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玦,你已在這山上住了十五年了。你天資聰穎,為師能傳於你的也已傾囊相授。此番下山,要知人心艱險,切不可掉以輕心。切記,清虛觀的功夫,不到萬不得已,決不可隨意外露,否則,後患無窮。”
“是,徒兒謹遵師命。”
“阿玦,師徒一場,鶴鳴鞭你便拿去吧。”
滄玦心裏一酸,那鶴鳴鞭自小就是她用的最順手的兵器,曾幾番向師傅討要,都不曾到手。如今這般相贈,必是真的到那離別之日了。
“是,”滄玦低聲答道,低頭斂去了眼中的淚光,“徒兒,這就下山去了。師傅…保重!”
阿玦一拜到地,抬起頭,眼前的老者雙目微合,似在閉目養神,又似將要乘風歸去了一般。四周青煙繚繞,似仙似幻。
滄玦走後,清虛道人方說:“阿旭,不要跪在外麵了,進來吧。”
“師傅若不收回成命,徒兒便一直跪著。”
清虛道人似是輕歎一聲,道:“你可知為師昨夜在何處?”
“師傅在占星房,夜觀星相。”
“紫薇橫空。”清虛道人低聲道。
滄旭猛地抬起頭。
清虛道人終於緩緩睜開雙目,“阿旭,不是為師不要她,而是,天意如此。”
天意……竟是天意……
滄旭再次拜下,以頭觸地,似乎連這老天也要求一求。
清虛道人卻不再答話。
良久,久到滄旭的雙膝都麻木了,才又聽到了師傅的話,“阿玦終究不叫滄玦,你也終究不叫滄旭。人各有命,好自為之吧。”
次日,滄玦站在清虛觀前,再次,也是最後一次回望她住了十五年的地方。然後俯身長拜。不論師傅是收留了她,還是驅逐了她,她都清楚,定是為了她好。師傅行事一貫頗有深意,此番讓她離開,那便離開吧。
正待離開,忽聽身後一聲:“阿玦!”是滄旭疾步前來送她,手裏還拎著個酒葫蘆。
滄玦雙眼紅腫,滄旭竟也頂了兩個黑眼圈。兩人相顧,皆是啞然失笑。
“還是大師兄知我,知我離不開這東西。”
滄旭一笑,又從懷中取出一物,竟是一個晶瑩剔透的玉麒麟。
“阿玦,這個送你。”
“這是…南山剛玉!”阿玦識得這玉石,堅硬無比,亦是價值不菲,“你哪來的……”“錢”字被滄玦硬生生吞了回去,臉上熱了起來。
滄旭臉上也有些紅,說道:“這是枚護身符,我在上麵加了平安咒,你隨身帶著。”
滄玦嗓子澀澀的,說不出話來。
“如果你在山下不開心,便……”
“便怎樣?難不成還能回這山上?”
“不,”滄旭說,“我便下山去找你。”
這話說的那樣篤定,篤定得讓滄玦心頭一震。滄旭如今也已十七歲了呢,一張遠勝世人的臉孔幹淨出塵,俊俏非凡,一雙眼眸更是清明如水,望著他的阿玦。
阿玦別過臉,口中卻道:“阿玦這就下山吃酒逍遙人間啦。”說罷便起步離開。
清虛觀已漸遠了,才又聽到滄旭的聲音,“阿玦,生日快樂。”那聲音不高,卻用著內力,傳音入耳。
是啊,今天,是她十五歲生辰呢,那玉麒麟是她的禮物呢。
滄玦呀滄玦,你昨日怎麼那般傻?
滄玦俯瞰腳下的風景。在這清雁山上,兩朝景色盡收眼底,幾處兵荒馬亂,又有幾處歌舞升平。阿玦,你有師如此,何其有幸;你有兄如此,何其有幸!師傅,阿玦不會讓您失望的,阿玦便要去闖這天下了!
她昨夜於房中翻看地圖,若自己當年是順水而下,那麼,此番便一路逆流而上尋訪過去好了。她的手指沿著地圖滑動,一直到了那陽伽河上遊,赤鈺。這裏她知道,十五年前,赤鈺之戰,胡人的鐵騎擄走了純陽郡主與其母薄氏,然後屠城。
她抬頭望天,長鷹飛過。
那日,風光正好,太陽正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