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因為出現了商品競爭,就出現了偽裝、假冒名牌商品的出現。1986年7月4日,北京市政府在石景山當觀眾焚燒了價值9萬元的福建省晉江地區級某部隊非法藥廠等生產的偽劣藥品。上海鍾表公司初步統計,冒充“上海”、“寶石花”等牌子的手表已達250萬隻左右。商品經濟必然帶來信息流。於是就出現了信息騙子。黑龍江數千名農民買進以瑪瑙螺假冒的蝸牛養殖。結果有的欠債累累,有的傾家蕩產。湖北天門縣農民範勤舫上了信息騙子的當,買進偽劣紅麻籽,無法償還萬元巨款,丟下妻子老母自殺了。沒有哪一種發展在人們帶來的利益的同時,不帶來這樣那樣的弊病的。改革中出現的問題,也隻能通過繼續改革才能解決。市場繁榮,物價波動,思想活躍,手段多種,這是商品生產的必然。我們今天不足在“偏離社會主義”,恰恰是在接近社會主義。黨的十二中三中全會《關於經濟體製改革的決定》強製指出,我國實行的“是在公有製基礎上的有計劃的商品經濟。商品經濟的充分發展,是社會主義經濟發展的不可逾越的階段,是實現我國經濟現代化的必要條件”。安徽的經商是有曆史傳統的。徽商萌芽於東晉、宋、齊、梁、陳,足跡幾乎遍及國內,而且遠至日本、葡萄牙和東南亞各國。所以有“無徽不成商”一說。揚州的八大鹽商有4個是徽州人。《杜十娘》中那個要買十娘的大商人,也是徽商。賽金花(曾彩雲)也是徽州人,是在徽商的土地上產生的。徽州從商人到官員到和尚到妓女,出了不少人物。這自然和徽商的活躍有關。馬賽克在《資本論》中唯一提到的中國人王茂陰,就是徽商。怪不得今天又出現了王峻、孫超這些“徽商”。商品經濟的活躍必然導致思想的活躍。於是安慶開起了“窗口經濟”研討會。於是我染上了一個癖好,常常想趴在經濟理論這個窗口上向裏窺望。有時我惶惶然覺得自己是不是走錯了門、趴錯了窗口?如果哪位經濟學家或是文學家讀完我的《經濟和人》,笑指我這一章是兒童經濟學,我也暗自高興。因為,畢竟您讀了我的“兒童經濟學”了。謝謝!人的力量“窗口經濟”和經濟理論把我搞得神經都快錯位了。我得到黃山清醒兩天了。好吧,把“窗口經濟”先拋進黃山雲霧裏吧。我們上山的時候,有人在傳遞一個不詳的信息:5月份這山上已經摔死幾個人了。不過,黃山的“信男信女”們根本不接收這個信息。從四五歲的小孩,到六七十的老人,隻是一級一級地往上走。這是一種信念,一種意誌。人們寫黃山,往往寫黃山的奇石、怪鬆、雲海,但是我最愛黃山的瀑布,無處不在的瀑布,從山上流瀉下來,像血管一樣遍布山的各處。我第一天下午到黃山,就頂著大雨去桃花源觀人字瀑。我見那瀑布從山頂飛下,叉開成人字形直瀉下來。高處的飛瀑彌天滿去,與其說是水,不如說是霧,彌天大霧!瀑布的霧,霧的瀑布。平時黃山是靜美的,綠的怪鬆,綠的細雨,綠的雲霧。而此刻,我看到了黃山真正的活力--人字瀑。山頂飛瀉而下一個個人字瀑。每一個人字瀑又分解成無數個大小不一、形狀不一的人字瀑--瀑布隻要遇到突起的石塊就叉開成認字而下。再碰到一個石塊,又叉開成一個人字。石塊不一,人字不一,沒有哪兩個人字是完全一樣的。千差萬別的、千千萬萬的人字組成的巨大人字瀑,像大寫的人字,揮寫在整整一麵黃山上。千千萬萬的人的複蘇,人的能力的彙聚,就像奔騰向前的人字瀑。人字瀑咆哮著奔騰不已。像桌子大的、像房子大的巨石,一起被擋在洪流裏。流擋不住,巨石也決不後退。洪流奔騰不已,巨石非擋不可。畢竟巨石會變小。畢竟洪流奔騰去!啊,黃山,你是在向我展現人的力量嗎?天生的平等派——北行信筆公有製之病兩個日本人在確保風度的前提下,不著痕跡地抖動著。冷!我想---隻是想,而沒有感覺。因為我剛從沈陽火車站趕到遼寧賓館門口,又拖著在東三省越走越重的行李包在賓館的台階上攀登,我隻覺得累,隻想趕緊安頓下來。兩個日本人還在轉門裏抖動著,向我發出天氣寒冷的信號。他們是剛離開賓館的旅客,很快就鑽進一輛駛來的小車走了。我是來投奔賓館的旅客。我熱切的望著賓館。賓館那鎖著的,不轉的轉門,毫無表情地望著我。當然,現在還不到早上6點。可是旅客任何時候都可能從不定哪次火車上趕來投宿的。大賓館能不能一天24小時不關門?我開始大幅度的抖動,一無風度。