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聲後,節點分明,老年轟然而至。

“末屆裝軍”的消息傳出後,鎮上很多往年沒回來過軍坡節的人,也都回來了,鎮上頓時冒出無數陌生的麵孔,他們都不是這裏的人,也是這裏的人。人口密度倍增,治安的壓力就大了起來,鎮政府向縣政府要求增援,縣裏麵決定把那些有前科的人先逮進局裏關到節日後再說。雖然曾德華躲避有方,逃過了三次掃蕩,還是在第四次被扔上了警車,朝縣城開去。小鎮的街道太窄,警車響著警報,還是開得不快。曾德華十分失落,往年軍坡節,是他油水最豐沛的時候。他並不擔心被關進去——他進去的次數太多了,每次都安然出來,他也不擔心在裏麵會毒癮發作受不了,以他的本事,在哪兒都能挖出一些白粉來。他失落的,是他在鎮上也這麼多年了,從沒錯過軍坡節,到了這最後一次裝軍了,反倒見不著了。

鎮上熱鬧了,張小蘭也在鄉下的同學家待不住了。七月初六,楊南回到鎮上,問起張小蘭中考成績。張小蘭說:“你別問了。”

“考多少分了?”

“叫你別問了。反正,我不讀高中了。”

“你說什麼?”楊南一巴掌要扇過去,猶豫在半中間。

張小蘭淡淡地說:“打吧,我是不會讀了。你真要問嗎?好,那我就告訴你,我根本沒考中考,你想讓我讀,也沒機會了。”

楊南扇了一巴掌,扇的是自己。

張小峰說:“媽,我姐要嫁人了。”

張小蘭尖叫:“你胡說什麼?怎麼我要嫁人?我嫁給誰啊?”

“黑鬼咯,還有誰,除了那黑鬼還有誰?你有沒有經常去黑鬼家裏?”

“你胡說!我撕裂你的嘴!”

張小蘭一輩子也沒見過母親那樣的眼神,她形容不出,尖銳如針又眼淚浮動,不知是生氣還是心疼。張小蘭頭低下來。楊南說:“你真的沒考?”

“沒考!我就考了語文,數學和英語都沒考!”

“為什麼?”

“為什麼?你問我為什麼?”張小蘭仰起頭,“我考上了,有錢給我讀嗎?瑞溪中學沒有高中,要上高中,得到縣中學去,你有幾個錢給我?讓你選,你選小峰不讀,還是我不讀?”

楊南的臉在抽搐。

張小蘭說:“既然考上也讀不了,我還去考什麼考?真去考了,九月份開學了,我怕我會忍不住逼你讓我讀。現在,塞死了後路,想讀,也讀不了了。”

“我可以借錢。”

“你借得起,還得起嗎?”張小蘭冷笑,“你現在做兩份工了,我讀高中了,你要不要再多做兩份?”

楊南眼睛更模糊了,她想喊,但出口的聲音很低:“年初剛回來鎮上時,我為什麼要去找黑手義?我就是想到了,你下半年要升高中了……他畢竟是你們爺爺,這個錢,他會掏的……可你,為什麼不讓我找他?你不知道,媽……”

“我——不要——他的錢——不要你去求——他!我爸是他害死的。他的錢太髒,都是餿油,我不要,我寧願不讀。”她的眼淚已經流下。

張小峰覺得自己是一個局外人,想插話,一句都插不上。

張小蘭深深吸了一口氣,語氣平靜:“黑鬼說了,他和人在合作做東開私彩,我可以去給他寫票。還有,小峰可以跟著我去住他的銀行宿舍,那是三房兩廳的,很大,也住不完,這間房,就沒必要租了,給你省錢……”

楊南又想舉手要扇她,手舉不起來,她想對女兒說:“你還小!”也說不出。

“我出去玩了!”張小蘭轉身,沒任何停留。

新街外,到處是鞭炮聲,有錢的人家,還點了煙花。鎮中心的菜市場那裏,早已清了場,戲台已經搭起,初六、初七、初八,連續三晚通宵的地方戲演出,是軍坡節的保留節目,老人和小孩早已拎著椅子到戲台前爭奪場地,外頭一片喧囂。

“小峰,你們儀仗隊明天幾點化妝?”

“老師說五點半。”

“那麼早?那不是五點鍾就要起床?”

“老師說了,不能遲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