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文峻坐在椅子上,冷眼“觀賞”沈西的表演。她的言辭中不乏引誘之言,狡猾詭辯,但是有一句話她倒是說對了,對百姓而言,沒什麼比春耕播種更重要。他對著王大成說:“王大成,本官最後再問你一次,你是否狀告王鐵牛縱火燒了你家的房子?本官一旦收下狀紙,勢必馬上去請穩婆。你可要想清楚了再回答!”
王大成默默將狀紙揪成一團,輕輕搖頭。眉娘瘋了,需要人照顧,他賭不起。
沈西見狀,終於放下了心頭的大石,心情一下子放鬆了。可惜,好景不長。當她跟著沈默回到自己家,沈默拿出了戒尺。她的心又懸了起來,識趣地跪在屋子中央,雙手高舉過頭。
沈默低頭看她,一臉肅穆。半晌,他生氣地說:“你知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
沈西覥著臉求饒:“爹爹,您罵也罵過了,罰也罰過了,打也打過了,如果還不解氣,您罰我抄書吧,就罰我抄《建隆重詳定刑統》……”
“還不知錯!”沈默生氣地揮舞戒尺,落下的時候到底還是不舍,隻是輕輕抽打她的手心。“我從小就教你,為人處世心要‘正’,任何時候都不可以說謊。”
沈西反駁:“隻要能夠幫到別人,說一兩句假話,不要緊的。”
“是誰教你的?”沈默重重一尺打在沈西的手心。
沈西慘叫一聲,漂亮的黑眼珠子立馬蒙上了一層霧氣。她不敢縮手,也不敢辯白,睜著大眼睛望著沈默。
沈默氣得胸口劇烈起伏,又想到沈西不止一次在公堂上耍小聰明,甚至因此沾沾自喜,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她這樣,和訟棍有什麼區別?
他喝問:“你有沒有想過,如果王大成知道,王鐵牛的兒子根本不是在失火那天晚上出生的,這會兒王鐵牛已經在大牢了。”
沈西脫口而出:“可是他不知道呀!”她用更小的聲音解釋,“王大成一向隻關心自己,他家的房子失火之後,他更加不會注意旁的事情,怎麼會記得鐵牛哥的兒子在哪一天出生?”
“你以為,世上就你最聰明?”沈默又是一尺打在沈西的手心,“今日之事,你以為是你保全了王鐵牛一家?事實上,公堂上的一切,全都在張大人的一念之間。你如何能用王鐵牛一家,去賭張大人的一念之間?”
沈西不敢說,她知道張文峻曾經在錢塘縣微服私訪,定然知道一些王鐵牛與王大成的事。她故意拿“農桑”說事,也是覺得張文峻這樣的小酸儒,定然認同皇家“鼓勵農桑”的政策。她可憐兮兮地望著沈默,小聲哀求:“爹爹,女兒知道錯了,女兒逞奸耍滑,丟您的臉了。”
沈默高高舉起戒尺,就見她高舉雙手,眼中含著淚,臉上卻掛著笑,他一下子就心軟了,語重心長地說:“阿西,你想查明桑園失火的真相,你想保護王鐵牛一家,你的出發點是好的,但是你用錯了方法。訟師但凡想要走得長遠,不能隻想著鑽空子,耍小聰明,更不能無視公堂,無視大人,對律法沒有敬畏之心……我和你說這些幹什麼!”他苦笑著放下戒尺,“總之,以後不許替人寫狀紙,不許上公堂,更不許插手衙門的事,聽到了嗎?”
沈西點點頭,又搖搖頭,扯著沈默的衣袖哀求:“爹爹,今日不過是緩兵之計。王大成很快就會知道,鐵牛哥的兒子並非那天晚上出生,如果我不去找他說清楚,他一定會再次狀告鐵牛哥。”
沈默板著臉告誡她,“我再說一遍,不許插手衙門的事,更不許在公堂上胡鬧!王大成那邊,我和你義父會處理的。”說罷,他徑直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