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客把卡上的錢提光後,又悄悄地把卡放回榮燈的包裏。卡是小客的,放在榮燈這不過是暫做保管,她怎麼會想到小客自己會偷自己的錢呢?她還以為替小客把錢存起來,讓數字不斷地增加,是做了一件大好事。以後,小客不用動不動就拿房子出去抵押了。
車子借放在附近一間車庫裏,嚴嚴實實地用布罩著,透過窗戶看得見車子的一部份。小客的心癢手癢,恨不得飛出窗戶,跳上車大踩油門。
榮燈正在收拾房間,房子大也是麻煩事,稍稍收拾就要花上一天功夫。見小客心神不定地站在窗前,問看什麼呢?
小客說,天好像要下雨了。
榮燈說,下就下唄,反正今天是星期天,不用上班。
小客說,你想不想出去轉轉?我記得你說過想在暴風雨裏遊泳。我也想試試。
雨開始零零星星地下了。榮燈彎下腰繼續掃地,說想呀,當然想。
小客說,那我們現在就去,我帶你到靈水遊泳。
靈水?現在?榮燈為小客的提議吃驚。
小客把榮燈手上的掃帚搶過來扔到地上,拉著榮燈的手,三兩步把榮燈帶到新車前。嘩地,小客把車罩掀開,露出銀灰白的車身,問榮燈,這種顏色你喜不喜歡?
一股氣從榮燈的丹田直升到胸部,不用問,這車子一定是小客買的。他哪來的錢?榮燈想到卡裏的錢。她把氣一點一點地壓下去,對自己說,千萬不要生氣,沒有理由生氣,錢是人家的,人家愛怎麼花就怎麼花,你犯得著嗎?榮燈拉開車門,跳上車,看小客還站在原地不動,搖下窗子說,不是說要到靈水嗎,可以出發了嗎?
小客作好了接受批評的準備,就要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反正遲早都要過這一關,長痛不如短痛。榮燈沒有給他短痛的機會。小客忐忑不安地跳上車,將車子發動起來。
從市區開車走一個小時的路程,先到達一個叫青鳴的縣城,縣城外十裏遠的地方有一潭遠近馳名的水,就叫靈水。很多人都知道靈水的美名,知道它有原始森林,空氣新鮮,風光宜人。但平日裏到這裏遊玩的人不多,因為因為這尚未開發,沒有其他交通工具,到這個地方來的人必須自己開車來。
雨越下越大,進入林區,光線黑暗,車子搖搖晃晃地在山路上爬行。榮燈的心情跟這山路一樣灰暗,胸口越為越悶,終於壓不住吐了。榮燈搖底車窗,把腦袋伸出去吐,小客停下車,把她拉進來說,你看你,頭發都淋濕了,就吐在車裏。榮燈甩開小客的手,又把頭伸出去。吐完了,吐清爽了,榮燈理了理滴著水的頭發對小客就,快開吧。
榮燈沒到過靈水,隻在圖片上見過。現在,她見到的真實的靈水,一個野潭,屬於自然,地下冒出來的水讓它盈盈汪汪。白花花的雨線砸在潭裏,濺起一串串綠珠。樹林子裏隻有雨聲,小客和榮燈是今天造訪靈水的惟一客人。
榮燈除掉外衣就一頭紮進靈水。小客總覺得榮燈神色不對,急慌慌地脫下長褲也跟著躍進潭裏。
榮燈閉住氣,潛到潭底。潭底鋪著一層樹葉,在悄悄地腐爛,這種腐爛沒有腐敗的氣息,是最自然的狀態,跟人的生老病死一樣自然。
小客不太會遊泳,躍進潭裏後,就趴在潭邊的大石頭上叫喚榮燈的名字。榮燈慢慢浮出水麵,並不理睬小客,在潭中央遊來遊去。她的長發飄浮有身後,四肢以半圓弧形滑行。冰涼的潭水把榮燈的身體浸得冰涼,她能感覺到體溫在不斷降,她迷戀於這種冰涼,這潭水像是她的故鄉。榮燈拋棄了所有遊泳的動作,靜靜地懸浮於水中,這一瞬間榮燈以為自己是一條魚。
小客折騰累了,爬上岸。他在岸上看,水裏的榮燈像一條美人魚,那種動人的姿態,連同這潭美麗的水,美得讓心疼。
榮燈在水裏追趕一條傻裏傻氣的老虎魚。這種魚肚子下麵有吸盤,喜歡附在石頭上。榮燈把魚兒抓住了,帶上岸,用樹葉折了一隻小杯子,把魚兒放在裏麵。魚兒在有限的空間裏急速地遊來遊去。小客湊過來看。
榮燈問小客,你說魚兒會哭嗎?
