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蒼歸來時已入夜。無傷斜靠在亭子裏,閉著眼,仿佛已經睡了。夜晚微涼的風吹拂著,無傷的衣袂和長發在風中嫳屑。淩蒼輕輕走到她身邊,蹲下來,無傷就睜開眼,“回來了。”
“嗯。怎麼又在這種地方睡著了?著涼怎麼辦?”淩蒼的話溫柔得不像是責問。無傷又想起莫塵,以前她這樣睡著了,莫塵總會脫下自己的外衫為她披上,所以她就常常假寐,然後披著莫塵的衣衫,在他的氣息裏悠然地度過一個上午或者下午。以前不曾覺得,如今莫塵走了,她才知道,原來,她也是有心的啊,她的心裏,原來並不隻是仇恨,還裝著一個人啊。
“我沒睡著,隻是閉著眼罷了。”無傷抱歉地笑笑,對淩蒼說。淩蒼摸摸她的頭,扶她起來,說:“回去罷。”無傷就和他一起往止清園那邊走去。
“哥,是皇上召見你了罷?義父可有消息?”
“是。兩國已經開戰,雙方實力相當,如今也不能說誰更有把握。將是一場苦戰啊。”
苦戰……苦的又是百姓將士。
“無傷,你已及笈,也該考慮考慮你的婚事了。”淩蒼突然開口說,無傷笑起來,淡薄的笑容掛在臉上,月光下竟是嫵媚的,“是皇上要賜婚與你罷?可是那靜雅公主?不知未來嫂嫂人到底如何?”
“嗯,皇上今天要我入宮,主要還是讓我陪陪公主。”
無傷低垂眼簾,淡淡笑著。
“無傷,你可是不喜歡那公主?”淩蒼有些擔憂地問。無傷笑著搖搖頭,道:“沒。”隻是沒想到原來淩蒼你這麼輕易就愛上那公主了;隻是不知道那墨書是否當真如傳說的人如其名,是靜雅的;隻是在想那公主是否真的愛你,而不是在利用你;隻是不知道將來你是否能和公主過得幸福。
“無傷啊,你知道麼?你不高興的時候,總是微笑著,可是你那個時侯的總是帶著憂傷的神情,即使不去仔細看,也能夠被你的微笑扯得心疼。你的笑,真是有魔力呢。”
會是這樣的嗎?為何自己不曾覺察?還是有心啊……無傷在心底輕輕歎息。
“無傷,即使哥娶了公主也不會忘記無傷的,你不用擔心什麼,我永遠都是你的哥哥啊。”已經到了無傷房外,淩蒼站住對著無傷保證,無傷笑笑,說:“嗯,哥,晚安。”
關上門,坐在桌前,淡淡笑著,“淩蒼,我從來沒有擔心過你會拋棄我呢。”笑容斂去,“淩蒼,無論如何,你都是忠於皇上的罷,無論那張龍椅上坐的是誰你都會忠於他的罷。就像你爹一樣……”無傷憂傷地想,五年前,聖旨上的宰相的旨意造就的那場血案,淩傑也知道那是宰相的意思罷,可是他卻忠實地執行了……隻因為,那是聖旨。“可是,你的中立,真的能保全你麼?”
月餘來,戰報頻傳,卻盡言昭戈之勇,宰相因故主和,逸王堅持主站,朝堂之臣分為兩派,爭執謾罵,一時之間,朝堂有如市井。雲麾將軍淩蒼每日下朝回府,常掩房門,不見他人。無傷知道,他在為戰事苦惱。
無傷不去找他,依舊常往蘇府,然而卻少見蘇予,更多時候是墨夜在那裏等她,即便見了蘇予,墨夜也都一直在她身邊使她不得與蘇予獨處。墨夜總是要無傷陪他,卻從不肯下棋,他說:“那種浪費腦筋的無聊東西。”自此,無傷再不與談對弈之事。
“無傷,陪陪我。”墨夜這樣說的時候總是慵懶又優雅的樣子,華麗的衣衫掩著他纖瘦的身子,寬袂之下,修長的手隻露出白淨的手指尖。這樣的人是習慣隱藏的。無傷靜靜地望著他,他美麗的令女人嫉妒的容顏中隱著淡淡的倦意,原本決定從墨夜這裏問一問戰事如何的無上打消了念頭,閉了閉眼,為他撫起琴來。
無傷的琴聲幹淨清澈。莫塵教她彈琴時要她忘了自己的心。他說,心聲是琴聲的一種境界,但他知道,倘問無傷她的心是什麼,她會肯定是複仇。其實那並不是她真的心啊,隻是她既執著地那樣認為,不如就讓她忘卻自己的心。
也許就是這樣罷,別人反倒比自己更能看清自己。無傷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心中有這麼一片澄明的天地,而莫塵卻早就發現了,如今,墨夜也喜歡上了這樣的無傷的琴聲。
琴聲中,墨夜漸漸又露出那種嬰孩般的安然。輝卻突然望向外麵的天空,“王爺。”輝叫醒墨夜,墨夜神色一凜。
無傷琴聲戛然而止。
“狡猾的老狐狸。”墨夜低聲咒罵了一句,望了無傷一眼,無傷依舊是那麼雲淡風輕的神色,墨夜回頭望了蘇予一眼,像是交代。而後就使輕功離開,輝緊隨其後。
“是司馬略又動了夜的人了。”蘇予溫笑著,仿佛一切隻是遊戲,仿佛一切與他無光。是了,禦龍莊的人一向隻是看熱鬧的。無傷淡淡地接過話,“沒見過墨夜如此匆忙的神色呢。”蘇予愣了愣,笑起來,說:“那個人啊,等他到了地方,肯定又是那麼一副懶洋洋的樣子……他裝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