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前者是藝術中的真,那麼,後者就是藝術中的美。所以,在藝術中,美是以真為前提的,一種形式倘若沒有精神內涵就不能稱之為美。所以,美女寫真照不是藝術,羅丹雕塑的那個滿臉皺紋的老妓女則是偉大的藝術作品。
在一切文化形態之中,藝術是最不依賴於信息的,它主要依賴於個人的天賦和創造。藝術沒有國別之分,隻有好壞之分。一個好的中國藝術家與一個好的西方藝術家之間的距離,要比一個好的中國藝術家與一個壞的中國藝術家之間的距離小得多。真正的好藝術都是屬於全人類的,不過,它的這種人類性完全不是來自全球化過程,而是來自它本身的價值內涵。人類精神在最高層次上是共通的,當一個藝術家以自己的方式進入了這個層次,為人類精神創造出了新的表達,他便是在真正的意義上推進了人類的藝術。
當我們談論藝術家的個性之時,我們不是在談論某種個人的生理或心理特性,某種個人氣質和性格,而是在談論一種精神特性。實際上,它是指人類精神在一個藝術家的心靈中的特殊存在。因此,在藝術家的個性與藝術的人類性之間有著最直接的聯係,他的個性的精神深度和廣度及其在藝術上的表達大致決定了他的藝術之屬於全人類的程度。在這意義上可以說,一個藝術家越具有個性,他的藝術就越具有人類性。
人們或許要在個性與人類性之間分辨出某些中間環節,例如民族性和時代性。當然,每一個藝術家都歸屬於特定的民族,都生活在一定的時代中,因此,在他的精神特性和藝術創作中,我們或多或少地可以辨認出民族傳統和時代風格對他發生的影響。然而,這種影響一方麵是自然而然的,不必回避也不必刻意追求,另一方麵在藝術上並不具備重要的意義。我堅持認為,藝術的價值取決於個性與人類性的一致,在缺乏這種一致的情形下,民族性隻是狹隘的地方主義,時代性隻是時髦的風頭主義。凡是以民族特點或時代潮流自我標榜的藝術家,他們在藝術上都是可疑的,支配著他們的很可能是某種功利目的。
麵對藝術作品,外行很容易不自信,謙稱自己不懂。畢加索對這樣一個謙虛者喊道:“不懂?你是要看懂啊!”他的意思是說,對於美和藝術,根本不存在懂不懂的問題。在這個領域裏,人人都可以發言,沒有人能夠下結論。
在西方,現代藝術(詩、畫、音樂)的大師,往往一度曾是古典藝術的高手。可是據說在我們這裏有許多天生的現代派。
有時候,藝術創作中的敗筆反能提供一個契機,啟示新的發現,發展出一種新的風格或流派來。有意寫實,結果失敗了,然而誰知道失實之處會不會是一種成功的變形呢?
也許,意識的失誤,其實源於無意識中的真實。
那麼,寫實成功之作就是古典派作品,不成功之作就是現代派作品嗎?別開玩笑!
