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聽聞(1 / 2)

夏日的天就像小孩的臉,說變就變。前一刻還是晴空萬裏,下一刻便狂風驟起。

天幕上暗沉沉的一片,像是有人失手打翻墨汁,在畫布上流淌開來,浸染出深深淺淺的黑。

雲朵烏壓壓的擠在一起,沉沉地,仿佛就要墜下。

要下雨了。

為了不被淋成落湯雞,路上的行人紛紛撒起腳丫子狂奔。

許是心裏著急的緣故,人人腳上使的力氣都比平日裏重了幾分,直踩得黃土夯實的路麵上煙塵滾滾,飛沙走石。

“真壯觀啊。”

“不知道的還以為突厥騎兵打過來了,咳咳……”

幾個年輕郎君靠在酒肆露台的欄杆上,望著鋪天蓋地的沙塵嘖嘖稱奇。

其中身材最壯實的那個歎了口氣,很是遺憾的說道:“本來還想等著看羅衫濕透的小娘子,誰成想來了這一出,害得小爺我連外頭的人是男是女都分不清。”

“六郎,你想得可真美。”

年紀稍長的青衫男子忍不住搖頭,“這些小娘子可狡猾了,真要遇到這種情況,必然是披風帷帽一樣不落,從頭到腳都遮得嚴嚴實實。”

六郎聞言大怒,“這也太無恥了吧?又不是見不得人,為什麼要藏著掖著?”

青衫男子收起斯文的表情,朝他擠了擠眼,怪腔怪調的答,“因為要防著某個躲在高台上偷窺的無恥胖子啊。”

“元郎你是不是活膩了?”,六郎氣極,立刻卷起袖子準備大戰一場。

“你們快看,那邊不就來了個戴帷帽的小娘子?”

見他們又要打起來,一旁的黑袍少年連忙轉移了話題,指著長街上一抹纖細窈窕的身影笑言道。

“小娘子?”

二人一聽頓時來了精神,齊刷刷伸長脖子望出去,片刻後悻悻然扭過頭,朝少年翻了個銷魂的白眼,“你老眼昏花了吧?外頭別說人,連個鬼影子都沒有。”

“怎會沒人?”

少年郎正要辯解,卻猛地記起一件事,頓時心裏一驚,霍然瞪大了雙眼。

外麵狂風肆虐,一地塵土砂礫飛揚,少女行走其間卻全然不受影響,沒有一粒灰塵能挨著她的衣角。

垂至雙肩的皂紗在風中肆意飄舞著,偶爾會露出白皙微尖的下巴,和花瓣似的薄唇。

她穿了件素色繡桃花暗紋的交領窄袖綾襦,挽著紅綃披帛,腰上係了條大紅色的六幅羅裙。裙擺隨著她的走動悄無聲息擦過道旁的草葉,就如一朵妖嬈的花,在這片凝翠間驚心動魄的盛開。

少女看似走得極慢,轉瞬卻到了酒肆樓下。

似是察覺到有人在注視自己,她緩緩抬起頭來,掀起皂紗的一角,往少年所在之處掃了一眼。

隻是一眼。

短短的一眼。

卻像隔著千山萬水凝望而來,隱隱帶著莫名的熟悉感,讓少年的心沒來由的一緊。

真是見鬼了,怎麼會有這種錯覺?

他好笑的搖搖頭,壓下了心底湧起的古怪情緒。

隻是這一晃神的功夫,少女的身影便消失在漫天風沙裏,再也沒有出現。

就像她從來沒有來過一樣。

兩個同伴已經察覺到不對,湊過來問道,“十一郎,你又看到那個了?”

“嗯。”

淩準收回了視線。

他五六歲的時候便能看到鬼。

有時是浮在半空的一顆頭顱,有時是搭在窗欞上的一截血手。

年幼的他哪受得起這般驚嚇,很快發起了高燒,無意識的說著胡話,小小的身軀迅速消瘦下去。

爹娘又是燒紙又是殺雞,折騰了半宿才讓他好了起來。

從軍歸來的二叔卻不以為然,說小孩子眼睛幹淨,能看到鬼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用不著大驚小怪。

“十一郎又不是女兒家,成天這般膽小愛哭可不像話!不如讓他跟我習武,既能強身健體,又能養出血性,自然讓那邪祟不敢近身。”

跟著二叔習武之後,淩準的身體確實結實了不少。

那些東西也確實不再近他的身,至少不會像以前那般明目張膽的嚇唬他。

二叔還說,再過幾年就不會瞧見這些了。

但他偶爾還是能見著,隻是不想讓家人擔心,所以沒有多說。

淩準的眼前又浮現出那抹飄舞在風中的皂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