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生死劫(1 / 3)

第二部 生死劫

小引

江南水鄉,盛產水稻,水稻俗稱“穀”。穀去皮為大米.一日三

餐不可缺少的江南主食。

穀穗生長在水田裏,誰聽說過穀穗生長在墳頭上。傳說古時

候,有一座新墳,別開生麵地生長出了穀穗來。令人離奇的是.那

穀穗什麼地方不能生長。不前不後、不左不右,端端的從死者的

嘴裏邊生長出來。正是這千古奇觀的一束穀穗,牽引出一段錯綜

複雜的殺人越貨,為朋友兩肋插刀,演繹出了生死劫的故事來了

傳說古時候,江南有一處水鄉,那水鄉地肥水美,山青水秀,

人傑地靈,物產豐富。水鄉得天獨厚,水陸通行,商賈雲集,天設

地造地打造出了鴛鴦鎮。

鴛鴦鎮名不虛傳,一條大河水深浪急,波闊浪寬。河麵上千

帆織錦,河水裏水產豐富。鴛鴦鎮崇山峻嶺,沃野梯田,一年四季

五穀飄香,美景如畫。

鴛鴦鎮名頭非小,商賈雲集熱鬧非凡。上千戶人家,不是經

商便作稼穡,水裏邊養魚,山裏邊采貨,沒有一戶吃閑飯的。

鴛鴦鎮市集不大,三街六市分布得當。走進鴛鴦鎮裏,好象

置身在大都市裏邊。繁榮昌盛自不必說,天上飛的,地上走的,商

海營生七十二行,行行豐滿,久盛不衰。

話說這鴛鴦鎮裏,鎮子東頭有一處深宅大院,那便是曉有名

氣的四海客棧。當今客棧的掌門人,乃李氏傳人李甲掌管。這李

甲其人,年輕有為,管理有方贏得眾口皆碑。不管你是天外來客.

