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味 音樂(1 / 3)

魔味 音樂

好像,在旋律的藝術背後,兩種可能的,互相對立的意向性隱匿著自己:好像巴赫的一支賦格,通過讓我們注視存在的某種主觀外的美,想讓我們忘掉我們的心靈狀態,我們的激情和悲哀,我們自己;反之也好像浪漫主義旋律讓我們沉入我們自己,讓我們以一種可怕的強烈程度感到我們自己,並讓我們忘卻存於外界的一切。——米蘭·昆德拉

“貓王”普萊斯利

我買到“貓王”的磁帶時已經是1992年的夏天,那是一個絕望的夏天,空氣中散發著啤酒味和燒毀的情書味道,在這之前,我從未聽過他的歌曲。

1992年夏天我還沒有音箱,我把磁帶放進我的錄音機,當時我隻是想聽聽一盤新磁帶上的歌曲,我並沒有意識到這位搖滾樂之王的歌會使那年夏天陷入什麼東西之中去,然而,從錄音機裏的某個地方發出了一種令我顫栗的聲音,這種魔力使我集中精力,我想我那時候簡直是瘋了,“貓王”的聲音似乎是從美國南方的密西西比州的圖佩洛傳來,我守在錄音機前,聽完了那盤歌曲。這位頭發有些拳曲,嗓音中潛伏著種種危機的歌王把他身上具備的力量湧現在歌曲之中,我守著一年中的夏天,守著一台簡陋的錄音機似乎看見“貓王”那雙眼睛中的全部憂鬱,我想,正是那種眼底的憂鬱使“貓王”的歌曲蒙上了一層層令後人難以解開的謎,其歌曲中的經典性讓我們永遠驚訝地發現了其中的矛盾,那矛盾散發著人的局限性,我們被局限於溫柔詩意中的,混淆中的,極端中的,熱情中的,細膩的,危險的一次狩獵之後的心靈。

正如歌中所唱的:“如果你想找麻煩,你算找對了地方,如果你想找麻煩,你隻要朝我看看。”這種沒有其他意義,隻有傾注自我頹廢精神的熱情,沒有其他的意義才替代它顯示的矛盾,它使歌王的生活充滿了陰影,使我此刻看到的那張麵孔仍然被陰影——溫柔的詩意,這狩獵的激情,這直入心胸的喊叫,這迷惑的接觸所籠罩著。

我喜歡帶著陰影去狩獵的“貓王”,也喜歡陰影成為埋葬他身體的最動人心弦的現實性,“貓王”普萊斯利的歌曲在1992年細雨蒙蒙的夏季成為我最為重要的,正在傾聽的聲音,他那呻吟時的勇氣,哀鳴中的幻想,高亢時的克製力,以及伴隨在唏噓之聲中的召喚使我認為,並且將來也會這樣認為:“貓王”普萊斯利使我傾聽到了我們這個世界上無盡無休的被時間反照之中的所有無限的夢境和矛盾。

“貓王”已經在歌曲中化為他在生命旋律中停留的一片狩獵場,那裏混淆著人類的無法解決的歡樂與哀愁。

德彪西《大海》中的波浪

在德彪西的音樂之中大海緩慢地收斂著波濤,就像某種幻想從帶泡沫的礁石中流下來淋濕了我們佇立在海邊的身體。我第一次聽德彪西的音樂《大海》,是1989年冬天在北京的魯迅文學院,是劉毅然幫助我錄製了許多磁帶,其中就有《大海》,在魯迅文學院簡陋的宿舍裏,我開始認識了德彪西,所以,我得感謝劉毅然,他在那個冬天的早晨在聽課前,將包裏的幾十盤磁帶遞給我時,無疑讓我進入了波浪之中去。

有意思的是德彪西最早曾生活在那一時代的詩人們中間,他還與才華橫溢的卡米爾(羅丹的情人)有過非常短暫的戀情。他在魏爾倫的詩歌中尋找心靈的某種啟示,而現在,此刻,從德彪西的大海上我感受到我似乎要被他在海的顏色所湮沒。其實,我並沒有麵臨著海,我麵臨著的是丘陵和山岡,德彪西的《大海》是我在夜深人靜時最喜歡聽的音樂,每當這一時刻世界已經從不倦的喧囂中安靜下來,每當這一時刻,我自己以及我獨自一人的世界就像來自從海邊的潮浪中所溶解的一行音符,德彪西關於大海的音符確實有一種把身體濺濕的力量,而德彪西關於大海的音符又具有一種在水浪中嬉戲的偉大的夢想,關於他音符中的風和水中圓形的沙礫,關於他對於——黎明到中午的大海的想象力,使我的夜色重新歸於大海的金字塔,海邊的金字塔,海上回蕩和證明——德彪西的大海在夜色中使我想象到他患癌症隕落的時刻,他就在大海邊,在法國南部的海邊,因為大海使他嬉戲在歡樂之中結束了生命。

