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可是,為什麼現在我問到“台灣”,爸就是這樣的一副神情,就這樣地生氣?而我問到“特務”,爺爺就這樣對我粗暴嗬斥?
我覺得很多時候,其實大人們的言行都是這麼的不可理喻!
後來我的牙不疼了,倒是腦門發脹得厲害。我想起了放學時兵輝也說腦門發脹,忽然渾身出了一陣冷汗。但我還是決定不告訴大人們關於敲敲糖的事。
當大人們忙完了一切,開始激動地圍著大桌子,攤開烙熟了的麥餅和麥油煎,正在一大筷一大筷地夾餡兒的那一刻,海洋他媽哭喪著臉來了。她說中午海洋一直沒回家,怎麼找也找不到,她剛才已經去學校找過了,也沿途去過海洋的幾個同學家問過,都說剛放學時還在的,可就是沒回家。
海洋他媽的話嚇了我一跳。
海洋沒回家,他能到哪去呢?肯定是上誰家去了。但是海洋他媽既然去了一趟學校,還沿途去了海洋的幾個同學家,那她恐怕是聽說了一些敲敲糖的事了!
我趕緊說:“海洋是被老師留學了吧?”
海洋他媽說沒有,她找遍了整個田支小學了。
我盯著她的嘴巴,真怕她會順嘴兒扯出敲敲糖的事來,所以我搶著說:“我回去幫你找一找!”
我連忙卷了一筒麥餅拔腳就走,一邊告訴大人們,我牙疼,不想吃,吃一筒就夠了,然後帶著急巴巴的海洋他媽就出了院子……
我和海洋他媽走過了方向家的院子,快到建軍家的院子時,她猛然想到了海洋的另一個同學,說再找上門去問一問,於是我們就分頭走了。
林海洋的家在我們家的東邊,就隔兩個院子,他在學校讀四年級,是個有名的調皮搗蛋鬼。他放學後沒有回家,要不是被老師留學了,那肯定是上哪兒玩去了,但仔細一想,又不對,今天是端午,中午家家吃麥餅吃麥油煎,老師怎麼會留他的學呢?按理說,中午他也不可能上哪兒玩去,他是趕著回家才是啊,他怎麼沒回家呢?
一路上我雙手把著那筒麥餅,吃得沒滋沒味的,直到學校後麵的祠堂塘岸邊時,我才吃完,而突然我想起來了,中午那個賣敲敲糖的人跳窗逃跑的當兒,林海洋正是從禮堂的後門衝到辦公樓後麵的幾個同學中的一個……
學校裏已經有很多來上學的同學了,我去四年級的二班張望了一下,沒有林海洋。我喊了一下,教室裏有個同學說,林海洋還沒有來。
回到自己的班上,看見班長李照花拿著筆和一張紙在教室裏走來走去,看見我,還向我做了個鬼臉。
有人幸災樂禍地告訴我,小美人把我的名字寫在了第一名!我這才想起上午金銀花當眾布置給她的讓她把向那個賣糖人買過敲敲糖的同學的名單記下來的光榮任務。
看著小美人的那副得意勁兒,我不由得想起了福財說過的話——有一次放學路上,小美人遠遠地大叫了一聲“棺材板”,福財向她走著的那條路追過去,她跑了,福財走回來悻悻地說等他長大了一定要把小美人給強奸了!我說強奸是什麼意思,福財說不曉得,反正強奸肯定比揍她一頓厲害,說著他握緊了拳頭,捋起袖子,露出了纖細纖細的小臂——對,我忍不住想,等我長大了能強奸了,我也一定要把小美人給狠狠強奸了!
我在想著將來強奸小美人的事,而班上的同學們都在說著敲敲糖的事兒。有的說,那個特務的糖肯定有毒,很多吃了糖的人都開始發作了,有的肚子疼得厲害,有的頭疼得厲害!有的說,不曉得是什麼毒藥,光肚子疼,卻不拉肚子?有的說怎麼不拉?誰誰就拉了!……也有的說,那個特務被公安局抓走了,不曉得會不會槍斃?又有的說,不是公安局,公安局在縣裏,他們怎麼來得這麼快,那兩個人肯定是鎮裏的派出所的人,他是被派出所抓去了。誰又說,不管怎麼樣,反正那個特務可倒了大黴了,他跳下來摔斷了腿,後院牆腳還有他的一攤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