近處商旅,一旦人住四海客棧,便有賓至如歸的切身體會。人常

說:酒好不怕巷子深,正是這李甲經營有方。走了姓張的,來了姓

王的。一年四季,客棧裏邊不乏來往旅客。這李甲年輕有為,從接

替他父親手中這爿客棧便注重信譽,著手改革,提高服務質量贏

來了商機。

這年冬天,老天大變顏色,入冬以來一連幾場大雪,毫不留

情地將繁華昌盛的鴛鴦鎮,一瞬間變成了寒冷世界冷冷清清。四

海客棧亦不例外,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地生意蕭條,經營慘淡可

想而知。

這天,李甲心血來潮,突發奇想,大清早便召集員工會議。李

甲在會上,坦率地告訴大家,他想趁這大雪紛紛的閑暇時日回家

?省親。眾所周知,李甲大婚三月便來客棧主持,留下蜜月中的妻

子呆在家裏獨守空閨。上蒼有好生之德,人皆有成人之美。這李

甲平素間待人和氣,視員工就象同胞兄弟。李甲這話一出口,便

贏來員工們的熱烈支持。眾誌成城,眾口一致地向李甲表決心,

讓李甲安安心心地回家省親,快快活活地消遣時日。

再說這四海客棧,還有一位幫手主持,那便是李甲的至親表

弟姚興,姚興乃舅家的兒子。親不親,郎舅親。舅家的兒子姚興

人聰明,做事伶俐,深得李甲賞識。親幫親,鄰幫鄰。李甲這一走

回家省親,一應事務自然責不旁落,交由他的表弟姚興代理。

李甲安排完客棧事務,看看天色尚早,滿懷喜悅吩咐侍童去

馬廄中備兩匹好馬,主仆二人辭別四海客棧,興高采烈地揚鞭策

馬上路了……故事講到這裏,不得不暫作休停。要想將故事講得

具體.不得不追流溯源去從頭說起。

這故事要敘的詳細,便要從李甲的祖輩講起。李甲的祖父李

太爺,膝下有四子一女。李甲的父親排行第三,人稱李三爺。這李

三爺從小聰明機警,向來就不安本份。長大之後,叛離的心理讓

他棄農經商,獨自個從農村裏來到鴛鴦鎮上闖江湖。做小工、揀

地攤,從無到有,從小做大,積銖累寸地攢下了錢,買下了東關這

爿客棧接手管理。人一旦有了錢,身份便顯赫。李三爺接著置房

買地,娶媳婦生子,才有了如今的李甲其人。

李甲的生母李姚氏,原本姚家莊姚員外掌上明珠。姚員外家

並無子嗣,一份家業交由姚巧巧管理。自從李三爺變成了姚巧巧

的夫婿,周而複始地也變成了姚氏家產業的合法繼承人。這李三

爺忙於經濟,自然對農村產業不放在心上。由此一來,李三爺主

持鎮上產業,李姚氏責無旁貸地繼承著祖業居住在農村。

李姚氏膝下一子李甲,一女李嫣。李甲長大成人,接替他父

親的事業。自從李三爺去世之後,李姚氏相繼去世。李甲母親留

下的家業,自然名正言順地由李甲的妹妹李嫣暫為接替主持掌

管。李甲一門心思,繼承著先父的業績。

人常說狡兔三窟,這李甲同樣有三個去處。一是鴛鴦鎮家

業,二是母親的莊園,第三個去處便是他李甲的新家,入贅張家

莊的上門女婿。故事講到這裏,一定會有人質問。封建社會,男

尊女卑,李甲有家有業,娶媳婦按常理應該明媒正娶才對。這話

問得對,理也是個理。原本無懈可擊,偏偏事出有因。

事出有因的李甲,堂堂正正的七尺男兒,有財有勢,有家有

業。放著明媒正娶不用,卑躬屈膝去倒插門。倒插門人言可畏,

有辱男兒名節。這李甲真個地商人出身,圖人錢財而在所不惜。

封建社會,人格名節是頭一回事,兒女婚事同樣地是一回

事。一回事不似今天,全憑自個兒作主。封建社會裏,男人也好,

女人也罷,婚姻大事自己是不能作主的。正是這不成條文地形成

了規矩,製造出了多少的悲劇婚姻。

李甲的愛妻張妙妙,出身在張員外家,張員外富甲一方,偏

偏沒有子嗣,一份家業交給了張妙妙,張妙妙匹配李甲,總不能

將偌大的家業出嫁去李甲家。由此一來,顯而易見,不能因為愛

情拋棄產業,同樣的道理不能沒有愛情而隻顧產業。愛情不可缺

少,產業不能拋棄,顧此失彼誰心裏也不好受。這樣一來,夫妻二

人不謀而合,才有文章開頭李甲省親一說。

話說張妙妙生父張員外,張員外擁有萬畝山林,十裏良田,

都是從他父輩手中接替過來的。到了張員外手裏,不知是何原