小客說,應該不會吧。
榮燈把魚兒重新放回潭裏,魚兒搖頭擺尾遊遠了。榮燈說,沒有人知道魚兒會不會流淚,即使流了別人也以為那是水。
在回家的路上,榮燈說,今天我很高興,我好像好久沒這麼高興過了。小客,謝謝你帶我到這麼好的地方去。
小客觀察榮燈的表情,確定不是諷剌之後說,我早看出來了。剛才我怎麼叫你都不搭理我。你隻知道嗎,我在岸上看,你在水裏遊得像一條魚。我最愛你自由自在的樣子。
榮燈看了小客一眼說,自由?為什麼自由也要付出代價?
劉姨新近紋了一個唇。
榮燈見證了劉姨整張唇蛻變的過程。頭一兩天,兩片嘴唇像注了水,腫脹近似豬唇,再加上紅豔一片,可以用血盆大口來形容。第三天腫消了,唇上的皮開始起皺變黑,劉姨看上去又像一名日本藝妓。第四和第五天是脫皮期,死皮中翻出新紅,就像黑布上打了一個個鮮紅的補丁,嚇死人。第六天毛毛蟲蛻變成花蝴蝶,兩片鮮嫩、嬌豔、豐滿、輪廓分明的紅唇呈現在大家麵前。劉姨整個人因為這兩片唇,一改過去牙尖嘴利的刻薄形象,隱約有了性感女人的豐韻。
榮燈真心真意地讚美劉姨的唇,並問劉姨怎麼會想到去紋唇的。
劉姨說,想改變心情就去改變形象,這是最好的方法。
榮燈動了心,也想將自己的唇紋了。榮燈對自己的唇色一直不滿意,每天早上起床的時候是煞白的,一遇冷,又會變成子薑一樣的顏色。剛進大學榮燈就迫不及待用了口紅,近來她看到一份資料說,一個化妝的女人一生中要吃掉四公斤的口紅。天啊,四公斤,太可怕了,可以裝一桶子了。
擁有一雙紅唇,擁有一份好心情,榮燈決定紋唇了。
榮燈躺在美容院一張鋪著白床單的床上,嘴唇已經用消毒水消了毒,塗了麻藥。紅顏料,紋唇筆準備好了,放在一旁的托盤裏。美容師用筆在榮燈的唇上勾畫輪廓,這是第一步,勾畫好,紋唇筆就要在上麵紋刺了。榮燈突然坐起來說,對不起,我不做了。
美容師以為榮燈害怕,勸道,放心吧,隻有一點點痛,像螞蟻咬。
榮燈用紙巾把畫好的唇形抹掉,掏出一百塊錢,遞給美容師,彌補她失去一單生意的損失。
等榮燈走出美容院的門,美容師說了句,神經病。
剛才躺在床上,榮燈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如果紋上一張無法塗抹掉的紅唇,當她沒有這份紅唇心情的時候怎麼辦?例如當她的心情糟糕透頂,她失戀了,遇上傷心事,難道依然讓兩唇紅豔嗎?紋過的唇不能像塗過口紅的唇那樣,用口紅一抹就淡去,它在你不想紅豔的時候依然紅豔,在你心情黯淡的時候依然發光,這根本就是違反了自然規律。
榮燈出了美容院的門就直奔商場的化妝品櫃台。口紅,口紅,我需要口紅,至少要八種顏色不同的口紅。榮燈對賣口紅的小姐說出她的要求:要那種像剛從冷水裏泡出來的顏色;要參加婚禮的顏色;要在酒吧間沉醉風塵的顏色;要剛接過吻的顏色……好脾氣,見多識廣的櫃台小姐按照榮燈的要求,一一給榮燈試妝。榮燈對著鏡子看自己的唇,她對櫃台小姐充分理解她的意思很滿意。
榮燈拿起一管口紅對櫃台小姐說,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這款口紅的顏色能表現沉醉風塵?
