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我自嘲地笑了。幼時的一幕幕此時無比清晰地浮現。三歲那年,父母死於齊國戰亂中,遺下我和更小的秋。若非遇上養父,我和秋怕是會餓死在街頭。養父待我和秋如己出。他擅於劍術,本欲將自己的所學全部傳授予我們姐妹,隻是秋的身子自小單薄,於是隻我一人四歲學武。隻怪我記事太早,過早見識了人間別離,所以盡管養父為人和氣溫慈,自小到大總是一副冷麵模樣。十歲養父也過世了,自此後更是從未在妹妹之外的人前露出過半點真情,世間一切歡喜悲傷都已入不了我的眼。
如今平靜的心水卻被打亂,我再也不能坐視不管。我不喜歡被自己的情緒所左右。所以,有些事情,我要親自去問個明白。
拿定了主意,我站起身走出門去,快步地朝著先生的屋子走去。
先生似乎並不意外我的到來,但是他看來已準備入睡,隻著了一件裏衣。
“不是說身體不適要早些歇息了麼?覺得好些了?”先生挑亮了燈,笑問。
我定定看了先生一會兒,忽然開口,突然地連我都意外:“先生,可又想過成家麼?”
先生聞言一愣,口齒竟有些不清:“這……你……問這個做什麼?”
我看定他,語氣堅定:“先生,可有想過成家麼?”
先生的看著我,眼中有流光一閃而過,漸漸黯淡,半晌移開目光,自嘲笑道:“哪個女子願意和一個廢人整日生活在一起呀,換做是你,你願意——”
“若是有個女子,她並不在意您的一切,隻要每日能見到您就足夠,您願意麼?”我打斷他的話。
先生身形一頓,眼神深深地顫了一下,然後垂下眼,淺淺牽動嘴角:“鍾離姑娘,《太公兵法》上一次我們學到哪一篇了?”
“您還沒回答我的問題,我說的是正經話。”我咄咄逼人的看著他。
是的,那時的我仿佛其他什麼都不在乎,隻在乎他的回答。雖然並無很好的期望,畢竟對他也是突然。
果然,先生隻是沉默地看著我,雙眸深沉莫測,卻使我的心沉入了穀底。我無法形容自己的情緒,隻覺得心有些隱隱作痛,那種從未有過的刺痛感令我倏然起身,可說出的話卻平靜無比:“我明白了。先生早些安歇罷。”說罷轉身。眼角似乎看見他抬了手,卻仍是放下了。
門在身後吱呀闔上了,我抬頭看著那輪明亮的皎月,在眼前模糊成一圈黃色的暈圈。情這個字,果然不是好東西。
第二日晌午才起身。昨夜似乎受了涼,頭有些隱隱的痛。因是上朝時分,將軍府此時並看不到什麼人,我便獨自一人坐在大院裏的石桌旁,靜靜地凝視著昨日先生和田將軍未完的棋局。
想起初到將軍府時,先生尚未出仕,有時閑來無事便與我和禽華對弈。隻是我的棋藝並不精,從未贏過他們兩個中的一個。而我和禽華又常常因悔棋而鬧得不亦樂乎,那時候先生便隻是看著我們溫和地笑,眉眼淡淡地,出塵般雋逸。現在想想,也許是那時候起,心裏便多了一個放不下的人了吧?
站起身,忽然替自己做了個決定。若是離開能讓自己覺得好過點,那就離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