這時歐陽曉星卻告訴她們,自己已經懷孕了,她不想作為一個寡婦住到城裏讓父母親操心。李華珍聽她這樣說後,便長長地籲出一口氣來,感到終於可以放心些了。歐陽曉星懷了孕,便可以使她注意力得到轉移,不致於一直沉浸在喪夫之痛中。

歐陽晴月的感覺卻正好相反,她更加為妹妹憂慮起來。歐陽晴月有些不相信妹妹的話,私下裏拉了她問是不是真的,在這之前怎麼沒見她有其他征兆。歐陽曉星點點頭肯定地說是真的。歐陽晴月便問她打算怎麼處理。

“什麼怎麼處理?”歐陽曉星奇怪地看著歐陽晴月,很詫異地說:“姐姐,你想說什麼?我從來沒有懷過孩子呢。”

“你別那麼看著我,就像不認識似的。我是問你打算要還是不要這個孩子。”

“啊,怎麼會不要?這是桑則的孩子,他再也不會有了。”

“那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你得為自己今後想想。你把孩子生下來怎麼辦?他沒有父親,你以後也會再結婚。拖著個孩子誰會接受?”

歐陽晴月說罷皺起眉頭,有些焦慮地看著她。歐陽曉星沉默一會兒,說:“我沒有想那麼多,姐姐。”歐陽晴月說:“要想,現在就開始考慮,不能拖得太久,啊?”

過些天歐陽晴月再問妹妹想的結果究竟怎樣了。歐陽曉星回答說:“我要把他生下來。”那以後歐陽曉星就有了改變,臉上開始有了笑容。為連隊知青和老戰士打針拿藥紮針灸時,也恢複了以往的神態,很細心地跟他們交待注意事項。說話也恢複了從前那種音樂般好聽的語調。知青們也注意到了她的變化,時不時也說些笑話讓她開心。後來看到她肚子一天一天地膨脹起來,知青們又加上了關照和祝福,似乎對一個將要來臨的小生命也充滿了期待。

這樣過了些日子,歐陽曉星對自己身體的變化也產生了信心,空閑下來的時候,常常會摸摸肚子,感覺一下胎兒的狀態,甚至拿起聽診器往肚皮上貼,竟然可以聽得見胎兒的心跳。她覺得很奇妙,接著便會想象胎兒在自己肚子裏活動的情景,以至生出來後可能的樣子,會不會跟桑則一樣,也有那麼黑的皮膚,也有那麼亮的眼睛。

是的,桑則的眼睛很亮,亮得特別。歐陽曉星現在回想起來才發現那正是他最突出的特點。桑則的額頭有些前突,因此眼窩很深,這使他看人時常常把眉毛往中間皺起,眼睛的光亮有一種向前放射的樣子。所謂“炯炯有神”,大概就是那樣了。桑則的眼睛很亮,卻並不刺人,更多的是一種單純和誠懇。歐陽曉星想不出還有誰的眼光可以跟他類似的。對了,在山上遇到的那兩隻豹子倒有些相似。先是那隻母豹,後來又有那隻已經長大的小豹子,它們的眼光也是明亮而單純的,很可愛。可是現在,兩隻豹子都再也見不到了,獵人桑則也再見不到了。

怎麼現在才想起他的可愛來,而在那以前卻一直視而不見?歐陽曉星想到這裏心裏便隱隱的又有些傷痛,責怪自己在丈夫活著的時候給予他的愛太少了。比如結婚以後,他們在一起做夫妻間那事的時候都很少。

她想起剛結婚時自己其實還有些排斥他。婚禮第一夜,村寨姐妹們在寨子中央的壩子上燒起篝火跳舞,連隊的人也留下來跳舞。後來又鬧新房,在竹樓上一直玩了很久。她跟他隻是穿著衣服打了一下盹。以後幾天也一直很忙,所以她一直不願與他說起那些事情來。她心裏也想過應該做什麼事,也從肖夢瑤那裏知道男女間最後是怎麼回事。甚至姐姐歐陽晴月也告誡過她。歐陽晴月說:“既然你已經下決心嫁給那個獵人了,那就盡量對他好些。不要害羞,不要永遠都像個孩子。你是城裏來的,要大方主動些,他不懂的你還要教他,啊?”

