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情何以堪(1 / 2)

龐涓幾乎是毫發無傷地回去了,除了被我憤恨時割在頸上的傷痕。我永遠也忘不了他率軍離開時的眼神,似乎要生生把先生砍成幾段的恨;看向田將軍時卻又恢複了往日的高傲不可一世,仿佛剛才的一切不曾發生。

他說:“田忌,你以為這樣就可保住齊國了麼?你錯了。這隻是我的一個計策,還有千萬個計策可滅你齊國,甚至能兵不血刃!還有孫臏,我從未想過要放棄你,除非你死了!”說罷長笑三聲,道:“後會有期!”便乘了戰車離去了。公孫閱騎馬跟在他身邊,麵色從未有過的陰沉,隨著龐涓策馬轉身時,那雙狹長的丹鳳眼滿目冰涼地掠過我的臉龐,留下一片飛揚的黃沙。

先生至始至終隻是麵無表情地坐著,倒是田將軍聽了龐涓那段威脅之語時臉上露出了些許的憂色。龐涓走後他臉上的擔憂反而更甚了些,看向先生欲言又止:“先生,這……”

先生露出今日第一個真心的笑,道:“哎呀,田將軍何時變得這麼婆婆媽媽的了?”田將軍皺著眉道:“龐涓臨走時那番話,先生不可不防啊。俗話說‘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龐涓陰險狠毒是出了名的,你……”

先生起身打斷道:“好日子提他作甚,走,和將士飲酒慶功去!”說著扯了田將軍的手,又轉身對我笑道:“鍾離姑娘也去吧。”我看出他雖然笑著,卻笑不達眼底。我心裏歎息著,龐涓的話果然成了先生心裏的結。

我並沒有隨著先生他們赴齊王親臨的慶功宴,而是在半道上轉而回了將軍府。雖然在退兵中我出了大力,但卻並不在編製,也不喜歡熱鬧;更重要的是,我想到了一個人。

將軍府裏此時比平日裏安靜許多,田夫人定是被田將軍接去赴宴了,平日裏時常來往的也隻是些武將,此時也應該在宴席上罷。換回女裝,簡單梳洗了一下,我腳不停步直朝府內的一處而去。

推開微微虛掩的門,一種雖然已經淡去卻仍然有些刺鼻的味道使我皺了下眉。待我適應了屋內的陰暗時果然看見倒在地上的幾個酒甕。

我氣不打一處來,快步走上前,毫不客氣地扯住榻上酣睡的人的衣裳:“禽華,你給我起來!”

禽華緩緩睜眼,見著是我,便又懶懶閉了回去,口上說:“龐涓退兵了麼?”

我提高聲音道:“你說呢?龐涓若不退兵你還能如此安睡麼?”

禽華翻了個身麵朝內壁,悶悶地聲音傳來卻不帶一絲感情:“怎麼不能睡,你難道不知最安然的死法便是睡夢中逝去麼?”

我張口結舌站在那裏。這是那個時常笑的禽華麼,若是,這種話怎會從他口中說出?我盯著他留給我的冰冷脊背,初時的震驚漸漸被更大的怒火所代替。最後我冷笑道:“真沒看出來你竟是這般沒出息的人!”說完忿忿轉身離去,並將房屋的門狠狠摔上。

還沒走出兩步,身後門忽然打開,帶起一陣風。還未等我反應過來,雙肩一緊,身子被人硬是扳了過來。禽華衣著淩亂,麵容也有些憔悴,眼神卻是無比熱烈。幾乎是咬牙的,他手上施力將我的肩握得生疼。

我又驚又怒,本能地將手一抬,脫開了他的鉗製。誰知他竟順勢壓住了我的後腦。就在我還未對此做出反應時,他的臉猛然間已經壓了下來。

唇上觸到是一片的冰涼,卻又灼熱無比。我睜大眼看進眼前那雙再熟悉不過的雙眸裏,沒有平日的淡然,也沒有平日玩笑時的戲謔,有的竟是濃濃的不甘和不懼。我奮力掙開他,揚手間,他的臉上清晰地出現了五個指痕。

我和他都退開兩步。禽華大口地喘著氣,眼神終於慢慢冷卻,卻化成了清晰的哀傷。我捂著唇,心中卻慢慢冷靜。我想我的眼神此刻是沒有絲毫溫度的。我看了他半晌,什麼話也沒說,轉過頭去。

禽華拉住我,用一種近乎哀求的聲音低沉道:“對不起。”

我頓住了腳步,卻並不是因為聽到了那三個字,而是看到轉角盡處,那抹淡青色的身影。心裏突然沒來由一陣驚慌,我猛然甩開禽華拉我的那隻手,嘴裏已叫了出來:“先生!……”

先生的臉色一如既往的溫然,眉眼淡淡的,聽我叫他,嘴角漾起熟悉的笑,道:“半途見你不在,猜到你去見了禽先生,”說著看向身後的禽華,笑道,“走吧,禽先生,大王設宴,我覺著你也應該在,田將軍也說少了你酒也不甜了。”說罷先自離去。

酒宴上觥籌交錯,言笑晏晏。因為是齊王親自設的宴,宴請的自然是所有的大臣,連著太子和身居後宮的王後也在座上。我坐在下堂,對著滿桌的佳肴,卻了無食欲,隻盯著案上已空的酒盞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