因,有錢有勢的張員外,就偏偏沒了香火接續。張員外會妥協嗎,

不會的。不相信命運的張員外,試圖與命運抗爭。張員外為杜絕

那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一說,不惜犧牲自己先後娶了五房姨太。

這五位姨太一個比一個年輕,一個比一個漂亮。瞧著讓人賞心悅

目.張員外卻望著心裏喪氣。不為別的,這五房姨太太,一個個無

比的妖冶,就是生不出兒子來。

是張員外命中該絕,還是這群姨太太不會生娃?事實上都不

是。怪就怪五房姨太,先先後後的懷了孕,前前後後的都替張員

外生出了娃來。更奇怪的是,五個姨太五個娃,一個比一個聰明,

一個比一個可愛。美中不足,五個娃五千斤,沒一個是帶茶壺嘴

的。

? 人常說:窮人家娃多,富人家錢多,張員外家金山銀山錢太

多了.或許錢多了便沒後人。張員外用盡心機,其結果事與願違,

不得不向命運低頭。光陰荏苒,日月如梭,一天一天老起來的張

員外,目睹著千辛萬苦養大的女兒陸陸續續的嫁出去了,心裏時

不時隱隱作痛。剩下最小的女兒張妙妙,張員外再也舍不得嫁出

去,別出心裁地招婿上門。

李甲的父親李三爺,瞄準了這是讓兒子發財的好機會。主動

找媒人上門求婚,將他的寶貝兒子倒插門。張員外與李甲的父親

本鄉本土,對李三爺了如指掌,對李甲也十分滿意。臭氣相通的

二人,一家圖財,一家圖人。李甲與張妙妙倆人還在孩子時代便

定下了婚約。這門親事定下不久,張員外年事已高,不久便撒手

西去。過後不久,李甲的父親也去極樂世界了。等到李甲與張妙

妙長大成人,在李甲母親的主持下圓了這段婚姻,李甲變成了倒

插門。

倒插門好不好,李甲沒仔細想過。妻子張妙妙美貌如仙,體

貼溫柔,這便是最好不過的了。世俗觀念怎麼看,如何評價那倒

插門,李甲他懶得去理睬。自己走自己的路,才是最最重要的。正

是這利多弊少的選擇,李甲沒必要去理會別人怎麼想,怎麼看,

走好自己的路才是唯一的生活途徑。正是這樣,新婚蜜月未滿便

離家照看生意來了,拋下妻子獨守空閨。趁著天下大雪,一連幾

天下個不停。生意慘淡,李甲這才心血來潮,滋生出回家省親的

念頭。

話說這張妙妙家,張妙妙嫁了個丈夫不在身邊,萬貫家資總

得由她獨個兒料理。好在張妙妙有一位表弟,表弟江才,舅家的

小兒子。舅舅家弟兄倆,長子江東已成家立業,同樣掌管著舅家

的產業。表弟江才,從小過繼張家為子,如今年方十歲,改名不改

性添上一個頭前張,如今便叫張江才了。

話說這張江才年輕尚小,私塾念書在鴛鴦鎮。正是這張員外

想著自家個沒有子嗣,迫不得已將姨妹夫的兒子過繼為續。目的

昭然若揭,誰希望自己家斷子絕孫。李甲從不考慮泰嶽家萬貫家

資,他將愛妻留守泰嶽家是盡一份人子孝心。正是這諸多的特殊

關係,形成了兩地分居。今兒個李甲突發奇想,實乃是人之常情。

新婚蜜月,原本耳鬢廝磨的幸福時光。身陷經商之道,身不由己。

顧及了兒女情長,損失了財源進項。顧及了財源進項,卻又失去

了兒女情長。家庭、事業難兩全古今如此。

回頭說李甲回家省親,主仆二人揚鞭策馬,離開鴛鴦鎮熱血

沸騰,心意切切。興致勃勃地怡然自得。

大雪初晴,山野一遍銀裝素裹。天空定格式地灰朦朦藍靛靛

的寂靜無聲。太陽像嬌羞大姑娘似的臉,紅豔豔的煞是喜人卻是

沒有半點兒熱勁。偶爾一隻禿鷲掠空遠去,一路上撒下那悲涼

的、倭慎怯怯的饑寒哀鳴聲。

李甲與侍童行走在冰天雪地裏,一段路走下來方知旅途難

行。寒冷的風刺骨,凍的人獸眉毛胡子全掛上了冰。人馬行走在

雪地裏如履薄冰,一步三搖晃,三步九驚魂。主仆二人隻好硬撐

著下得馬來自己動步,摔跌滾爬地半天過去走不出十裏地。

想過去回家這段路,策馬揚鞭一個來回還用不著兩個時辰。

如今兩個時辰耗盡了體力,回家還差大半段路。目睹著偏西的太

陽,如此艱難地踽踽而行,天黑前說什麼也到不了家。羈留在雪

地裏,不給餓死也會給凍死人。

這真是——

心血來潮倍思親,事與願違難如意;