歐陽曉星雖然點頭答應著姐姐的關切,但還是很害羞,也並不主動。好在桑則一直遷就她,沒有提出使她感到難堪的要求。他其實也很害羞,這一點歐陽曉星後來認識到了。所以在桑則告訴她村寨的習俗,要跟她去連隊“從妻居”的那天夜裏,她便主動脫掉自己的衣服,也動手幫丈夫脫掉衣服,完成了夫妻之間應該做的第一件事。

那時她看到丈夫真正變成了一隻小豹子,表現得很激動也很狂野。不過他的狂野並沒有想象的那麼可怕,因為持續的時間不長。之後,桑則便依偎在她身邊睡著過去,一隻手還握著她的乳房,那樣子看上去仍然是個貪玩而又單純的孩子。

她當然還是感到了疼痛,以致那時她不能不使勁咬著牙,把下嘴唇都咬出了血。她那樣忍耐著,隻是不想因為疼痛而叫出聲來。以後幾天她就沒有再讓桑則在自己身上玩。到連隊後也與他各住自己的宿舍。那倒不完全是對夫妻性生活的畏懼,更多的還是對自己身份的突然改變感到不適應。她覺得自己仍然是一個知青,一個習慣了受到姐姐保護和教導的小妹妹。事實上連隊的人差不多也沒有把她看成一個已經出嫁的女人,說話做事依舊很關照她。對此她也習慣了。而桑則在連隊也很本分,從來不向她提出要求。他似乎把從妻居當成了一件很神聖的事,十分認真地履行著自己的義務。

歐陽曉星隻是在連隊休息日跟著桑則回村寨居住期間,才體驗到了作妻子的快樂。回到自己的家裏,桑則就表現得很自信了,而歐陽曉星也不再有那麼多顧忌。後來便進一步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也開始有了一些奇妙的變化,活泛,舒暢,輕盈,也更健康。可惜這樣的體驗沒多久就中斷了,桑則死了。他竟然這麼快就走了,一句話都沒說就走了!歐陽曉星這時想起來,才感到自己對丈夫已經有了深深的依戀,並不是那麼容易忘懷的。失去的悲傷也一點一點地深化,最後竟有些難以自持了。

歐陽曉星也想過應該盡量少回憶往事,覺得不能讓悲傷影響到肚裏懷著的孩子。她想多找到一些使自己快樂的體驗,多做些不動腦筋的事。但實際情況卻並不如願。連隊地域狹小,每天的工作和生活幾乎千篇一律。她最終決定還是回檳榔寨去一趟,村寨裏有很多美麗的風景,也有很多熟悉的姐妹。另一方麵也去看看桑則的母親,讓老人家知道桑則有了孩子。

桑則搶險犧牲後,連隊把他送回檳榔寨安葬時,歐陽曉星見到了老人家的,還與她抱著頭哭了很久。但那時她並不知道自己已經懷了孕。後來知道了,也沒有立即去,她怕老人家不相信,以為她隻是拿假話安慰她。她想等到出了懷,大腹便便的了,再去檳榔寨,老人家看見就隻能高興不能懷疑了。現在這個念頭又突然變得強烈起來。

歐陽曉星把自己的想法告訴姐姐歐陽晴月,卻遭到了反對。歐陽晴月攔住她說:“你不能去檳榔寨,至少現在不要去。我去過營部,卿華告訴我,團裏本來要把你樹為紮根典型的,現在又把材料退了回來,說是既然桑則已經犧牲了,你與村寨的人結婚的事就失去了典型性。因為你以後畢竟還會結婚,到時候如果嫁到別的地方不在這裏了,當然就談不上什麼典型了。卿華為你抱不平,說你太虧了,本來當了典型,很多事情就會得到重視,入黨提幹上大學都會優先考慮。華珍也知道了這事,她已經去了營裏,打算向上麵提意見。華珍說樹立典型隻應該根據現實表現,不能預想以後可能會出現什麼情況。其實我倒不這樣看,不當典型也許對你還是件好事。早先我就說過,別的什麼典型不讓你當,偏要樹你當紮根典型,以後你要再回城就很難了。我跟華珍也說過這個意思,但我沒有攔得住她,華珍為你抱不平,堅持要去提意見。”

