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良的人有寬容之心,既容人之短,能原諒,又容人之長,不嫉妒。在我看來,容人之優秀是更難的,對於一個開放社會也是更重要的。
與人為善不隻表現為物質上的施惠,你對他人的誠懇態度,包括懂得感恩,肯於認錯,都證明了你的善良。
做人的尊嚴
西方人文傳統中有一個重要觀念,便是人的尊嚴,其經典表達就是康德所說的“人是目的”。按照這個觀念,每個人都是一個有尊嚴的精神性存在,不可被當作手段使用。對於今天許多國人來說,這個觀念何其陌生,往往隻把自己用做了謀利的手段,互相之間也隻把對方用做了謀利的手段。
在人類的基本價值中,有一項久已被遺忘,它就是高貴。
人生意義取決於靈魂生活的狀況。其中,世俗意義即幸福取決於靈魂的豐富,神聖意義即德性取決於靈魂的高貴。
一個自己有人格的尊嚴的人,必定懂得尊重一切有尊嚴的人格。
同樣,如果你侮辱了一個人,就等於侮辱了一切人,也侮辱了你自己。
高貴者的特點是極其尊重他人,正是在對他人的尊重中,他的自尊得到了最充分的體現。
人要有做人的尊嚴,要有做人的基本原則,在任何情況下都不可違背,如果違背,就意味著不把自己當人了。今天的一些人就是這樣,不知尊嚴為何物,不把別人當人,任意欺淩和侮辱,而根源正在於他沒有把自己當人,事實上你在他身上也已經看不出絲毫人的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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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五光十色的現代世界中,讓我們記住一個古老的真理:活得簡單才能活得自由。}/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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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有一種人,毫無尊嚴感,毫不講道理,一旦遇上他們,我就不知道怎麼辦好了,因為我與人交往的唯一基礎是尊嚴感,與人鬥爭的唯一武器是講道理。我不得不相信,在生物譜係圖上,我和他們之間隔著無限遙遠的距離。
什麼是誠信?就是在與人打交道時,仿佛如此說:我要把我的真實想法告訴你,並且一定會對它負責。這就是誠實和守信用。當你這樣說時,你是非常自尊的,是把自己當作一個有尊嚴的人看待的。同時,又仿佛如此說:我要你把你的真實想法告訴我,並相信你一定會對它負責。這就是信任。當你這樣說時,你是非常尊重對方的,是把他當作一個有尊嚴的人看待的。由此可見,誠信是以打交道的雙方所共有的人的尊嚴之意識為基礎的。
仗義和信任貌似相近,實則屬於完全不同的道德譜係。信任是獨立的個人之間的關係,一方麵各人有自己的人格、價值觀、生活方式、利益追求等,在這些方麵彼此尊重,絕不要求一致,另一方麵合作做事時都遵守規則。仗義卻相反,一方麵抹殺個性和個人利益,樣樣求同,不能容忍差異,另一方麵共事時不講規則。
做人要講道德,做事要講效率。講道德是為了對得起自己的良心,講效率是為了對得起自己的生命。
驕傲與謙卑未必是反義詞。有高貴的驕傲,便是麵對他人的權勢、財富或任何長處不卑不亢,也有高貴的謙卑,便是不因自己的權勢、財富或任何長處傲視他人,它們是相通的。同樣,有低賤的驕傲,便是憑借自己的權勢、財富或任何長處趾高氣揚,也有低賤的謙卑,便是麵對他人的權勢、財富或任何長處奴顏婢膝,它們也是相通的。真正的對立存在於高貴與低賤之間。
健全的人際關係和社會秩序靠的是尊重,而不是愛。道理很簡單:你隻能愛少數的人,但你必須尊重所有的人。
