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可否認,生死的決定應是最令人緊張、關心、恐懼的一場豪賭,因為在我們眼中看來,它關乎一切的一切。但永遠坦率正直,絕不虛偽的自然,以及“聖婆伽梵歌”中的毗瑟駑,卻向我們表示:個體的生死根本無足輕重,不管動物或人類,它隻把他們的生命委之於極鎖細的偶然,毫無介入之意。——看罷,隻要我們的腳步在無意識中稍不留意,就可決定昆蟲的生死;自然之對待人類與動物相同,在人類身上,個人的生死對於自然根本不成其為問題,因為我們本身亦等於自然。仔細想想,我們真應該同意自然的話,同樣不必以生死為念。
誠然,人類由“生殖”憑空而來,基於此義,“死亡”也不妨說是歸於烏有。但若能真正體會這種“虛無”,也算頗饒興味了。因為這種經驗性的“無”,絕不是絕對性的“無”。換句話說,隻須具備一般的洞察力,便足可理解:“這種‘無’不論在任何意義下,都不是真正的一無所有,或者,隻從經驗也可看出,那是雙親的所有性質再出於子女身上,也就是擊敗了死亡。”
盡管永無休止的時間洪流攫奪了它的全部內容。存在於現實的卻始終是確定不動而永遠相同的東西,就此而言,我們倘若能以純客觀的態度來觀察生命的直接進行,將可很清楚地看出:在所謂時間的車輪中心,有個“永遠的現在”。——若是有人能同天地同壽,他便能觀察到人類的全盤經過,他將看到,出生和死亡隻是一種不間斷的擺動,兩者輪流交替,而不是陸續從“無”產生新個體,然後歸之於“無”。種族永遠是實在的東西,它正如我們眼中所看到的火花在輪中的迅速旋轉,彈簧在三角形中的迅速擺動一般,出生和死亡隻是它的擺動而已。
佛陀常言:“解開心靈之結,則一切疑惑俱除,其‘業’亦失。死亡是從褊狹的個體性解脫出來的瞬間,而使真正根源性的自由得以再度顯現。”基於此文義,這一瞬間也許可以視之為“回複原狀”。很多死者之顏麵呈現安詳、平和之態,其故或即在此,看破此中玄機的人更可欣然、自發地迎接死亡,舍棄或否定求生意誌。因為他們了解,我們的肉身隻是一具皮囊而已,在他們眼中看來,我們的生存即是“空”。佛教信仰將此境界稱之為“涅NFDA3”,或稱“寂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