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先生臉色陡地一沉,適才的淡然全然無存,幽深的眸子裏火苗暗藏,他厲聲道:“高將軍聚眾鬧事,非但不聽阻勸,還口出穢言詆毀軍師,如此嚴重地擾亂了軍心。你自己看看,這樣渙散的軍隊如何能打好勝仗?”說著抬起手指指四周。我這才發現四周已經圍滿了人,交頭接耳的有之,看熱鬧的有之,都是些年輕稚嫩的麵孔,全不似前番秩序井然,想是沒了主將的管束心便野了。
這田國隨著先生的手四麵一看,不得不噤了聲。作為隨軍多年的老將,他心裏也應該明白,一個副將,無論對大將軍的命令持什麼樣的態度,也隻有遵守的份。違抗軍令,就軍紀而言本身就是一條死罪。如今幾乎所有副將都聚集在這裏鬧事,幾千士兵就群龍無首,這主帳附近的士兵尚且如此,在營地其他地方的就更不用說了。先生隻殺一個鬧得最厲害的高將軍,已是殺一儆百。
先生看著田國已沉默下來,也緩和了語氣道:“回去吧,待會兒大將軍回來,免不了又是一頓責罵,這對軍心更為不利。”
看著那高將軍就要被拉至營門,田國麵露一絲不忍,忽地單膝跪地,叩首道:“軍師,我們知錯了,求您念在高將軍隨軍多年的份上,就饒過他這一次吧!
先生沉眸看著高將軍仍舊掙紮不休,閉了閉眼,長歎了一口氣,將袖子一拂,道:“不行,軍令如山,一旦發出絕無收回之理。田將軍,你去告訴高將軍,他的家小大將軍會妥善安置,讓他放心去吧。”說罷轉身進了帳。
田國眼睜睜看著沒了再挽回的餘地,滿麵的期待之色變成了痛心,忍不住上前一步對著主帳叫道:“帶頭鬧事的是我,不是高將軍。您要殺就殺我一人罷,我絕無一句怨言。隻求軍師放了高將軍!”
我歎了口氣,上前一步攔住他,溫聲勸道:“田將軍還是回去吧。出了這種事,先生心裏也不好受啊!”
田國看看我,又看看主帳,終於放棄,重重地喘了一口氣,低了頭懊惱地朝著營門跑去。其餘鬧事的副將也歎息著,難過著散去。
漸漸地,大營裏又恢複了平靜,仿佛什麼也發生過。太陽已落山了,田將軍四處巡視還沒回來,營裏也漸漸飄起了飯香。我卻毫無饑渴之意。
掀開帳簾,果見先生正坐在案前,以手支額,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卻清楚地感到他的身上散發出的哀傷氣息。我靜靜走過去,輕聲勸道:“先生別難過了,出了這種事,誰會待見,但這也並不是你的錯啊。”
先生沒有抬頭,低低說道:“怎不是我的錯?改道的意圖是我沒對他們說清楚,以致他們前來興師問罪。高將軍慘死,錯都在我啊!”
正說著,門簾一掀,田將軍大跨步走了進來。感到氣氛不對,看看我,又看看先生,粗聲問:“出什麼事情了?”
我簡要地將發生的事告訴了他。
田將軍聽後,也陷入了沉默。無論如何,畢竟是一個將軍的性命。半晌,歎了一口氣,拍了拍先生的背,安慰道:“先生不必再自責了。我應該想到會出這種事的。早知如此,我就留下了,先生也不會如此為難。治軍不嚴,我也有過啊。”說著向我解釋道:“不將改道意圖告訴將軍們,是怕人多嘴砸,萬一傳到敵人耳裏就前功盡棄了。先生正是出於這樣的考慮,才囑咐我嚴把嘴關,連你也不說的。隻是苦了高將軍,他已隨了我近十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人是粗魯了些,但心地不錯,沒想到卻因此殞命。如果他泉下有知,明白先生的意圖,定不會怪罪先生的。”
先生聞言放下了支額的手,再抬頭時臉上已有笑,然而卻是十分勉強。田將軍如何看不出,但還是鬆了口氣,又拍拍先生的背,道:“天已不早了,吃飯吧。”說罷傳來了晚膳。
但是一直到第二日拔營,先生的情緒都十分低落,從未開口說過一句話。整個大營裏也是一片的氣氛古怪,那些副將本就難以信任先生,如今更是怨氣深重,有些甚至將氣撒在田將軍身上。見到田將軍時態度敷衍,一聲“大將軍”也喊得是不情不願的。這樣的情況讓先生的情緒更是低沉。我沉默地看著他,心中憂慮,這樣的狀態如何能打好這一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