“哦,原來是這樣。”歐陽曉星聽到姐姐的話似乎並不驚奇,就像姐姐說的是別人的事。她本來對當不當典型一點不感興趣,便按著自己的思路說:“其實營裏怎麼做都沒關係,我現在還是想回檳榔寨去。”

“不行,我跟你說這些怎麼你一點沒有聽進去?”歐陽晴月有些責怪地說:“不管怎麼說,你現在既然已經失去了桑則,也就少了一些牽絆,以後要回城或者調走,可能性都大些了。所以你最好不要去村寨,也別告訴桑則的媽媽你懷了孩子。否則一旦有什麼事,你多了個牽掛,他媽媽也多了個牽掛,何必呢。”

歐陽曉星想了想,卻說:“但我懷著的到底是桑則的孩子呀,他媽媽也有權知道桑則有了後代。姐姐,我還是要去檳榔寨,我這就去向朱連長請假。”

“你怎麼那麼固執,曉星!唉……”歐陽晴月沒有攔住她,最後隻得搖頭罷了。

歐陽曉星選在一星期天出發去檳榔寨,她讓老戰士安多用手扶拖拉機送自己到營部,再搭那裏的班車去檳榔寨。不料那天早上她乘著手扶拖拉機剛走過吊橋,卻被羅與衛和徐吾裳追著攔了下來。他們叫安多把拖拉機調轉頭開回連隊,又不由分說地奪過歐陽曉星手上的包袱,一邊一個牽著她走到橋頭。歐陽曉星不明白他們要做什麼,生氣地問徐吾裳為什麼不讓她走。徐吾裳皺起眉頭看著她,說:“這機耕道坑坑窪窪的,什麼車開著都顛簸得不行,你大著肚子怎麼能坐手扶拖拉機?從連隊到檳榔寨要好幾個小時呢。”

歐陽曉星聽他這麼說,很意外地看看他,又看看羅與衛。羅與衛也對他點點頭。歐陽曉星心頭顫一下,生出一些感動。正要說感謝的話,卻見徐吾裳又伸手止住她,說:“你什麼都不要說了,我們也不隻是為你考慮。實話告訴你,營部附近連隊的人由112連的手錘領頭,已經把所有的道路都封鎖了,任何人不能隨便外出。”

“啊,為什麼?”歐陽曉星很驚訝了,張大了嘴久久合不攏。

“你還不知道嗎?營裏所有連隊的知青都不再幹活了。不僅我們營,其他營也一樣,全團都一樣。其他團的知青還集合起來到州裏去遊行了。你姐姐歐陽晴月和李華珍都知道這事,你怎麼一點不知道?”徐吾裳向她解釋道。

“哦,是這樣。”歐陽曉星開始平靜下來,向徐吾裳和羅與衛點點頭表示自己也知道一些。早些天,她就聽歐陽晴月和李華珍說起過團部和州裏的情況,連隊其他人也在醫務室議論過。知道在州府附近的墾荒連隊有人向省裏和國家領導人寫了信,要求修改政策,讓城裏來的連隊知青能夠自由回家。這個要求得到很多人響應,紛紛簽名支持,形成了一個“萬民折”。各級領導都感到了壓力,既不能答複連隊戰士們的要求,又說服不了他們放棄寫信。雙方僵持著互不相讓,一些連隊的知青便停下工來到州裏找領導說理。115連所屬團營也有連隊知青到縣裏找領導提要求,同樣得不到滿意的答複。很多人便提議停工施壓,還打算組織隊伍到北京去,直接向國家領導人表達願望。

歐陽曉星最先聽到這消息,並沒有特別放在心上,因為115連地處偏遠,州裏和縣裏發生的事很難影響到連隊的。姐姐歐陽晴月就說過,基層連隊的知青隻是寫信停工找領導,就想讓國家修改政策,那根本不可能。國家那麼大,事情那麼多,哪裏顧得過來解決墾荒連隊的問題。李華珍也認為沒有那種可能,一下子讓知青們都回家,城裏哪有那麼多工作崗位來安排。而且如果知青們都走了,連隊怎麼辦,橡膠林誰來管?她們都沒想到營裏各連隊卻這麼快就形成了響應之勢,而且把道路也封鎖了。

歐陽曉星跟著羅與衛和徐吾裳回到連隊,見很多人一齊迎上來問情況,男知青和女知青都很興奮的樣子,便拉過徐吾裳問道:“你好像也當了頭兒是不是,他們都得聽你的?”

