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王天還是覺得事情有些怪怪的,似乎哪裏出了差錯。
既然不明白為什麼氣氛怪怪的,王天便沒有理由不坐下來相眼。可他不知道是否坐在陸小露身邊。她和陸小露的事,是否已經結束,或者,還有新的開始——陸小露還會跟他借錢嗎?
聽說你這幾天沒來看牌。陸小露說。
我出去了,王天說。
噢,出去了。陸小露恍然道。
我出去,弄點錢花花。王天有些底氣不足。
張翠說,你跟陸小露去的吧?陸小露在後河底賭了幾天,是十幾天吧?小露你昨天是怎麼說來?反正是贏錢了,反正是贏的錢堆成了一座山。小露贏了一座山。
張翠透露了一個新情況。這個情況是真是假有待弄清。不過,王天腦子裏突然明亮起來,太明亮了,以至於他什麼都沒看到。王天摸摸屁股上的錢包,錢包裏空空的,原來的七百塊錢,幸虧沒有借給她,否則,拿什麼給自己看病?
嘻嘻,陸小露笑了。陸小露是回應著張翠的話。
嘻嘻嘻嘻……陸小露繼續笑著,王天,過來坐,你坐我身邊,會給我帶來好運。
陸小露的笑,在王天聽來,有些別扭,仿佛不是她在笑,仿佛是另外一個不相幹的女人在笑。
王天坐過去了。
王天貼著陸小露坐著。
張翠說,相眼莫多嘴。
我幾時多過嘴?
不用他多嘴。陸小露說著,拿腿碰一下王天的腿。
陸小露腿上的肉很多。但是,王天沒有心思相眼,也沒感到陸小露腿上的肉有多麼的肉,他眼睛盯著陸小露手裏的牌了。陸小露手裏的牌,在王天的眼前清清楚楚的。不過,王天什麼也看不見,他在想,女人比這把牌還複雜。陸小露明明失蹤了好多天,明明在失蹤期間跟他借錢,那種迫切,讓他恨不得到銀行去搶一把,明明是遇到了不可解決的麻煩,可她一旦出現,就跟沒事人一樣。王天曾經想象過她究竟遇到了什麼麻煩,比如,她家先生(雖然感情不好)得了重病,生命垂危。由此推之,她是不是另有一位初戀男友,突然身患重疾,急需救治。他當然還想到其他,比如前邊提到的是不是僅僅訛他錢財等等,可王天就是沒有想到她是去賭錢——張翠說的,陳管理好像也說過,還有大牛那些語焉不詳的話。不過張翠的話,有多少可信度,王天也不去推想了——既然猜不透她的心思,還不如相信張翠的話。
可張翠矢口否認自己的話。
在牌局散了以後,在花壇邊上,王天追上了張翠。張翠小腰一扭,說,我什麼時候說啦?你可別來纏我,你去問小露,是她自己說的。
王天愣愣地望著張翠的後影,覺得女人真是莫名其妙。
段麗倒是從後邊走上來了。段麗說,你不要理她,她還以為你要吃她小甜餅哩。
瞎,我可沒那本事。
段麗的手伸在小包裏,說,王天,聽說你前幾天在家養病啦?你看我們也是牌友,沒去看看你真是過意不去,這幾百塊錢你拿著,買點東西吃,或者看小牌都行,算是我補嚐你的……
王天這天在家裏,為朱芳芳加油。王天坐在門檻上擇菜,已經是五月末了,陽光在巷子裏閃閃的,有些晃眼,王天的半個屁股就在陽光裏。王天一邊擇菜,一邊對朱芳芳說話。朱芳芳的便秘一直是個問題,比她矽肺病還討厭。王天說,要多吃青菜和水果,你就是不喜歡吃菜,讓人受不了,你不多吃些水果,屙屎怎麼能順當呢?你要是多吃青菜和水果,你就不會個把星期屙不下屎了,你屙不下屎,比我屙不下屎還難受。不是我舍不得給你吃,是你自己不吃。王天自顧地說話,話說了有一籮筐,菜也擇了一小筐。王天一邊擇菜一邊說話一邊想著陸小露。陸小露和小李到底還是離了。為了要和小李離婚,陸小露想了很多法子,比如隨便跟人睡覺,不問青紅皂白地賭錢……
王天擇好了青菜,又去把一張報紙拖過來。報紙裏包著幾條黃海帶魚。王天用剪刀剖帶魚,一眼看到報紙上的幾行字:昨天淩晨端掉一地下賭窩。王天對這類新聞向來感興趣,遂丟下帶魚,看起了報紙。報紙居然就是昨天的晚報,昨天的晚報所說的昨天,就是前天了。讓王天興奮的是,這個地下賭窩,竟然就在大牛工作的銅器廠裏,賭資很大,非常的秘密,還披露說,因為一個女賭徒,輸了錢無力還債,被幾個債主軟禁幾天,最後遭到輪奸雲雲。
不知為什麼,王天心裏很痛快,可能因為賭窩就是大牛所在的銅器廠,那大牛肯定脫不了幹係。
大牛狗日的,看他還牛!王天說,大牛出事了,大牛狗日的銅器廠是賭窩,叫端了。
王天還說很多話,都是關於賭錢的,其中也說到社區棋牌室的小紙牌。王天說,你莫害怕,我們看小紙牌,其實就是娛樂,不是真正的賭,公安才不去端了,你要是不信,我下午就去看牌,你昨天不是剛發了工資?拿兩百給我。
王天說這麼多話,一直沒聽到朱芳芳的聲音。王天知道,朱芳芳在衛生間裏一向顧不上說話。可是,當他把一頓飯做好以後,還沒聽到朱芳芳的一點動靜時,他害怕了,衝衛生間大喊道,你死啦!
衛生間裏還是沒有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