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明暗(1 / 2)

天空是灰蒙蒙的,被鉛雲層層疊疊的覆蓋。

偶爾漏出幾絲微弱的月光,像隔了層油紙,模模糊糊的不甚真切。

因著園子裏潮氣太重的緣故,怪石嶙峋的假山上生了些青苔,就如一張張慘白泛綠的麵孔,冷冰冰的盯著花樹間穿梭的兩個俏婢。

“我們回去吧。”

其中一個掂了掂籃子的重量,懶洋洋的開口。

“先別急。”

另一個順手拿過籃子顛了幾下,很快將裏頭的花瓣抖得更加蓬鬆,看起來分量十足。

“真有你的!”

“這算什麼。”

“對了,你說用花瓣泡澡真的能變美嗎?”

“當然能。”

答話的那個略一停頓,壓低聲音道:“隻是再怎麼變,也變不出一朵花兒來。”

“嘿嘿,我看也是。”

二人有說有笑的離開。

夜風刮過,道旁的草叢裏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聲音,隨後是一股令人作嘔的惡臭在空氣裏彌漫開來。

像放了很多天的死魚,又像湖底翻起來的爛泥。

這讓她們捂住鼻子,不悅的抱怨起來。

“這是什麼味兒啊,臭死了!”

“灑掃的婆子上哪兒去了?應該拖出去打一頓板子!”

“再扣她半年月錢!”

正說著教訓那個婆子的辦法,冷不丁一個女聲插了進來,幽幽道:“我死得好慘啊……”

伴隨著說話聲出現的,是一雙青腫紫脹的手。

跟著是亂蓬蓬的頭發,上麵還沾著些草屑。

覆在其下的大半張臉已經腐爛,蛆蟲在膿水和血痂中鑽進鑽出,被朦朧的月色一映,顯得格外瘮人。

她僵硬的仰起臉來,衝著二人咧開嘴,擠出了一個陰惻惻的笑容,幾縷微紅的碎肉就掛在她的齒縫間,如爛棉絮般顫巍巍的晃動著。

“啊!”

“鬼啊!”

花園裏驟然響起兩聲刺耳的尖叫,撕破了寧靜的夜空。

“得了,又閑不成了。”

“大晚上的不睡覺,盡出來嚎喪。”

幾個巡夜的男仆丟下手中的骰子,罵罵咧咧的尋了過去。

不多時,花園裏再次響起幾聲驚叫。

“有鬼啊!”

“快來人啊!”

天剛蒙蒙亮,內院裏就熱鬧起來。

仆婦們一邊在井邊打水,一邊聊著昨晚的事。

“聽說那兩個丫頭是瑞姨娘支去采花的,結果碰上了女鬼,被嚇個半死,到現在還沒醒過來呢。”

“嘖嘖,瑞姨娘可真講究啊。”

“洗臉要用鮮牛乳,泡澡要用鮮花瓣,吃飯要配銀碗筷。這哪像農戶出身的,都快趕上夫人的排場了。”

“春芽就沒她這麼好的命,唉……”

“啥,你說昨晚那女鬼是春芽變的?”

“我男人親眼瞧見的,絕不會有錯。”

“你還別說,昨天剛好是春芽的頭七。”

“已經七天了啊?”

“是啊,都七天了……”

答話的人長長地歎了口氣。

做婢仆的,命都是不值錢的。

就像春芽,明明是個老實勤快的丫頭,就因為不慎將木魚磕了個印子便丟了命,死後更是連全屍都保不住,隻因老夫人發了話,說是必須將屍體扔去亂葬崗喂狗,才能洗清那份褻瀆神佛的罪惡。

死得那樣慘,怎能不怨不恨?

但即便是做了鬼,生前的仇也是報不了的。

府裏很快就會請來得道高人驅邪,三兩下便能把春芽打得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活著的時候沒能耐,死了以後也沒本事,一輩子也就這樣了……”

有人沒精打采的說道。

也不知是在說春芽,還是在說她自己。

眾人聽著不免有些傷感,一時都沒了繼續閑聊的興致,三三兩兩的提起水桶離開。

兩日後。

屋子裏沉香嫋嫋,簾幕低垂。

“都,都是奴婢的錯,不該在背後嚼舌根,但奴婢也是聽別人說的……說,說娘子為著爭風吃醋的小事便打死了春芽,所以春芽才會變鬼來報複……”

小丫鬟垂著頭,瑟瑟發抖的回著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