抒情詩(1869-1888)
歌與格言
始於節拍,終於韻腳,
始終貫穿著音樂的靈氣:
這樣一種神聖的吱吱
被稱作歌。常言道,
歌就是:“如樂之詞。”
}dh}
格言有一新的天地:
它能嘲諷,跳躍,遊蕩,
格言從來不能歌唱,
格言就是:“無歌之思。”
}dh}
可允許我把二者帶給你們?}fo}}fn}1869年5月,尼采受聘為巴塞爾大學古典語文學教授,該詩表達的是他發表就職講演《荷馬和古典語文學》時的感想。}/fn}
在巴塞爾我昂首挺立
在巴塞爾我昂首挺立,
然而孤獨——連上帝也要悲泣。
我大聲呐喊:“荷馬!荷馬!”
使人人如負重壓。
人們走向教堂和家門,
一路把這呐喊者嘲諷。
}dh}
現在我不再為此憂悶,
因為最優秀的聽眾
傾聽我的荷馬演說,
始終耐心而靜穆。
對這一番盛情
我報以衷心的謝忱!
致憂鬱
別為此責怪我,憂鬱女神,
如果我削尖筆要把你頌揚,
頌揚著你,垂頭躬身,
孤零零地坐在一截樹墩上。
你常常看見我,特別是昨天,
在清晨的一束灼熱陽光裏:
兀鷹饑喚著投向山澗,
它夢見枯木樁上野獸的屍體。
}dh}
你誤解了,猛禽,盡管我活像
木乃伊靜息在我的底座上!
你不見那眼珠,它正喜洋洋
顧盼眺望,自豪又高昂。
而當它沒有跟你升上高空,
卻凝神於最遙遠的雲的波浪,
它沉浸得如此深,在自身中
閃電似地把存在的深淵照亮。
}dh}
我常常這樣坐著,在無邊的荒野,
難看地蜷曲,像供作犧牲的蠻人,
思念著你,憂鬱女神,
一個懺悔者,哪怕在青春歲月!
我這樣坐著,陶醉於兀鷹的展翅
和滾滾雪崩的如雷轟響,
你對我說話,不染人類的欺詐,
那樣真誠,卻帶著極嚴酷的麵相。
}dh}
你,鐵石心腸的莊嚴女神,
你,女友,你愛顯現在我的身旁;
你威脅著指給我看兀鷹的爪痕
和雪崩將我毀滅的意向。
四周洋溢著咄咄逼人的殺機:
強迫自己生存,這痛苦的熱望!
在僵硬的岩石堆上施展魅力,
花朵正在那裏把蝴蝶夢想。
}dh}
我是這一切——我顫栗著悟到——
受魅惑的蝴蝶,寂寞的花莖,
兀鷹和陡峭的冰河,
風暴的怒號——一切於你都是光榮,
你,憤怒的女神,我向你深深折腰,
垂頭躬身,把可怕的頌歌哼哼,
於你隻是光榮,當我不屈不撓
渴望著生存、生存、生存!
}dh}
別為此責怪我,慍怒的女神,
如果我用韻律為你精心梳妝。
你靠近誰,誰就顫抖,露出驚恐的臉容,
你的怒掌觸到誰,誰就震蕩。
而我在這裏顫抖著唱個不停,
而我在有節律的形式中震蕩:
墨水在暢流,筆尖在噴湧——
現在嗬女神,女神請讓我——讓我退場。
深夜暴雨之後
現在,你像霧幕一樣,
陰鬱的女神,懸掛在我的窗口。
慘白的雪花紛亂飛揚,
洶湧的溪流訇然長吼。
}dh}
嗬!那突然閃亮的電弧,
那桀驁不馴的雷鳴,
那山穀的瘴氣,女巫,
是你在把死亡的毒液澆淋!
}dh}
午夜時分,我顫栗著傾聽
你的歡喊和悲號,
看炯炯怒眸,看雷霆
威嚴地把正義之劍拔出劍鞘。
}dh}
你就這樣走向我淒涼的眠床,
全副武裝,刀光閃爍,
用礦石的鎖鏈敲擊寒窗,
對我喝斥:“聽著,我是什麼!
}dh}
“我是偉大的永生的亞瑪孫女子}fo}}fn}亞瑪孫女子:希臘神話中尚武善戰的婦女族,居住在亞速海沿岸或小亞細亞。}/fn},
絕不怯弱、馴良和溫柔,
我是有著大丈夫的仇恨和冷嘲的女戰士,
既是女中豪傑,又是母獸!