抽象藝術所表達的是對世界的一種理解。世界並無一個仿佛現成地擺在那裏的、對於人人都相同的本來麵目,因此,以意識反映實在為宗旨的寫實藝術便失去了根據,而以意識建構世界圖像為鵠的的抽象藝術則獲得了充分的理由。為了避免引起寫實之聯想,藝術家便盡可能地排除形式與外部物質對象的聯係,使符號達到高度的純粹,這就是抽象。但是,抽象本身不是目的,也不是標準,藝術家的天才在於用最純粹的符號建構出內涵最獨特也最豐富的世界圖象。
藝術家
藝術家所可追求的,無非生前的成功、死後的名聲、創作的快樂三者。世事若轉蓬,生前的成功究係偶然。人死萬事空,死後的名聲亦屬無謂。唯有創作的快樂最實在,最可把握。藝術家是及時行樂之徒,他的樂便是創作的快樂,僅此一項已足以使他淡然於生前的成功和身後的名聲了。
好藝術家像好女人好男人一樣,總那麼純,這是一種成熟的單純,一種有深度有力度的單純。他們能夠不斷地豐富自己,卻又不為時代的五光十色所侵染,不為成敗所動搖,耐得寂寞,也耐得喧囂,始終保持本色。
藝術家常常是不愛交際的,他太專注於內心了。在一般社交場合,他可能顯得沉默寡言,心不在焉,因而在俗人眼中不是個有趣的人物。但不少人卻把社交場合的活躍和有趣看作藝術氣質的標誌。
所謂藝術氣質,其實包括兩種全然不同的類型。一種是詩人氣質,往往是憂鬱型的。另一種是演員氣質,往往是奔放型的。前者創造,後者摹仿。
這裏指的不是職業。事實上,有的詩人是演員氣質的,他在摹仿;有的演員是詩人氣質的,他在創造。
具有詩人氣質的人,往往在智慧上和情感上都早熟,在政治上卻一輩子也成熟不了。他始終保持一顆純樸的童心。他用孩子般天真單純的眼光來感受世界和人生,不受習慣和成見之囿,於是常常有新鮮的體驗和獨到的發現。他用孩子般天真單純的眼光來衡量世俗的事務,卻又不免顯得不通世故,不合時宜。
“詩意地理解生活”,這是我們從童年和少年時代得到的最可貴的禮物,可惜的是多數人丟失了這件禮物。也許是不可避免的,匆忙的實際生活迫使我們把事物簡化、圖式化,無暇感受種種細微差別。概念取代了感覺,我們很少看、聽和體驗。唯有少數人沒有失去童年的清新直覺和少年的微妙心態,這少數人就成為了藝術家。
每個人都有那種奇妙的瞬時的感覺,可是大部分人抓不住,日常瑣屑生活的潮流把他們衝向前去了,他們來不及、顧不上去回味和體驗。有些人抓住了,但不能賦予形式,表達不出來。隻有少數人既能抓住,又能賦予形式,於是成為藝術家。
我認為詩人沒有社會使命,如果一定要說使命,詩人隻有精神使命和藝術使命。在精神上,是關注靈魂,關注存在,關注人生最根本的問題。在藝術上,是錘煉和發展語言的藝術。簡言之,詩人的使命就是寫出有深刻精神內涵和精湛語言藝術的好作品。毫無疑問,這樣的作品一定能在社會上發生有益影響,但是,這不是詩人刻意追求的目的,而隻是自然的結果。
對於真正的藝術家來說,藝術始終是目的本身,而愛情在客觀上隻成了手段。可是,當他墮入情網、身曆其境時,他所愛的對象就是目的,藝術反倒好像成了手段。他歌唱,寫作,把作品呈獻給心中的偶像。直到愛情消逝了,他的作品的真正價值才得以確立。
詩人從愛情中所能收獲到的果實不是幸福的家庭,而是藝術。這是他的幸運,也是他的不幸。
畢生探索技巧,到技巧終於圓熟之時,生命也行將結束了。這是藝術大師的悲哀。
我能理解那些銷毀自己不滿意的作品的藝術家,他們的動機並非為己揚善掩惡,倒是因為愛美成癖。
凡繆斯,必永遠漂泊。唯有法利賽人才有安居樂業的福氣。
如今凡高的一幅畫的拍賣價高達數百萬甚至數千萬美元了,他在世時的全部生活費用還夠不上做這個數字的一個小零頭。
你願意做凡高,還是拍賣商?
我不相信你的回答。
詩
詩的使命是喚醒感覺,複活語言。內感覺的喚醒即捕捉情緒,外感覺的喚醒即捕捉意象。複活語言,就是使尋常的詞在一種全新的組合中產生不尋常的魅力。
所以,詩就是通過語言的巧妙搭配把情緒翻譯成意象。
為什麼要把情緒翻譯成意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