徐吾裳有些尷尬地說:“還有羅與衛。115連由我和他負責跟營裏和團部的人聯絡,隻是聯絡員而已。我們也就是想為連隊知青做些事。鬧成功了大家都可以回家,難得再在這裏受那些鳥氣!”

“喲,聽你那口氣,還想當梁山好漢不成?”歐陽曉星帶著嘲諷,又說:“連隊的事,有朱連長和許指導員,還有李華珍,她是副連長。你和羅與衛既然當了頭兒,真想幹成大事情,也該聽聽他們的,不要給連隊添麻煩。”

“是,是,我知道。”徐吾裳點點頭,卻又奇怪地看著歐陽曉星,說:“咦,聽你的口氣怎麼也變了,就像歐陽晴月在說話,也會給我們當指導了。真是快當媽的人,說話也不一樣了啊。”

歐陽曉星臉紅起來,低了頭說:“哪裏像你說的,我也不會當什麼指導。隻不過提醒你們一下,不要讓華珍姐姐為難。”

歐陽曉星回到宿舍,見姐姐和李華珍詫異地看著自己,便向她們說起被羅與衛和徐吾裳攔下來的情況。李華珍接過她手上的包袱,拍拍腦袋說:“我們怎麼沒有想到這裏,也沒問問徐吾裳他們。”歐陽晴月說:“哪想得到其他連隊行動那麼快,連道路也封鎖了。也好,曉星你就別去什麼檳榔寨了,安心呆在連隊好好休息,反正大家都不幹活了。”

李華珍卻歎口氣,憂心忡忡地說:“大家都不幹活了,但連隊的生活還得過下去呀。割膠季節還沒完,我們自己種的橡膠樹,剛開始出膠,現在又停下,看著還是心疼。”歐陽曉星說:“要不還是去跟徐吾裳他們說說,不能隻顧一時痛快,把連隊的生產擔擱下來也太可惜了。”

“你可別去管那些,曉星,由他們去。我看連隊的人,尤其是男知青們,這次不鬧出個結果來,決不會善罷甘休。他們多數人連老婆都沒有希望找到,壓抑了那麼久,還不得借個機會出出氣。”歐陽晴月邊說邊瞪妹妹一眼。

李華珍搖搖頭,說:“還是我去跟他們說。”

李華珍找到羅與衛和徐吾裳等人,要他們不要停工,好好跟上麵提意見。卻遭到了反對。羅與衛情緒激動地說:“這哪裏是提意見好好說能解決的問題?我們要回家,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正該讀書的時候我們沒讀到書,現在考大學考不起,參軍招工也沒有後門。要像蘇紅和肖夢瑤那樣出賣身體換機會,我們也沒有那本錢。也許別的人有。”

李華珍聽不下去了,打斷他說:“你太過分了,羅與衛!你以為誰都會選擇那樣的路?你以為蘇紅和肖夢瑤就甘願那樣做嗎?你算老幾呀,就敢這樣嘲笑別人?”

羅與衛也感到理虧了,有些難堪地為自己辯解說:“我,我,李副連長你別誤會啊。我其實沒有嘲笑她們的意思,她們事實上也沒有達到目的,結果比誰都慘。我是說,我們實際上也是不得已,要回家隻有大家團結起來做事情。你難道就不想回去啦,李華珍?你也是從城裏來的知青,已經把青春荒廢在這裏了,還想把一輩子都丟在這裏嗎?再說,這是全團的統一行動,我們營好不容易才統一起來,把工停了,115連如果帶頭違反,其他連隊的人也不答應。李副連長,這事你最好別管,啊。否則,其他知青把火往你身上發,我們也無法保證你的安全。”

