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培堅
好久沒有找個地方蹲著吃飯了。那種捧著飯碗，徜徉在草叢中，找個有石頭的地方，蹲在石頭上，看著草中的青蛙，望著遠方的山林，扒拉扒拉著碗中的飯，是多麼愜意的一件事啊！
想起小時候，常常跟在父輩大人們後麵，捧著一個粗瓷大碗，碗裏裝著滿滿的番薯飯，上麵放著一根兩根的鹹蘿卜，蹲在大樟樹下的一窩平地上，邊聽大人們說天談地，邊吃飯。不知不覺中，就已經把碗中的飯吃了個精光，正想回家繼續舀飯。這時，那個平時愛講鬼故事的牛二叔，把他所聽到的鬼故事的主人公變成了他自己，正唾沫橫飛地把鬼講得活靈活現，不時，還結合手中的空飯碗來個即興表演。牛二叔的鬼故事，惹得大人是哈哈大笑，卻嚇得我們一行小孩膽戰心驚，眼看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趕緊端起飯碗飛奔回家，害怕天暗了下來，鬼就會跟著我回家來了。
漸漸長大，上了學校，此時的我，已經懂得想心事了。於是，端著飯碗，來到水光瀲灩的河邊，找個平坦的地方蹲下來，看著一汪清水，想著今天的作業還有多少沒有完成，想著同桌借了我一塊橡皮擦還沒有還我……就在恍惚之中，突然水中躍起一條銀白色的魚兒，“啪”地一聲又落入水中，被嚇了一大跳的我，手中的筷子不小心滑落水中，隻好悻悻地站了起來，轉身回家再去拿筷子了。
下雨的時候，外麵已經是水海一片，自然沒辦法端著飯碗出去吃飯了。但是，已經習慣了找地方蹲著吃飯的我，自然也是有辦法。看著屋簷珍珠樣的水滴“嘀嘀嘀”地從瓦片上滑落下來，端著飯碗，蹲在屋簷下的那個廢棄的石磨上，看著雨中的稻田，望著在雨中尋找歸處的燕子，大口大口地扒著飯，卻絲毫沒有發覺衣角已經被飄飛的水霧滲濕了。
能夠蹲著吃飯的人，似乎大都是樸實憨厚的莊稼漢子，那種撅著屁股，捧著飯碗的姿態的確是不大雅觀的，但是，這卻是最親近大自然的一種方式。疲勞了一天，還沒有來得及看看身邊的一草一木，這時，捧著飯碗到空曠的土地上來，或看草木凋零，或聽笑話連篇，或想人生無常，如此種種，是那些天天坐在飯桌上吃飯的人所無法體悟到的。
如今，鄉村變遷，城市在不斷擴張，我們的鄉村，已經漸漸地淪為了城市。我們在享受城市文明的時候，也漸漸失去了那種最樸實的吃飯方式——找個地方蹲下來吃飯。
想到這，我感到若有所失。
本文首發《閩侯鄉音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