根據熱脹冷縮的物理現象,我相信自己此刻每過一分鍾又縮小一點,被賓館人員發現的希望也更小了一點。寄希望於別人是愚蠢的。還是得由我去發現賓館人員。終於得到了回音,我們隻接待外賓。哦--中國人不得入內。我氣咻咻地驅車到鳳凰飯店,也是不對內。怒衝衝地驅車到留園飯店。不對內。不罷休地驅車到沈陽迎賓館。答曰:不對外。哦——對於沈陽,我是外人。可是遼寧賓館拒我門外,不正因為我不是外人嗎?不是不對內,就是不對外,莫非裏外不是人了?素未平生的出租汽車司機看我累得像個殘兵敗將,說實在不行的話,他幫我走後門,他認識賓館的司機們。謝謝!最後沒辦法我也隻好走邪門歪道。不過這不是思想問題,是體製問題。沈陽的賓館。飯店都到哪裏去了?沈州飯店。被什麼會議占了。遼寧大廈。會議。薈萃樓。會議。(沒講原因)空軍第二招待所。會議。(沒講原因)我簡直覺得沈陽成了一個會議城!對了,這天是10月8日,國慶剛過,白天不冷,沈陽這座東北古城向全國各地來開會的人顯示著自己獨特的魅力。我走進一個會議場所。那一間間客房的紅地毯上,竟都是一層瓜子皮。會議和瓜子皮有什麼內在的聯係?會議能生產出瓜子皮?會前會後閑著無聊不妨磕磕瓜子度時光?我窺視的時候,正是這種會前會後的時光。一個個房間便是一幅幅閑散的圖解。一張張沒有壓迫感的麵孔,一個個缺乏明確意義的笑容。可笑可不笑的都在笑,可聊不可聊的都在聊,大家都輕鬆,大家都熱鬧,更有瓜子皮兒滿屋跳。不是不可以笑,不是不可以聊。不過如果會議安排的緊湊,會議要見實效,那麼會議間隙時也充滿了頻繁的交流和緊張的思考。可怕的是無聊地聊。開會是一種需要。可以在無所用心中感到彼此彼此的滿足。感,可以躲開單位和家裏紛擾,可以不買菜不洗碗走進餐廳就吃個飽,可以再賓館衛生間天天泡個熱水澡,可以在各種學會、協會裏搞外交,可以廣開門路收集頭銜作商標。可以……對會議的需求決定了會海的後浪趕前浪。自然有很多必須開的會,有很多開得又緊湊,又有實效的會。但是不成比例。我在沈陽跑了10家旅館,倒是冷靜了。來沈陽之前,沈陽的經濟改革很引起了我的注意:工廠實行破產法,麵向全國的招聘廠長,國營企業的租貴經營,證劵市場的升降……果真到了沈陽,首先麵對的是使旅客“裏外不是人”的經營方式和洶湧澎湃的開會熱潮。這不是沈陽市的怪毛病,更不會抵消沉陽市在經濟改革方麵的突破。這是公有製下的常見病,多發病,我不能不想到,企業行為的自我調節度,終究有限。特定的社會風氣終究來自於特定的體製。改革的關鍵問題,還是所有製。體製改革就是要改革體製。真正的物質力量所有製的改革非一日之功。在我們這樣一個泱泱大國,通向所有製改革的道路在哪裏?我坐火車從哈爾濱到俀化。列車服務員推著餐車走到我的跟前:“別光喝格瓦斯了,買一盒飯吧。”“我們南方人不大愛吃這種飯。”“我也是南方人。我是河北來的。”“河北?”“邢台。”河北人也算南方人?自然是相對東北而言的。記得我在廣州時,廣州人稱阿拉上海人為北方人。多半是站在自己的角度看問題,包括我。缺乏一個整體觀念。現在都說交通發達,信息靈通,世界變小。看來中國還沒怎麼變小。人們說中國太大了,不好管理。正因為不好關了,更應該放權,放權。沒有自主權就沒有競爭心,沒有活力沒有起色,沒有智慧沒有發展,沒有錢。我在東北常常想起4個字:因陋就簡。在火車上,服務員端著臉盆賣梨、賣瓜子。在吉林的舒蘭賓館,早上兩個人吃麵,給一個大臉盤的麵條。在延邊賓館,兩人就餐,也用大臉盤端來米飯。在哈爾濱三棵樹車站附近的飯館,3條鮮嫩的鯽魚又是盛在一個大臉盤裏端上來的。臉盆在東北是充分實現了它的自身價值,而且也足見東北人的淳厚。但是米和麵和魚湯的浪費呢?生意經呢?比臉盆像樣一點的服務設施呢?優雅一點的飯店氣氛呢?我不能不想到這句話:“不僅苦於資本主義生產的發展,而且苦於資本主義生產的不發展。”物質的力量隻能用物質來摧毀。對付封建的、封閉的、靜態的、依附的、根深蒂固盤根錯節的生產關係,別無他法,隻有把“天生的平等派”商品請出來。競爭是商品不教自通的生存本能。那不,兩位賣烤魚幹的婦女,一邊拔尖了嗓門對罵,一邊手不閑地賣魚。雙方的嗓門都已經高得恨不得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