小姐回答說,這管口紅的顏色較深,偏褐色,它的光澤度又特別好,對於像你這樣皮膚白晰的人來說,燈光下會和口紅的顏色形成強烈的反差,風塵的味道就是通過這種反差獲得的。
榮燈說,你在這買口紅太委屈你了,你應該去學化妝。
櫃台小姐說,化妝隻是為少數人服務,現在我幫助更多的人美起來不是更好嗎?
榮燈說,說的真好。你幫我把這八管口紅全裝起來吧。
小姐收拾好口紅,給榮燈開了張單子。一個女孩走過來拍了拍榮燈的肩膀說,真是個小富婆,買這麼多口紅幹嗎?不會是專門來幫襯我生意的吧?
榮燈回過頭,一個白領麗人。
紅玉穿著白色的套裝,手裏拿著一隻黑皮包。
紅玉,你什麼時候做起生意來了?榮燈問。
紅玉說,剛做不久,也就一兩個月。
榮燈呶起嘴巴說,今天我本來是要去紋唇的,好在沒紋,不然就沒法照顧你的生意了。
紅玉說,你這點小錢我賺了也發不了財。
櫃台小姐馬上從榮燈手裏把發票拿回來,說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們是朋友,這些口紅就送給你吧。
紅玉上前摟著櫃台小姐的肩膀對榮燈說,我的搭擋,青霞。
青霞靠在紅玉的懷裏,軟綿綿地像沒有骨頭,甜甜地衝著榮燈笑。
榮燈總覺得麵前這兩人的狀態不太對勁,問紅玉,崔歡呢?我好久沒有跟他聯係。
紅玉說,我也是。現在我和青霞住在一起。
榮燈說,你們不會分手了吧?
紅玉說,我們沒有理由再呆在一起了。
榮燈覺得很不可思議,發生過這麼多事情,紅玉怎麼可能和崔歡還會分開呢?她想再問,紅玉卻不想多說。連靠在紅玉懷裏的青霞也提出了抗議說,不許你說我不認識的人。
紅玉說,好好,聽你的話,不說了。
榮燈全身發麻,目瞪口呆地看著麵前的兩個姑娘。紅玉是笑盈盈的,青霞是嬌憨憨的。榮燈倉惶從商場裏逃出來。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拔崔歡的手機,她一定要弄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
電話通了,接崔歡的手機是一個陌生的女孩,說崔歡正在洗澡,你是誰?
榮燈惱了說,你又是誰?
那女孩說,我叫露露。哦,等等,崔歡出來了。
榮燈把電話掐斷了。
全國建築行業論文研討會榮燈最終沒能擠進去,但是她和李京一樣得了鼓勵獎,這在院裏已經算是不錯的成績了。肖大煙幫了不少忙,他沒有因為石蘭的離去停止對榮燈的幫助。他不但指導榮燈的論文,還給認識的評委打電話。即使沒有獲獎,榮燈也會感激肖大煙。她為從前的幼稚和功利慚愧。
李京可謂雙喜臨門。又是獲獎,又是要結婚。他給單位裏的每個人都準備了一張大紅帖子,先從自己的辦公室發起。榮燈幾乎是第一個拿到請帖的人。請帖麵上是一個大大的燙金紅雙喜字。榮燈打開來看,李京和一個叫張陌陌的名字排在一起。乍一看到張陌陌這個名字,榮燈覺得似曾相識,問李京,你的準夫人的名字有點熟。
李京說,你見過的,她和我們一起參加了電視台舉辦的親密愛人這個節目。
對了,那個張陌陌,當時李京就對她另眼相看。他們是什麼時候好上的?沒準當時就好上了。想當初自己還傻乎乎地認為李京是臣服於她石榴裙下的不貳之臣,時間過得真快。榮燈搖搖手中的請帖,取笑李京,想不到我們的李京到底還是讓人給收拾了,你小子不會是虛晃一槍,騙我們的紅包吧?
