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文峻好似聽到了他的話,又好像沒有聽到。鄒叔言生氣地質問:“你在怪我,把沈三少帶去西湖邊,還是怨我用威脅信試探丁伯仲?”丁伯仲收到的威脅信是鄒叔言所寫。
張文峻手上的動作頓了頓,搖著頭說:“我並沒有責怪你的意思。”他的語氣淡淡的,說罷繼續敲打火石,在黑暗的房間中發出急促的“啪啪”聲。
鄒叔言雙手抱胸,譏誚地說:“是是是,你沒有責怪我。是我,我不該帶著沈三少去西湖,不該讓她看到常平與獄卒勾結,更不該讓她目睹獄卒被二沈派去的人帶走。不過——”他扯了扯嘴角,斜睨張文峻,“如果我沒有記錯,清湖河邊的小酒館,難道不是你故意隱瞞身份,主動與她搭訕?你敢拍著胸脯說,你沒有利用沈三少?”
張文峻表情一窒。他的確在利用沈西,他本可以說出真相的。
鄒叔言緊抿嘴唇,轉身坐在張文峻對麵。黑暗中,張文峻繼續低頭敲打火石。在有節奏的“啪啪”聲中,屋內的氣氛更顯得凝滯。
突然,兩人隻聽到“噗”的一聲,一小團火星在他們中間升騰,微弱的火光在彼此的瞳孔中映射出對方的影子。火石的微光不足小拇指那般大,短暫卻又絢爛。就在火星快要消失的瞬間,桌上的燭台亮起綠豆一般的火光,那一族火苗在空氣中翩翩成長,最後幻化成暖橘色的燈火。
張文峻沒頭沒尾地說:“沈姑娘是無辜的,所以我真心想讓你保護她,而不是監視她。”
“無辜?”鄒叔言不屑地嗤笑一聲,“她是二沈的女兒,就算她本性不壞,她的身上早就打下了二沈的烙印。她永遠不可能與二沈脫離父女關係!”
張文峻搖著頭說:“事情並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那是怎麼樣?”鄒叔言斜睨張文峻,“你什麼都不告訴我,我當然什麼都不知道!”
張文峻不願回答,隻是低聲喟歎:“我們不該把事情弄得這麼複雜。”
“是你,不是我們。”鄒叔言與張文峻撇清關係,“你我之間,從來就沒有‘我們’二字。”
張文峻微微一怔。的確,從來都沒有“我們”,從來都隻有他一個人。過去是,現在是,將來也是。
鄒叔言最討厭張文峻的沉默。他負氣說道:“你不說,我說!你主動請纓,出任錢塘知縣,你要抓的人是丁伯仲!這麼多年,丁伯仲和二沈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把持錢塘縣的政務,貪贓枉法,害死了很多人,其中包括錢文明……”
“不是這樣的!”張文峻搖頭。
“不是?”鄒叔言嗤笑,“難道你不是在利用沈三少挾製二沈,想讓他們幫你指證丁伯仲?”他目不轉睛盯著張文峻,仿佛想從他眼中看出些許端倪。他們之間隔著書桌,但兩人同時身體前傾,眼睛與眼睛的距離不足一寸。昏黃的燭火柔化了他的表情,卻蓋不住他們眼中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