也許有人會說:不是還有博愛嗎?不錯,但是,第一,無論作為宗教,還是作為人道,博愛都更是一種信念,在性質上不同於對具體的人的具體的愛;第二,不能要求社會所有成員都接受這個信念。
愛你的仇人——太矯情了吧。尊重你的仇人——這是可以做到的。孔子很懂這個道理,他反對以德報怨,主張以直報怨。
人的高貴在於靈魂
法國思想家帕斯卡爾有一句名言∶“人是一支有思想的蘆葦。”他的意思是說,人的生命像蘆葦一樣脆弱,宇宙間任何東西都能致人於死地。可是,即使如此,人依然比宇宙間任何東西高貴得多,因為人有一顆能思想的靈魂。我們當然不能也不該否認肉身生活的必要,但是,人的高貴卻在於他有靈魂生活。作為肉身的人,人並無高低貴賤之分。唯有作為靈魂的人,由於內心世界的巨大差異,人才分出了高貴和平庸,乃至高貴和卑鄙。
兩千多年前,羅馬軍隊攻進了希臘的一座城市,他們發現一個老人正蹲在沙地上專心研究一個圖形。他就是古代最著名的物理學家阿基米德。他很快便死在了羅馬軍人的劍下,當劍朝他劈來時,他隻說了一句話∶“不要踩壞我的圓!”在他看來,他畫在地上的那個圖形是比他的生命更加寶貴的。更早的時候,征服了歐亞大陸的亞曆山大大帝視察希臘的另一座城市,遇到正躺在地上曬太陽的哲學家第歐根尼,便問他∶“我能替你做些什麼?”得到的回答是∶“不要擋住我的陽光!”在他看來,麵對他在陽光下的沉思,亞曆山大大帝的赫赫戰功顯得無足輕重。這兩則傳為千古美談的小故事表明了古希臘優秀人物對於靈魂生活的珍愛,他們愛思想勝於愛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把靈魂生活看得比任何外在的事物包括顯赫的權勢更加高貴。
珍惜內在的精神財富甚於外在的物質財富,這是古往今來一切賢哲的共同特點。英國作家王爾德到美國旅行,入境時,海關官員問他有什麼東西要報關,他回答∶“除了我的才華,什麼也沒有。”使他引以自豪的是,他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但他擁有不能用錢來估量的藝術才華。正是這位驕傲的作家在他的一部作品中告訴我們∶“世間再沒有比人的靈魂更寶貴的東西,任何東西都不能跟它相比。”
其實,無需舉這些名人的事例,我們不妨稍微留心觀察周圍的現象。我常常發現,在平庸的背景下,哪怕是一點不起眼的靈魂生活的跡象,也會閃放出一種很動人的光彩。
有一回,我乘車旅行。列車飛馳,車廂裏鬧哄哄的,旅客們在聊天、打牌、吃零食。一個少女躲在車廂的一角,全神貫注地讀著一本書。她讀得那麼專心,還不時地往隨身攜帶的一個小本子上記些什麼,好像完全沒有聽見周圍嘈雜的人聲。望著她仿佛沐浴在一片光輝中的安靜的側影,我心中充滿感動,想起了自己的少年時代。那時候我也和她一樣,不管置身於多麼混亂的環境,隻要拿起一本好書,就會忘記一切。如今我自己已經是一個作家,出過好幾本書了,可是我卻羨慕這個埋頭讀書的少女,無限緬懷已經漸漸遠逝的有著同樣純正追求的我的青春歲月。
人在年輕時多半是富於理想的,隨著年齡增長就容易變得越來越實際。由於生存鬥爭的壓力和物質利益的誘惑,大家都把眼光和精力投向外部世界,不再關注自己的內心世界。其結果是靈魂日益萎縮和空虛,隻剩下了一個在世界上忙碌不止的軀體。對於一個人來說,沒有比這更可悲的事情了。
靈魂的追求
人的高貴在於靈魂。作為肉身的人,人並無高低貴賤之分。唯有作為靈魂的人,由於內心世界的巨大差異,人才分出了高貴和平庸,乃至高貴和卑鄙。
我不相信上帝,但我相信世上必定有神聖。如果沒有神聖,就無法解釋人的靈魂何以會有如此執拗的精神追求。用感覺、思維、情緒、意誌之類的心理現象完全不能概括人的靈魂生活,它們顯然屬於不同的層次。靈魂是人的精神生活的真正所在地,在這裏,每個人最內在深邃的自我直接麵對永恒,追問有限生命的不朽意義。