李京說,我這人是主張先結婚後談戀愛。前一陣子我在街上碰到張陌陌,我上前去問她還認不認得我,她說認得。我們就一塊去吃了一頓飯。三天後我向她求婚,問她願不願意嫁給我,她說願意。就這麼簡單。說完李京吹著口哨,抱起桌上的一摞請帖到別的辦公室分發去了。
李京說的像是真的。如果真像他說的那樣,榮燈有不少的問題要問他:三天時間,你能了解張陌陌多少?你了解她的過去,她的現在嗎?也許李京根本不在乎這些,他愛張陌陌一切就迎刃而解,也可能他重視的是和這個女孩的未來。每個人都有過去,過去是屬於自己的。而在她和李京之間發生過的事情,那隻不過是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性饑渴,他不愛她,也就不尊重她。想到這榮燈自我解嘲地笑笑,笑自己。笑著笑著,眼睛被綠色晃了一下,目光落到台上的兩盆綠蘿上。
桌上的綠蘿現在成為辦公室裏的一大景觀,壯碩的枝蔓沿著牆角一路長途跋涉,蜿蜒而上,有一盆順著窗欞爬到天花板上去了,有一盆爬到肖大煙的桌邊停住不走了,好像知道那裏是領導的桌子。綠蘿就在肖大煙的桌邊繞來繞去,將半邊桌子用綠葉覆蓋住了,看上去像桌子發了芽。牆裏開花牆外香,榮燈隻守著兩根黃黃粗粗,蜈蚣一樣醜陋的根莖。
榮燈記起在網上看過一篇《辦公室的綠色殺手》的文章,說在辦公室裏種陰生植物有損健康,因為這些植物沒辦法進行光合作用,不能釋放出氧氣,還和人一道爭奪氧氣。榮燈在網上把文章找出來打印了,給肖大煙和李京各一份,肖大煙看了大驚失色,說這段時間我老覺得胸悶,原來是這東西搗的鬼,趕快扔出去。
榮燈吃力地挪動桌上的花盆,衝著李京喊,男子漢,快過來幫忙。
李京幹著臉過來。榮燈小聲在李京耳邊說,其實,你可以拿回去布置新房的,扔了太可惜了。
李京狐疑地看了榮燈一眼說,辦公室裏不能放,能放我家裏?
榮燈說,可以放在陽台上。
李京說,扔了,還是扔了幹淨。
榮燈看著李京如臨大敵的樣子暗自好笑。自從她發表從今你我是敵人的宣言後,無論她做什麼,說什麼,李京都要揣摸半天,好像她到處設了陷井讓他跳。過去的事雖然不是一了百了,但在經曆這麼多的事後,榮燈把和李京的過節看淡的,把半分時間和心思花在這種人身上都是浪費。現在這種效果很好,她不費一槍一彈,卻弄得敵人杯弓蛇影,不得安寧。
李京的婚禮辦得很氣派,在西園飯店擺了30桌酒。
這一天,榮燈壓根把這事拋爪哇國去了,幸好不是她結婚。因為同一科室的賀禮是合在一塊送的,所以肖大煙到達西園飯店後,左等右等不見榮燈,就猛打榮燈的手機。
榮燈正在小客的網吧裏和網友QQ,大家都在罵速度慢,誰再接電話耽誤功夫都被罵得狗血淋頭。手機響了好幾次,榮燈才不得向網友發出“對不起,接電話”幾個字。
一聽到榮燈不緊不慢的聲音,肖大煙火了,大聲說,小燈,你再不來,等會兒來收碟子吧。
榮燈眼睛還盯著網上不斷更新的文字說,您請客?
