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傷仍是早起看淩蒼練劍，而後等著他一起用早膳，再，就是到辰陌處聽他授課。時常去休憩的湖心亭被辰陌給看上了，到亭中去時常常會遇到一身素衣的辰陌。不過，除了第一次見麵時候他有那樣輕浮的舉動外，之後一直都是靠著亭柱站著，望著湖心，或者說幾句雲淡風清的話，或者沉默。無傷漸漸覺得，辰陌本也是很溫柔的人。
有一日，辰陌抱來一把琴。沒有很多紋飾，那是一把普通的琴。無傷安靜地看著他，辰陌將琴置於石桌上，徑自坐下來撫琴。安靜而認真的辰陌在琴聲和清風中宛若謫仙一般。那安靜淡然的樣子就這般輕易地敲開了無傷的窗扉，像蝴蝶，輕輕落在無傷的心弦上，闔動著羽翼。
琴聲清澈而安寧，無傷卻吧別過臉去，對著湖水閉著眼。她想起爹娘的死狀，她甚至不曾為他們收屍，更不曾前去祭奠他們。現在的她，憑什麼來複仇呢？
琴聲漸漸稀了，緩緩收了聲。
“今日，就學琴罷。”辰陌的聲音像水，平靜，溫和。
無傷睜開眼，眼裏已經隱去了悲傷。轉向亭內，起身，緩步到辰陌對麵。點頭，“是。”
“坐到這邊來。”辰陌的聲音依然溫和。
無傷未動。
“坐在對麵我怎麼教你？”辰陌帶著淺淺的笑意溫柔地說。無傷坐到辰陌身邊，依舊雲淡風輕的樣子。
“歲。”無傷叫住端著水盆的歲兒，示意她先把盆放下。
“你可聽說過莫灝天？”
“小姐，您不知道啊？他是禦龍莊莊主啊，那是天下第一莊呢。當今聖上姓‘墨’。”歲兒在空中比劃著，“‘墨’‘莫’雖不是同一個字，可是同音啊，這樣您也就明白禦龍莊的厲害了罷。禦龍莊不屬江湖也不從朝廷，可是無論是江湖上的人還是朝廷，都得賣禦龍莊個麵子。而且聽說哦，那禦龍莊莊主可是一代美男子……”
無傷打斷她，問：“難道朝廷會任由它坐這麼大？”歲兒解釋道：“禦龍莊自我朝開國就存在，一直於國有功，兵荒時候，內憂外患，將軍顧不來，皇帝隻要向禦龍莊求助，禦龍莊定會鼎力相助；趕上天災人禍，饑荒水旱瘟疫，禦龍莊也會施粥布藥，甚至拿出大把的銀子給朝廷，一代代皇帝都欠著禦龍莊的人情呢。這代禦龍莊莊主莫灝天雄才偉略，更是一表人才，當年不知傾了多少少女的心，可是莫莊主專情可比咱們大將軍，隻寵一位婦人，這麼多年，偏偏未納一妾。莫莊主有位公子，據說比起莊主更為俊逸，隻可惜外人都無緣一見，多少家……”
無傷聽到了自己想聽的就不再理睬亢奮中的歲兒，自己出了房，留歲兒一個人閉著眼一邊憧憬一邊手舞足蹈。“這些深宅大院裏的女人啊，就見不得男人……”無傷暗自笑歎。
辰陌……辰陌是在試探她罷，他到底想得到什麼呢？如果，當真如他所言，莫灝天與爹交好，那麼應該能從他那裏活得線索。隻是……如果禦龍莊真的那麼強大，為何爹會背負上這麼大的罪，還發生那樣的慘案？為何不曾聽爹提過這一號人物？隻是因為爹希望與“外麵”斬斷一切聯係麼？
無傷蹲在一叢薔薇前考慮著這些事，仿佛是看花看出了神。
無論如何，禦龍莊是個突破點，辰陌或許會有用。辰陌……辰陌……無傷心中念著這個名字，正考慮如何利用這個人，突然覺得身後有人，回頭，一驚，跌坐在地上。
笑笑，站起來拍拍塵土，帶著歉意笑道：“回得太猛了呢。”
“小姐在看花？”林管家笑盈盈地問，卻直直地望著她的眼，仿佛要把她看穿。辰陌曾經提醒她，她的眼睛會出賣她，現在的她已經謹慎多了。無傷並不急著表白什麼，隻是轉過頭去望剛才對著的薔薇，輕輕歎息：“花開幾時好，想過不了幾天，兩三場雨下來，這些花兒就要殘敗了。”
“小姐……”
“小姐！”林管家想說什麼卻被匆匆跑來的歲兒打斷了。歲兒跑近了看到林管家噤了聲，穩穩地走過來，低聲道：“管家……”林管家點了點頭，走了。
“小姐，你問我禦龍莊的事，我在講了，你卻又不聽……”無傷不對下人擺架子，歲兒又比她還大上兩歲，說話到了激動處就部分尊卑了。
無傷注意到林管家尚未走遠，微笑著打斷歲兒，“我隻是在學棋時聽老師說禦龍莊莊主好對弈，隨口問一聲你就扯到多少少女為之傾心上……我哪有你這麼花癡。”
“小姐！”歲兒被說是“花癡”，自覺羞了，跺了跺腳，和羞溜走了，無傷微笑著搖搖頭，餘光瞥到林管家在聽完他們的對話之後就走遠了。
無傷淡淡地笑了笑。
仰起頭來望著幽藍的天空，無傷滿眼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