關於德彪西的大海在半夜後結束了,我幾乎無力進入到睡眠之中去,我需要失眠,需要在失眠中重回波浪,德彪西似乎已經使我置身在另一場風與海的對話之中,啊,大海,你是一種令我恐怖的存在,尤其是海浪,那可以使我用來抵抗卑微和情感的理由的一切波浪……

但我卻一次次地麵對著《大海》,我之所以一次次地被湮沒,一次次地隱沉在波浪線上是因為《大海》誘惑著我,我一次又一次地接受這種誘惑,它表現為波浪,不僅僅是海上的波浪,還有午夜那從凝固的眼簾中流動起來的波浪……下半夜,德彪西的最後一個音符結束時,我想用我的身體證實在海邊的波浪中我們有沒有否定過死亡這件事情的發生。

從《吻別》到愛情事件

我沒有想到我會如此地喜歡上了張學友的愛情歌曲,1993年的春天,張學友給我住在書林街的小屋帶來過一次次愛情的事件,《吻別》的愛情事件發生在音樂中所表現出來的有聲的血肉所抒情的愛情的遊戲性,事實上,張學友多年一直在表現這種遊戲性……我應該承認張學友幫助我度過了許多生活,在書林街,在我的小屋每一個意象傾向於世俗生活中那無盡頭的愛情事件,張學友隻表現傷感的愛情事件,他從來對喜劇的愛情事件不感興趣。所以,張學友的聲音裏有一種將愛情引入深淵的召喚力。他最喜歡唱歌,正像他所說的他希望自己永遠都能唱歌,他事實上是表現為一場愛情事件,從《吻別》到《情網》,前者中揭示了愛情事件之中失去的“臉”,這張臉是真實的臉,後者揭示了愛情事件中正在進入的遊戲性,那張情網困難地把愛情表現為痛苦的意圖和幸福的意圖相關聯,我喜歡聽《情網》這首歌曲有一種絕望的誘惑,聽著這首歌曲,我可以看見一幕幕愛情的事件,他是唯一讓我感受到香港歌星中具備天才的歌唱素質的歌手。所以,張學友的歌一直伴隨我,除了聽他的老歌,許多新歌《我等到花兒都謝了》、《三天三夜》、《不後悔》,傾注著歌手與愛情事件的搏鬥,我主動地接受他將愛情引入深淵的聲音,他一直在唱愛情歌曲,每一首歌曲中都不缺少愛情的糾纏,因為愛情始終是一種無法猜測的事情,愛情在現實中在戲劇性裏存在著……

我一直無法拒絕張學友通過愛情歌曲給我帶來的事件,他把傷感中的一麵屏風和一副麵具,一種借口、一個雨夜的背景改變為對愛情的真實的幻想,寫著這篇樂章,我就在傾聽著他的歌,這是一盤新的題為《走過》的CD片,他仍然用他的嗓音,要求我們的愛情事件從難以解釋的迷狂中表現為一個倚仗幻想的現實,我被感動著,我一直被他的嗓聲所感動著,麵對愛情事件在時間中的許多相遇的場景,麵對把一場愛情事件所挫敗的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的蛻變,任何事件都無法觸到它的彼岸……所以,張學友一直在唱,而我們一直在聽。

“你好毒,你好毒,你好毒,嗚,嗚,嗚,你越說越離譜,我越聽越糊塗”,也許這就是愛情事件中的境狀。

卡朋特的絕望

卡朋特是一個奇跡,關於她的傳說都是來自她短暫的歌唱生涯,她在三十二歲就已離開熱愛她的歌迷們。當我第一次聽卡朋特的歌曲《昔日重現》時我感到這首歌使我在懷舊時並不單純地浸入懷舊之中去,這首歌征服了歌迷們,對於我的征服像是發生在此刻,在一把公園的椅子上,是南方公園的秋天,星期天的公園,公園秋天的黃昏,我坐在一把椅子上戴著耳機聽著這首歌曲,這件事已經過去十年了,但我仍能記得代替我感動的秋葉同我一樣感受到了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