肖大煙說,你到底是真忘了還是故意的,李京今天大婚,我們算是娘家人,你怎麼搞的?到現在還不到。
要是肖大煙平時少這麼羅嗦,榮燈早想叫他做爹了。榮燈舍不下線,她正跟相熟的網友聊到性愛的話題,對方剛剛向她傾吐了不少秘密,這秘密說好了是要交換的。對方見榮燈說要下線,連續打了幾個大大的NO,並發誓如果她這次溜了,從今以後再也不理她。在網上交上一個相熟的網友不容易,不會每次一開始都被人問是哪裏人,多大了,是男是女……諸如此類無聊的問題。榮燈鬥爭了一會兒決定還是要去參加李京的婚禮,要不像肖大煙說的,沒準人家還以為她是故意和李京過不去呢?人言可畏呀。
榮燈向網友放出一個魚餌說,我真有急事,要去見一個人,我很愛他,但是他是個有同性戀傾向的男人。一言難盡,真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榮燈拋了這麼漂亮的一個魚餌,她才不怕這個網友下次不追著跟她聊呢。
榮燈去晚了,沒能跟本單位的人一桌,李京讓人把榮燈帶到一個大桌子前,說這是貴賓席。滿桌的人榮燈一個都不認識,同桌的人彼此之間也不怎麼認識,一個個幹坐著。五湖四海的兄弟姐妹們都是來吃飯的,留下紅包,吃個半飽走人。榮燈不管那麼多,拿起筷子先夾了一塊涼拌拍黃瓜。
等榮燈把那碟黃瓜吃完,婚禮才正式開始,榮燈暗暗慶幸沒有早來。司儀在台上試了試麥克風,說了兩句祝福的話就請主婚人上台。榮燈身邊的一個男人笑容可掬地起身上前。榮燈沒想到身邊坐了這樣一個重要的人物,注意力被吸引到台上。主婚人一身黑西服,人到中年,身材稍稍有些發胖。他自我介紹叫龐爾特,是一所大學外語係的副教授。
龐爾特不愧為教授級人物,普通話標準洪亮,而且主持風格極其西化,是榮燈在電影上看到的那種作派。隻是看電影的時候覺得一切理所當然,現在弄到一個嘈雜的酒店裏來演示有些不和諧。龐爾特當然沒有這種不和諧的感覺,他語調激昂,完全投入到主婚的快樂中去了。他引用名人名言,深情並茂地朗讀愛情詩,最後分別向李京和張陌陌發問:無論你的愛人遭遇貧窮、疾病,你都願意和他一起共渡難關,矢誌不渝嗎?榮燈聽完這句話的時候,全身的皮肉一緊,冷不丁打了個哆嗦。
李京大聲地回答,我願意。榮燈又哆嗦了一回。
榮燈觀察筵席上別人的表情,別人沒有打哆嗦,而是紛紛拿起筷子,就等主婚人結束抒情,舉箸向菜。
這時候榮燈有些同情龐爾特了。其實,她認為自己皮肉發緊的生理反應是不正常的。這種生理反應她以前也有過,大多是在經曆那種離現實生活較遠,離戲劇電影生活較近的場合時產生的。這隻能說她骨子裏不是一個高雅的人,不是一個已經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比如現在,她和桌上來吃飯的人沒有什麼區別,隻求溫飽,輕視情調。她的生活長期以來就是這樣的。和顧角在一起的時候,一到周末她早早從辦公室開溜,到菜場或超市裏采購,大包小袋提回宿舍,把該洗的洗,該切的該剁的弄好,顧角也回到了。兩人相互協作,顧角是大廚,榮燈充當下手,大張旗鼓的至少要弄上七八道菜。豐盛的菜上了桌,兩人邊吃邊聊,交流一個星期來各自單位上發生的大事。吃飽了喝足了,顧角鐵定是坐在電視機前看中央五套節目,沒有足球就看籃球,沒有籃球看賽車。無論是體育節目還是亂七八糟的電視劇,榮燈通通沒有興趣,她喜歡看書,兩種書是至愛,哲學與武俠。興致高的時候,榮燈和顧角會出去散散步,或看場電影。他們的周末就這麼簡單。沒有燭光,音樂,沒有鮮花和美酒。