“羅與衛,你威脅誰呀!”李華珍更加氣惱了,提高聲音要反駁羅與衛的說法,卻被徐吾裳伸手攔住。徐吾裳衝李華珍笑笑,勸解地說:“算了吧,華珍姐姐。哦,我這是借歐陽曉星的語氣稱呼你。我知道你當這個副連長也不容易,但現在的事確實也由不得你,甚至由不得我和羅與衛了。再說,橡膠樹的割膠季節也快過去了,就算有點損失也不太大。倒是連隊的日常生活,一點不能停,那麼多人每天要吃飯。這些事怎麼辦,我們聽你的,叫做什麼就做什麼。”

李華珍又去找指導員老許和連長老朱商量,怎樣把連隊眼前的事務安排下去。她有些焦 急,擔心連隊真的亂起來,自己既是知青,也是領導,無論對誰都不好交待。

李華珍在連隊找了一圈,卻沒有找到指導員老許,心裏更加焦急,問連長老朱知不知道指導員的去向。老朱說:“別找了,許指導員已被營裏叫去開緊急會議了,估計也是商討怎樣對付眼前的局麵。”說罷卻搖搖頭,又說:“我們現在也沒法安排什麼。這麼多年了,知青一直不能安心下來。現在全國都在講撥亂反正。反到哪裏才能算正?大家還不是想趁這個機會找到自己的出路。聽說州府附近連隊的知青把州委書記和州長堵在辦公室裏一天一夜不讓回家,急得州長的家屬圍著他們哭。我看羅與衛和徐吾裳他們還算客氣的,至少還把連隊的生活秩序維護了下來。生產暫時停下來也就罷了,隻是隊裏糧食充其量隻夠吃上三五天了,得趕緊安排去縣裏購買,不然大家都隻能喝西北風了。既然徐吾裳和羅與衛當了聯絡員,就讓他們去跟112連的手錘交涉,先把糧食買回來。吃飯是大事。聽說手錘帶人把營裏通往團部的道路也封鎖了,他們難道不吃啦?小李,這事情來得突然,大家都沒有準備,但也不必驚慌,啊。到底在115連一起呆了這麼多年,我不相信徐吾裳和羅與衛他們會有意讓我們為難。”

李華珍聽連長老朱這麼說,心裏才安定了下來,又找到羅與衛和徐吾裳要他們立即去把糧食弄回來。羅與衛也不再說什麼,自己帶了兩個人往營部走。走過吊橋卻被指導員老許攔了回來。老許說,晚上要向全連戰士傳達營裏緊急命令,任何人不能漏過。羅與衛隻得暫時罷了。

指導員老許在召集全連大會之前先把連長老朱和副連長李華珍找了來,向他們通報了營部緊急會議的精神。要點是號召全營幹部戰士堅決與無政府主義作鬥爭,對停工鬧事破壞生產和安定團結局麵的壞人壞事要嚴加懲處。之後卻又嚴肅下來對連長老朱說:“朱連長,誰讓羅與衛帶人去買糧食的,那太不講原則了。他和徐吾裳在115連帶頭鬧停工,已經被營裏點了名。翟營長指示,隻要他們再敢煽動鬧事,就馬上抓起來送到營部去,責任由營裏負。現在這時候了,我們怎麼能把連隊生產生活的指揮權拱手交給他們?不管是割膠還是買糧食,都得我們自己安排。尤其是買糧食,那麼一大把錢,交給羅與衛他們,你怎麼能放心哪?朱連長,翟營長也說了,現在誰向知青讓步,誰就是右傾,是嚴重錯誤!”

連長老朱被指導員老許這樣批評,心裏不服,想要反駁,卻插不上嘴。指導員老許繼續說:“不僅生活上的事要我們安排,生產上的事你還得安排下去。幹不幹由他,管不管由我。即使生產上有損失,到時候上麵追究起來,連隊也說得過去。另外,李副連長,買糧食的事就由你來安排。你自己帶幾個人去縣裏買糧,不能讓羅與衛掌握了連隊的經濟命脈。啊,你既是知青,更是連隊領導,這也是對你的考驗。”

李華珍解釋說:“問題是現在我帶著人去也不一定能把糧食買得回來。112連的人把出營的道路都封鎖了,他們隻認各連的聯絡員。羅與衛或者徐吾裳不去怎麼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