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自作孽怎可恕(1 / 1)

6.自作孽怎可恕

章草很怕福子再打電話。她不願聽到從福子嘴裏傳出的任何消息。自從福子遇到李一民,從她口裏出來的就沒一件讓她高興的事。何況福子正在殺生,章草不知何時有了佛心,她不忍聽殺生之事。她的心已像個老太太,對生命對物象對世間萬事都有了幾分敬畏。章草隻反複強調一點:你不要一個人去醫院,誰是孩子的父親,誰就有義務去陪你。

福子再打電話過來的時候,已經是一個人住在賓館裏了。她一開口仍是一副可憐的哭腔。福子說,姐,我怎麼仍然覺得李一民的懷抱是天底下最溫暖的懷抱呢?章草說,他去陪你了?福子說,他從來都不會起早床的,昨天一大早就從家裏趕到了同濟醫院。他一直抱著我,連早點都沒吃。手術隻需要二十分鍾,卻等了一上午。我那孩子也真是舍不得離開我,我吃了四顆藥都沒任何反應。到了醫院,醫生又讓我吃了一顆藥,還是一滴血都沒流。我就流著淚對李一民說:我們回去吧,我們生下這孩子。你看,我們的孩子就是要出來叫我們爸爸媽媽。李一民看我那樣,也差點衝動起來。他說好,我們回去。我真的站起來,卻又被理智控製住了。我說,都吃了五顆毒藥了,那孩子生下來會是什麼樣啊?李一民說,可能不是死胎也是個怪物。姐,你看,最後我還是成了我孩子的殺手。說完,在電話裏大放悲聲。

章草說,都是你自作自受。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恕。老實待著吧,哪兒也別去,別吹風,別吃涼的。我一會兒過來請你吃中飯。福子便轉而喜得一塌糊塗。

章草開車來到素錦酒店。一樓大廳的右角落裏,章草找到了一身縞素的福子。福子穿著白棉襖,頭也捂在帽子裏。章草見福子眼周以下布著青雲,便問又沒睡好?福子見了章草,臉上像打了雞血,立即煥發了精神。福子說:哪裏睡得著,昨晚先是睡在我媽家裏,後來被李一民一個電話叫出來了。兩個人又在風裏雨裏鑽來鑽去,找了家上好的酒店吃了飯。一桌飯吃了560元。我平生第一次吃了天鵝肉。我對李一民說,我們兩個人吃了這天鵝肉會不會變成癩蛤蟆?你先吃,看你吃了會不會變成癩蛤蟆。若變成癩蛤蟆了,我就不吃了。李一民笑起來。

章草說,我沒李一民有錢,也沒李一民對你感情深,所以不能請你吃豪華大餐。這自助餐在你住的酒店裏,不出門吃飯是不想讓你吹風。昨天冬至哩。福子說,還是姐姐疼人,凡事考慮周到。李一民是隻要自己喜歡,一個電話甩過來就是軍令。章草說,你們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兩個人吃著自助,依舊是福子滔滔不絕。章草轉頭掃描著四周,福子嘴裏李一民長,李一民短的。公開場合,章草總反複提示:你就稱他,或者那男的,別提他名字。章草知道認識李一民的人太多了。福子卻總愛忘記。李一民三個字不離口。章草聽了起膩,又努力保護著李一民。

福子說,昨晚我腦海裏把我和他從相遇到相識到相愛的過程想了一通,覺得李一民還是愛我的。又說,昨天,我真是又痛苦又開心。他到底相信那孩子是他的了。我把那孩子泡在一個酒精瓶裏,醫生說沒一個人像我這樣的。我拿回去放在我媽屋裏。我媽問那是什麼,我說是一個小生物。朋友做實驗用的。章草問,看得出是個孩子嗎?福子說,看不出來,就是一個小石頭樣的一團。

章草問,你離婚和打胎的事你媽知道嗎?福子說,沒告訴。我媽那人是個粗心慣了的。一年不見我都不會打個電話找我。章草說粗心有粗心的好,免得凡事放心上,心累。福子又說,我和我媽搞不好。見了她,她就一個勁數落我,從小到大花了她多少錢。聽一次還好,聽多了,就像有人在上門逼債。章草說,她總歸是生養了你的人。你要孝敬她,而且她說的並沒有錯,不花錢能養你這麼大嗎?你也是做媽的人。她不過是說話方式有問題,多多體諒才對。兒子是你生命的延續,你也要好好愛他。一個是給你生命的媽,一個是延續你生命的兒子。兩個人都要好好愛。福子說,我怎麼愛李一民比對他們兩個人還要多一些呢?章草說,愛情讓你昏了頭。愛情讓人愉悅讓人不惜代價飛蛾撲火。隻因為親情與生俱來,是不勞而獲的,人對唾手可得的東西都不會太在意。

章草又問福子的媽怎麼辦。福子的母親一直在幫福子看孩子,由福子的老公出錢租了一室一廳,和福子住在同一個小區裏。福子說,今年帶到頭。年底想辦法,把她送回老家去。就說,孩子大了,可以不勞煩她了。章草歎了口氣:這是什麼事?

福子又說,我現在無家可歸了,倒輕鬆起來。原來是在兒子、老公和李一民三邊撒謊。人天天都像走鋼絲。生怕哪天會掉下去。現在真掉下去了,反而踏實了。章草說,所以我有句名言:人的墮落是從撒謊開始的。福子說,姐,你認為我墮落了嗎?章草說:你搞得家破人亡,難道是繁榮興旺了?福子說,姐,我就喜歡你一針見血。不是你總給我潑潑冷水,我還不知燒成什麼樣呢?章草說,可我沒看到是冷水的效果,倒好像潑的是汽油呢。福子說,可能是電失火。章草無奈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