和小客在一起,驚喜比過去多了,隻不過都還是小小的驚喜,邊寫篇稍微風花雪月隨筆的資料都湊不夠。
等主婚人重新落座的時候,榮燈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龐爾特臉色緋紅,掏出手帕抹額頭上大滴的汗珠,原來主持一個婚禮和跑一兩千米是一樣累。龐爾特抬起頭遭遇榮燈的目光,紳士地點頭笑笑。榮燈沒有回報,把目光移開。
李京和他的新娘張陌陌到榮燈這一桌來敬酒,首先敬的當然是主婚人。新娘子對龐爾特說,感謝您為我們主婚,你說的我會一輩子記住的。李京也像複讀機一樣說,我也會一輩子記住的。
龐教授說,好好過日子,你們就算是對得起我這個主婚人了。
李京和張陌陌一齊說,我們會的。
今天的李京看起來特別莊重,像一個可以成家立業的男子漢了。敬到榮燈這,李京對陌陌說,這就是我同一個辦公室的榮燈,你在“親密愛人”那個節目上也見過的。以前我每天早上都幫她打早餐,跟你好之後就不再幫她打了。
張陌陌靠在李京的手臂裏,不看榮燈,捏著李京的鼻子說,以後你敢再去討好其他姑娘我跟你沒完。
李京說,除非你逼我。
榮燈說,陌陌,你和李京什麼時候去香港?
張陌陌說,我們沒有這個計劃。
榮燈說,前次我和李京參加節目得了香港五日遊的獎券,這你也知道的。後來我讓他把票送給你,讓你們一起去。有效期都快過了,你們還沒去呀?小心李京有事瞞著你。
張陌陌扯著李京的耳朵撒嬌,快說,你把那獎券拿哪裏去了,是不是給其他姑娘了?
李京哂笑著說,沒有,沒有,我打算給你一個驚喜,將獎券收著呢。過一陣子我們就去。說完趕緊挽起新娘子的手走向另一桌。
榮燈暗笑,李京怎麼可能還把獎券收著呢,十有八九是買掉換錢用了。如今還得把錢吐出來。隻顧捉弄別人,榮燈忘了手上拿著一杯烈酒,放到唇邊飲盡了。一條腸子起火了,榮燈張著嘴噴火。
龐爾特在一旁說,小姐,要不要來杯茶。榮燈搖搖頭。龐爾特還是倒了一杯茶,又抽了一張餐紙放到榮燈的手邊。榮燈說了聲謝謝。
龐爾特追隨李京夫妻倆的背影說,有人說結婚是一輩子的事,其實結婚隻是一天的事。
這樣一位剛剛在台上歌頌婚姻愛情的長輩突然發出這樣的感歎,榮燈不禁側目。
龐爾特說,像你這樣的姑娘千萬要記住,如果結婚的時候有一點點猶豫,就不要結。
這話酸得讓榮燈忍不住用鼻孔說,這是你的經驗之談?龐爾特說,不,這是我媽媽告訴我的。榮燈撲哧笑了起來。
龐爾特遞過一張名片給榮燈,說今天很榮幸,能坐在一個漂亮的女孩子旁邊。龐爾特的名片製作得很獨特,黑顏色的,有一股茉莉花的香味。名片上的香味是自然的花香,榮燈忍不住將名片放到鼻子底下嗅了嗅。
看榮燈注意那名片,龐爾特說,這名片從頭至尾是我自己製作的,你看上麵的字是手寫的,香味是我將收集回來的茉莉花經過處理加入紙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