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承泰聽了顧牧對皇室的明嘲暗諷,竟然覺得無言以對。
……
時光如水,因為太後剛剛病愈,宮裏過了個沒滋沒味的中秋宴,就輪到清安搬家了。
也不知怎麼回事,清安的人緣突然好了不少,景蘊軒一天到晚人來人往,除了安貴妃親自來了一趟景蘊軒,給她送上臨別禮物外,其他原本極少打交道的嬪妃們也紛紛送來了禮物,各個貴重精巧,一看就是用了心思的,很快就給清安本就多得數不清的行李又添了一層貴重,而這還是其中七成的行禮已經送回定國侯府的情況下。
宮裏唯一的永寧公主也給送上了一方親手繡的帕子,以她和清安生疏的關係,臨別居然會送親手做的禮物,也足夠讓清安吃驚了。
慈寧宮裏,天沒亮就燈火通明,偌大的慈寧宮,靜得針落有聲,太後不顧勸阻,熬得眼角下垂,親手給清安收拾了一個首飾匣子出來,眼底的哀傷卻驅之不散——終究沒法阻止孫女回歸家族,而那個家族已經六親斷絕,嬌養的孫女甫一回去就要撐起門戶,叫她怎麼舍得?
這一分別,看似隻從宮裏搬到定國侯府,以後清安還照樣可以進宮陪伴太後,太後卻第二次深深地體會到了分離的痛苦,當年送女兒出宮,再回首女兒已燈盡油枯,而這次,送外孫女出宮,太後卻同樣升起一種世事無常、天命難違的悲愴心情。
清安穿著一身秋香色常服,寬大的袖口層疊遞增,飄逸柔婉,給她纖瘦的身形平添了幾分少女的嬌柔,裹著一襲湖藍披風,站在仲秋的初晨裏,亭亭玉立。
“孫女兒這就出宮了,請皇祖母多多保重。”
清安跪伏在地上,抽泣得說不下去,那嬤嬤和董嬤嬤心疼地看著她,然而並沒有用,慈寧宮的殿門依然關得緊緊的。
台階上,萬姑姑抱著一個首飾匣子,低聲恭敬地道,“太後不忍離別,就不見郡主了,隻是囑咐郡主日後有空,總要常來看看太後,這是太後找出來的年輕時候用的首飾,權當給郡主一個念想,望郡主在宮外也平平安安的。”
清安麵上垂淚,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慈寧宮,走到如今,竟是沒有回頭的路了。
慈寧宮側殿的窗後,一身玄色常服的景帝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遠遠地看著清安逶迤離去的背影,歎了口氣。
清安出宮之事,他本是不同意的,若不是顧牧那裏出了岔子,他也不會改變主意,還惹惱了太後。
這丫頭他當自己的女兒一般養大,正經對端寧和永寧都不及對她上心,小時候還哄著她叫過自己父皇,待長大後,被一些有心人提醒了,才改了口,也不過三四年,擱他的心意,封她一個公主也不是舍不得。
“你說,朕做的對不對?”景帝惆悵地問了一聲,他身後的魏保低頭,一聲也不敢吭。
顧牧那臭小子隻看表麵,便大肆指責他,卻不知道安兒的身份真正重要,他不是不疼她,隻是不能再讓東宮的算計再發生一次,寧可放她出宮,減少和諸皇子的接觸才是最恰當的行為。
既然無意讓清安嫁入皇家,顧牧這小子自然也不行!
等清安回到了古家,有古家那些人在她耳邊念叨招贅,她即便現在不明白,總也會動心的,安兒畢竟是個心軟的孩子,隻是,對不住這對小兒女了。
“朕當年既然沒能救下修明,就不能讓後人破壞修明舍命拚來的和平安寧。”
……
朝露日晞,紅日初升,清安坐在長長的車隊當中,一搖一擺地出了皇宮,當朱紅的大門在她麵前退後時,她不由得長出了一口氣,分不清是解脫還是悵然。
清安本以為自己會靜悄悄地回府,誰知宮門外卻烏壓壓地等了一大群人,看到她的車隊,齊齊湧了上來,有古管家,古三,外院管事,沈嬤嬤等等……
“給郡主清安!”
“郡主您終於出來啦……”
“郡主,老奴有生之年居然等到您出宮啦……”
這些本該井然有序的人此刻也顧不得什麼紀律什麼尊卑前後了,都歡喜地湧了上來,七嘴八舌,表達著自己的喜悅。
人群後,一匹俊美彪悍、渾身雪白耀眼得沒有一根雜毛的馬上,顧牧正無聊地抖著手中華麗的馬鞭,與方從馬車裏鑽出來的清安正好對上了視線,頓時,顧牧高興地展顏一笑,令朝陽驟然失色!
這個笑容,令清安心頭的鬱氣一掃而空,前所未有地明朗起來——從沒有哪一刻如此刻這般清醒,她真正認識到,自己真的離開皇宮了,這是不是意味著,自己也脫離了前世那令人不堪回首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