古往今來,以那些最優秀的分子為代表,在人類中始終存在著一種精神性的渴望和追求。人身上發動這種渴望和追求的那個核心顯然不是肉體,也不是以求知為鵠的的理智,我們隻能稱之為靈魂。我在此意義上相信靈魂的存在。即使人類精神在宇宙過程中隻有極短暫的存在,它也不可能沒有來源。因此,關於宇宙精神本質的假設是唯一的選擇。這一假設永遠不能證實,但也永遠不能證偽。正因為如此,信仰總是一種冒險。也許,與那些世界征服者相比,精神探索者們是一些更大的冒險家,因為他們想得到的是比世界更寶貴更持久的東西。
人的靈魂渴望向上,就像遊子渴望回到故鄉一樣。靈魂的故鄉在非常遙遠的地方,隻要生命不止,它就永遠在思念,在渴望,永遠走在回鄉的途中。至於這故鄉究竟在哪裏,卻是一個永恒的謎。我們隻好用寓言的方式說,那是一個像天國一樣完美的地方。
智力可以來自祖先的遺傳,知識可以來自前人的積累。但是,有一種靈悟,其來源與祖先和前人皆無關,我隻能說,它直接來自神,來自世界至深的根和核心。
我始終相信,人的靈魂生活比外在的肉身生活和社會生活更為本質,每個人的人生質量首先取決於他的靈魂生活的質量。
一個人的靈魂不安於有生有滅的肉身生活的限製,尋求超越的途徑,不管他的尋求有無結果,尋求本身已經使他和肉身生活保持了一個距離。這個距離便是他的自由,他的收獲。
能被失敗阻止的追求是一種軟弱的追求,它暴露了力量的有限。能被成功阻止的追求是一種淺薄的追求,它證明了目標的有限。
在艱難中創業,在萬馬齊喑時呐喊,在時代舞台上叱吒風雲,這是一種追求。
在淡泊中堅持,在天下沸沸揚揚時沉默,在名利場外自甘於寂寞和清貧,這也是一種追求。
追求未必總是顯示進取的姿態。
人類的精神生活體現為精神追求的漫長曆史,對於每一個個體來說,這個曆史一開始是外在的,他必須去重新占有它。就最深層的精神生活而言,時代的區別並不重要。無論在什麼時代,每一個個體都必須並且能夠獨自麵對他自己的上帝,靠自己獲得他的精神個性,而這同時也就是他對人類精神曆史的占有和參與。
世上有多少個朝聖者,就有多少條朝聖路。每一條朝聖的路都是每一個朝聖者自己走出來的,不必相同,也不可能相同。然而,隻要你自己也是一個朝聖者,你就不會覺得這是一個缺陷,反而是一個鼓舞。你會發現,每個人正是靠自己的孤獨的追求加入人類的精神傳統的,而隻要你的確走在自己的朝聖路上,你其實並不孤獨。
人類精神始終在追求某種永恒的價值,這種追求已經形成為一種持久的精神事業和傳統。當我也以自己的追求加入這一事業和傳統時,我漸漸明白,這一事業和傳統超越於一切優秀個人的生死而世代延續,它本身就具有一種永恒的價值,甚至是人世間唯一可能和真實的永恒。
我們每一個人都是在肩負著人類的形象向上行進,而人類所達到的高度是由那個攀登得最高的人來代表的。正是通過那些偉人的存在,我們才真切地體會到了人類的偉大。
當然,能夠達到很高的高度的偉人終歸是少數,但是,隻要我們是在努力攀登,我們就是在為人類的偉大做出貢獻,並且實實在在地分有了人類的偉大。
信仰的核心
在這個世界上,有的人信神,有的人不信,由此而區分為有神論者和無神論者,宗教徒和俗人。不過,這個區分並非很重要。還有一個比這重要得多的區分,便是有的人相信神聖,有的人不相信,人由此而分出了高尚和卑鄙。
一個人可以不信神,但不可以不相信神聖。是否相信上帝、佛、真主或別的什麼主宰宇宙的神秘力量,往往取決於個人所隸屬的民族傳統、文化背景和個人的特殊經曆,甚至取決於個人的某種神秘體驗,這是勉強不得的。一個沒有這些宗教信仰的人,仍然可能是一個善良的人。然而,倘若不相信人世間有任何神聖價值,百無禁忌,為所欲為,這樣的人就與禽獸無異了。
相信神聖的人有所敬畏。在他心目中,總有一些東西屬於做人的根本,是褻瀆不得的。他並不是害怕受到懲罰,而是不肯喪失基本的人格。不論他對人生怎樣充滿著欲求,他始終明白,一旦人格掃地,他在自己麵前竟也失去了做人的自信和尊嚴,那麼,一切欲求的滿足都不能挽救他的人生的徹底失敗。
