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色(1)(2 / 2)

她已經放下了話筒,但仍抱著那架黑色的電話機。電話是陳濤打來的,陳濤告訴羅韻,他心請不好,想跟羅韻談談。羅韻是傾聽者,她已經習慣了坐在陳濤對麵——她能夠保持著專心致誌的神態,聽清楚陳濤所說的每一句話。陳濤幾乎會將他所有的煩惱都告訴羅韻,坐在公園裏,喝著茶,別人以為他們是一對戀愛者,殊不知,他們倆在一起時卻從來沒有在愛情的河流中過一次。久而久之,他們像是一對沒有性別的男女,羅韻沒有對旁邊的這個男人產生過一點幻想。她的角色是清晰的,往往在最後,當她傾聽完了陳濤的敘述之後,她會用幾句話安慰他。她的語言簡單極了,比如:“你不用為這事煩惱,過了明天事情就會變得好起來。”她一邊說一邊側過身去看著公園深處飄起來的那些藍風箏。她的嘴唇有一絲微笑,把他在不知不覺之中引向那些藍風箏。後來他對她說:“羅韻,我們放風箏去吧!”他沒有了煩惱,他們對著天空放著一隻很大的藍風箏。一個休息日結束了,他和她走出了公園的大門,他用他的轎車將她送到她的住處,然後他再離去。這樣的生活似乎從沒有中斷過,即使是她與肖克華進入戀愛的狀態中時,她也會聽從陳濤的召喚,陪他到公園和郊外去。

羅韻現在又聽從了陳濤的召喚,她輕輕地擰開衣櫃的彈簧鎖。在結婚之前,肖克華已經為羅韻準備了十幾套時裝作為禮物送給羅韻,而羅韻卻從來沒有試穿過。今天是星期天,而且她已經與陳濤約定了時間,兩個小時後陳濤就會開著轎車到樓下來接她。羅韻麵對著那些時裝,就像所有的女人一樣不知不覺地接受著時裝的誘惑,尤其是那套白色的時裝,它像是衣櫃中惟一的誘餌使羅韻的手伸了進去,她的指尖已經觸到了時裝柔軟的布料,她發現自己已經感受到了穿在身上的那種感覺。她似乎能夠把自己一分為二,其中一個在想像自己穿上那套白色時裝的情景,另一個卻是旁觀者,就像一麵鏡子映現出一個影子,自己就在鏡子之外看著那團白色的影子。羅韻決心試穿那套白色時裝了,她脫下絲綢睡衣,不錯,她需要把一切過去的東西都扔去。自從看到衣櫃中那套白色時裝之後,她就開始了另一種生活。

柔軟的長裙更像水中的泡沫,其質地仿佛使她的身體躺在浴缸中的白色泡沫中一樣,她頭一次用自己的身體感受到了一條長裙給予她的愜意,二十六年來她還是頭一次在鏡子裏發現自己的變化,哦,那變化竟然是一條白色的長裙給她帶來的。她抬起頭來望著鏡子,她真的有些驚訝,那個眯著雙眼的女人,身子像蛇一樣柔軟,她會是自己嗎?她的身體有了線條,十分流暢的線條使她顯得有些不可思議,她突然變成了另外一個女人,她那熱烈的身體顫栗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