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傻瓜,今日禽華對我的所作所為使我終於看透了他的心,也使我從沒有像現在這般心亂。我抬眼看向坐在對麵的禽華,隻見他一杯杯地喝著酒,雖已將發挽起,也換了一身紫色的綢服,如往常般俊秀瀟灑,卻怎也掩飾不住臉上的失落和哀傷。像是感覺到我的注視,他緩緩抬眼,果然見我正在瞧他,微微一怔,竟也沒別開眼。
在他的眼眸裏,我見過各樣的神采:開心的,嚴肅的,戲謔的,氣憤的,甚至還有暴怒的,卻從未見過像今日如死灰般的灰暗。我歎一口氣,別開了眼。
第二天晌午,我敲開了禽華房裏的門。
禽華的臉色並沒有比前一日好些,滿臉的倦色,估計是一夜沒睡。隻是他也沒有料到我在事情的第二日就找了他,愣了愣,卻還是將我請進了屋,口氣如我預料的拘謹了許多。他讓我在一邊坐下,之後他也在案前坐下,便垂著頭沉默不語。於是屋裏便陷入一陣令人尷尬的靜默中。
半晌,我開了口,語氣是從未有過的客氣:“禽先生,我……對不起。”
“別這麼說,鍾離姑娘,”聞言他抬頭,臉上終於帶上了笑,“你沒有錯,要怪隻能怪我沉不住氣吧。”
我抿唇不語,看著他強顏的笑,心裏禁不住有些難過,便垂了眼看著他放在案上交握的手。
見我不語,他繼續說:“昨天的事……,鍾離姑娘將它忘了吧。我不想也不願讓它成為你心裏的結,我心裏的悔。我並不奢望鍾離姑娘能夠原諒我。隻是,若你選擇恨我,請千萬別在我麵前顯露出來,可以麼?”
聽著他的話,我隻覺得眼前慢慢地彌漫了些霧氣,可話出口卻不知怎的如此生硬:“為什麼?”
禽華抬頭看我,臉上漾起和煦的笑,輕描淡寫道:“沒什麼。隻是,心傷的滋味,我不想再嚐一次。”
我看著他什麼也沒說。靜默了一會兒,他忽然笑開了:“來,鍾離姑娘,今日天氣好,我們喝酒去吧!”說著也等不了我應不應,便徑自出了屋。
我歎了口氣,他這一去無疑是買醉,可是以我的立場,又有什麼資格去勸他呢,所能做的也隻有隨他去了。
一路上禽華沒說過一句話,腳步很快。我無法再如從前一般和他並肩,隻好緊緊跟在後麵。隻看他一路疾走,直至一家酒肆,便停了腳步,怔了怔,還是進去了。
那家酒肆,是他和我常去的那家。
“喲,禽先生,您來啦!鍾離……”酒肆的夥計看到我時愣了愣。我朝他微微笑了笑,知道他為何如此驚訝——平日裏我和禽華在這家酒肆裏飲酒時總以男裝示人,夥計予我也可算是熟悉之人,平日也以“鍾離先生”相稱,此時見我原來是個女子,自然驚訝。但不愧是見過世麵的人,隨即笑得更開:“……姑娘,許久未見,兩位要些什麼?”
禽華此時已尋了個位子坐下,聽小夥計問,悶聲道:“尋常的就好,酒要多些。”夥計應聲而去。
我無聲地坐在禽華對麵,凝視著他頹然的神色並不說話。雖然覺得於情我對不住他,但我並不想多說什麼,我隻是相信禽華並不是那種沉浸予兒女之事的人,如果酒能消愁,那就隨他吧。
於是我便靜靜坐在那裏,看著他一杯杯地喝酒,並不說話,也不看我一眼,直到他實在堅持不住醉倒,才喚夥計吩咐去雇來馬車,將他送回將軍府。
攙他進門的時候看見了正在安坐讀書的先生。先生看著醉倒的禽華皺了皺眉,但沒有多說,隻吩咐我好好照顧他。
將禽華安頓好後,瞧著有些淩亂的房間,搖了搖頭,愧疚之心更重,便動手收拾了一下才離開。
從禽華房裏出來後看見先生仍坐在原位,卻並不在看書,隻是皺著眉。
“禽先生怎樣了?”覺著我走過去坐在他身邊後,先生開了口。
“睡了,估摸著晚飯時就會清醒了。”
“若是你應了他,他便不會這般頹廢。”先生淡淡道,略有責色。
我的笑僵在臉上:“應?我要應他什麼?”
“他向你要什麼,你就應該給他什麼。”先生此時的表情仿佛是我問了個奇怪的問題。
我皺起眉,冷道:“他要的東西,我給不起。”
先生轉頭看了我半晌,複又轉過頭去,意味深長地道:“禽先生是個好人,望鍾離姑娘能夠體諒他的一片苦心……”
聽著他的話,不知怎的心裏便有種怨氣,便倏然站起冷聲道:“他的苦心有先生一人體諒就行了,為何還要我要去體諒?”說罷快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