凡真正的信仰,那核心的東西必是一種內在的覺醒,是靈魂對肉身生活的超越以及對普遍精神價值的追尋和領悟。信仰有不同的形態,也許冠以宗教之名,也許沒有,宗教又有不同的流派,但是,都不能少了這個核心的東西,否則就不是真正的信仰。正因為如此,我們可以發現,一切偉大的信仰者,不論宗教上的歸屬如何,他們的靈魂是相通的,往往具有某些最基本的共同信念,因此而能成為全人類的精神導師。
判斷一個人有沒有信仰,標準不是看他是否信奉某一宗教或某一主義,唯一的標準是在精神追求上是否有真誠的態度。一個有這樣的真誠態度的人,不論他是虔誠的基督徒、佛教徒,還是蘇格拉底式的無神論者,或尼采式的虛無主義者,都可視為真正有信仰的人。他們的共同之處是,都相信人生中有超出世俗利益的精神目標,它比生命更重要,是人生中最重要的東西,值得為之活著和獻身。他們的差異僅是外在的,他們都是精神上的聖徒,在尋找和守護同一個東西,那使人類高貴、偉大、神聖的東西,他們的尋找和守護便證明了這種東西的存在。
人是由兩個途徑走向上帝或某種宇宙精神的,一是要給自己的靈魂生活尋找一個根源,另一是要給宇宙的永恒存在尋找一種意義。這兩個途徑也就是康德所說的心中的道德律和頭上的星空。
靈魂的渴求是最原初的信仰現象,一切宗教觀念包括上帝觀念都是由之派生的,是這個原初現象的辭不達意的自我表達。
上帝或某種宇宙精神本質的存在,這在認識論上永遠隻是一個假設,而不是真理。僅僅因為這個假設對於人類的精神生活發生著真實的作用,我們才在價值論的意義上把它看作真理。
一切外在的信仰隻是橋梁和誘餌,其價值就在於把人引向內心,過一種內在的精神生活。神並非居住在宇宙間的某個地方,對於我們來說,它的唯一可能的存在方式是我們在內心中感悟到它。一個人的信仰之真假,分界也在於有沒有這種內在的精神生活。偉大的信徒是那些有著偉大的內心世界的人,相反,一個全心全意相信天國或者來世的人,如果他沒有內心生活,你就不能說他有真實的信仰。
一切信仰的核心是對於內在生活的無比看重,把它看得比外在生活重要得多。這是一個可靠的標準,既把有信仰者和無信仰者區分了開來,又把具有不同信仰的真信仰者聯結在了一起。
信仰的實質在於對精神價值本身的尊重。精神價值本身就是值得尊重的,無須為它找出別的理由來,這個道理對於一個有信仰的人來說是不言自明的。這甚至不是一個道理,而是他內心深處的一種感情,他真正感覺到的人之為人的尊嚴之所在,人類生存的崇高性之所在。信仰愈是純粹,愈是尊重精神價值本身,必然就愈能擺脫一切民族的、教別的、宗派的狹隘眼光,呈現出博大的氣象。在此意義上,信仰與文明是一致的。信仰問題上的任何狹隘性,其根源都在於利益的侵入,取代和擾亂了真正的精神追求。人類的信仰生活永遠不可能統一於某一種宗教,而隻能統一於對某些最基本價值的廣泛尊重。
簡單地說,我認為的信仰,就是相信人是有靈魂的,靈魂生活比肉體生活、世俗生活更重要,並且把這個信念貫徹在生活中,注重靈魂的修煉,堅守做人的道德。一個人不論是否信宗教,不論信哪種宗教,隻要符合上述要求,就都是有信仰的。
宗教把人生看作通往更高生活的準備,這個觀念既可能貶低人生,使之喪失自身的價值,也可能提升人生,使之獲得超越的意義。
信仰之光
信仰,就是相信人生中有一種東西,它比一己的生命重要得多,甚至是人生中最重要的東西,值得為之活著,必要時也值得為之獻身。這種東西必定是高於我們的日常生活的,像日月星辰一樣在我們頭頂照耀,我們相信它並且仰望它,所以稱作信仰。但是,它又不像日月星辰那樣可以用眼睛看見,而隻是我們心中的一種觀念,所以又稱作信念。
提起信仰,人們常常會想到宗教,例如基督教、佛教、伊斯蘭教等等。在人類曆史上,在現實生活中,宗教信仰的確是信仰最常見的一種形態。不過,兩者不完全是一回事。事實上,做一個教徒不等於就有了信仰,而有信仰的人也未必信奉某一宗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