}dh}
“我足跡所到之處一片屍體,
我的眼睛噴射出憤怒的烈火,
我的頭腦惡毒——現在下跪吧!禱告吧!
或者腐爛吧,蛆蟲!熄滅吧,鬼火!”
友誼頌
}h3}1
友誼女神,請垂恩下聽
我們正唱著友誼之歌!
朋友的目光投向哪裏,
哪裏就洋溢友誼的歡樂:
幸臨我們的是
那含情一瞥的曙色
和忠誠擔保青春永在的神聖法則。
}h3}2
晨光已逝,而正午
用灼熱的眼光折磨著頭腦;
讓我們隱入涼亭
在友誼的歌聲裏逍遙,
那人生的絢麗朝霞
又將成為我們燦爛的夕照……
漂泊者
一個漂泊者徹夜趕路
邁著堅定的腳步;
他的伴侶是——
綿亙的高原和彎曲的峽穀。
夜色多麼美麗——
可他健步向前,不肯歇息,
不知道他的路通向哪裏。
}dh}
一隻鳥兒徹夜唱歌;
“鳥兒嗬,你這是何苦!
你何苦要阻留我的心和腳,
向我訴說甜蜜的隱衷和煩惱,
使我不得不站住,
不得不傾聽——
你何苦要用歌和問候把我阻擾?”——
}dh}
可愛的鳥兒悄聲辯護:
“不,漂泊者,我的歌並不
並不是要把你招引——
我招引的是我在高原的情人——
這與你何幹?
我不能孤零零地欣賞夜的美景。
這與你何幹?因為你非要匆匆夜行
而且永遠永遠不能停頓!
你為什麼還佇立著?
我的鳴囀對你何損,
你這漂泊的人?”
}dh}
可愛的鳥兒悄然思忖:
“我的鳴囀對他何損?
他為什麼還佇立著?——
這可憐的、可憐的漂泊的人!”
在冰河邊
正午的驕陽
剛剛升上山岡,
男孩睜著疲倦的、熱切的眼睛;
他喃喃譫語,
我們隻好眼看著他譫語。
他急促地喘息,像病人一樣喘息,
在發燒的夜裏。
冰峰、冷衫和清泉
向他應答,
我們隻好眼看著它們應答。
瀑布躍下巉岩,
前來問安,
陡然站住猶如顫抖的銀柱,
焦急地顧盼。
冷杉像往常一樣,
陰鬱悲哀地佇望,
而在堅冰和僵死的長石之間
倏忽閃現亮光——
我見過這亮光,它使我想起——
}dh}
死者的眼睛
回光一閃,
當他的孩子滿懷憂傷
擁吻屍骸;
他僵死的眼睛
回光一閃,
射出熾熱的火焰:“孩子!
孩子嗬,你知道,我愛你!”——
}dh}
於是,一切都燒紅了——
冰峰、溪流和冷杉——
它們的眼神重複著:
“我們愛你!
孩子嗬,你知道,我們愛你、愛你!”——
}dh}
而他,
男孩睜著疲倦的、熱切的眼睛,
他滿懷憂傷地吻它們,熱烈地吻了又吻,
依依不肯離去;
從他的嘴唇
吐出的話語細如輕絲,
那不祥的話語:
“我的問候就是告別,
我的到來就是消逝,
我年紀輕輕正在死去。”
}dh}
萬物都在傾聽,
沒有一絲呼吸;
鳥兒不再鳴啼。
山峰瑟縮顫栗,
猶如寒光一束。
萬物都在沉思——
和靜默——
}dh}
正午
正午的驕陽
剛剛升上山岡,
男孩睜著疲倦的、熱切的眼睛。
秋
秋天到了,令人心碎!
飛遁!飛遁!——
太陽悄悄移向山嶺,
上升嗬上升
一步一停頓。
}dh}
世界何其凋零!
在繃緊欲斷的弦上
風兒彈奏它的歌。
向逸逃的希望——
嗚咽悲吟。
}dh}
秋天到了,令人心碎!
飛遁!飛遁!——
樹上的果實嗬,
你可在顫抖、墜下?
黑夜
告訴你一個怎樣的秘密,
把寒栗罩在你的麵頰,
那緋紅的麵頰?——
}dh}
你不肯回答?
誰在說話?——
}dh}
秋天到了,令人心碎!
飛遁!飛遁!——
“我並不美麗,”
說話的是星形花,
“但我愛戀人類,
但我寬慰人類——
願他們現在還能欣賞花兒,
向我折腰,
唉!把我采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