知難而退為時晚,進退兩難愁煞人。

上回書中言道,李甲趁大雪紛飛的日子,突發奇想地回家省

親。殊不知冰天雪地裏,人困馬乏行動困難。頂霜沐雪地曆盡千

辛萬苦,半天時間過去了才走出了十來裏地。如此緩慢地行進,

天黑也怕是回不了家了。進退維穀之中,來到三叉路口,無計可

?施的李甲倏然又心血來潮,此處離杏花村咫尺之隔,杏花村裏有

他的結拜弟兄,何不如取道去拜訪他,二則避避風寒,填飽了肚

子再作打算。

李甲出此下策,實則迫不得已。想不到冰天雪地路難走,想

不到平常日子回家的路如此地遙遠。人受罪是自討其辱,這座下

的馬兒又身犯何罪。為了你李甲突發奇想,如履薄冰的行程跟著

你遭受罹難之苦……李甲左思右想,不忍心人畜一塊兒遭罪。吃

一塹不是長一智嗎,執迷不悟那不是我李甲的為人。人犯糊塗總

是迷糊一時,一時半會迷糊過去人也變得聰明了。

李甲進退維穀、舉步維艱,踟躕犯難在三叉路口前。麵臨著

一條道是歸家之途,奈何冰天雪地裏路難走。一條道通向杏花

村,杏花村咫尺之隔有朋友的好去處。好去處呈現在眼前,李甲

不得不變更初衷另作主張。

杏花村,離三叉路二裏地。杏花村依山傍水,十裏杏花香十

裏。杏花村百十戶人家,半數上種田植桑。半數下的人戶,不是養

魚,便是狩獵。杏花村張王李姓,張姓人居多。李甲的結拜兄弟張

乙,便是居住在杏花村裏。

李甲少年時代,人讀鴛鴦鎮私塾,從而結識了張乙。張乙李

甲二人,打小就相處在一塊,日久天長兩人不斷地增加著友誼,

索性撮土為香,從此二人結拜下兄弟。李甲大張乙月份,自然年

長者為兄。張乙小李甲月份,自然屈居兄弟。兩人相繼長大成人,

從此二人各奔東西。李甲接繼了祖業客棧營生,張乙回到農村接

續著祖輩們千秋基業,耕田植桑各奔前途,見麵機會越來越少

了。

張乙公子,身高五尺。白淨淨的麵皮兒皙皮嫩膚,眼睛大大

的炯炯有神。蒜頭似的鼻子,不偏不斜地迎人可愛。兩隻垂肩的

耳朵,方口唇紅齒白,活脫脫地一副姑娘模樣。見誰臉就發紅,見

姑娘更是羞羞答答的。性格內向,原本不是壞事,三緘其口,少了

許多是是非非。

李甲回憶往事,一想到義弟張乙便會覺得有趣。張乙要真是

一位姑娘那該多好,自己與張乙兩小無猜,省了多少纏綿相思。

今朝李甲回憶往事,多少甜蜜的兒時回憶總是讓人無法忘記。想

不到這人一旦成年,成年了便要去為生活而奔波。兒時的友誼從

此土崩瓦解,義結金蘭變成了忘年之交。

李甲一番胡思亂想,又回到了現實中來。自己和義弟自從分

道揚鑣之後,見麵的機會就越來越少了。李甲想起了三個月前,

自己婚慶那天,匆匆見過張乙一麵再也沒了信息。人啊!活著真

累。為了生活要幹事業,為了家庭,要娶妻生子。李甲一想到那結

婚,便會不寒而栗。拜天地、人洞房,烏煙瘴氣的,與活受罪有什

麼區別,自己的生死至交,親情友情什麼也顧不上。

在那古老的封建社會裏,交通斷隔,信息閉塞,一旦朋友分

手便音信杳無。哪似二十世紀的今天,千裏眼,順風耳,汽車、火

車、飛機、輪船貫通四大洲,連接五大洋,網絡時代更神,千裏之

遙近在眼前……

閑話遠了,書歸正傳。

新舊社會的對比,不得不讓人激動心懷。

回頭言歸正傳,話說這李公子,探親歸途身陷冰天雪地,方

知這歸途難行。跋前定後地耗盡力氣,大半天才行進走十來裏

路。眼見天色已晚,驚恐回不了家,半道上滋生出改轍易轅,想起

了去朋友家。

李甲一改初衷的探家心情,逆境中人困馬乏才想起了近在

咫尺的朋友來。朋友張乙就住在三叉路旁邊,那真是一個好去

處,好去處一是解乏,二是充饑,最大的心願是與舊友敘舊。人們

不是常講:相識一位朋友難,得罪一位朋友容易嗎。兒時便要好

的朋友,自然情深誼重。這一舉多得的好處,輪到誰也決不會放

棄。

李甲主意停當,毅然決定,讓侍童往左邊道兒上行走。侍童

一聽這吩咐,驚疑片刻不解地問:“主人!這條道是去哪呀?”

李甲未置可否,不容置疑地說:“朝前走便是。”

侍童遲疑未決,仍然不解地問道:“主人啊!打算去哪呀?”

? 李甲嗬嗬笑道:“少記性,你難道忘了,那崗子下邊不是張乙

家嗎?”

侍童總算明白了主人的心意,歡天喜地說:“我真笨,常去常

來的好地方怎麼就沒想到呢。”

李甲不無譏諷地說:“不是你沒想到,是你沒有用心去想。”

主仆二人改弦易張,一邊說笑著,一邊邁上左邊的道兒,寸

步艱難地朝前走。

冰天雪地,四野一片白雪,山林空穀,曠野寂靜。人行走在雪

地裏,嘴裏喘著粗氣。馬兒行走在雪地裏,兩隻鼻眼冒青煙,眉毛

胡須上掛滿了冰。人騎在馬背上,別提有多冷,渾身透心兒地涼,

牙齒腮幫不停息地嗑嗑碰碰。

李甲與侍童主仆二人,使盡渾身力氣,二裏地的路程便讓二

人吃盡了苦頭,滑跌滾爬地終於邁上了土崗子。放眼望去,銀灰

色的世界裏,杏花村出現在眼簾中。

杏花村,依山傍水,真是一個好去處。大雪初晴的杏花村,到

處一片銀色,真象一幅絢麗的圖畫。

李甲無心欣賞這江山美麗,吩咐侍童頭前領路快快下山。侍

童一見杏花村,心情一下子高漲了,饑餓疲勞一下子全忘了。他

一邊俯首貼耳地聽從李甲的安排,一邊熱情洋溢地喏喏連聲:

“奴才知道,請主人放心。請主人扶住我的肩,讓奴才牽著主人不

山。”

主仆二人,相扶相幫地走下山崗,來到張乙家莊園大門外。

隻見大門緊閉,四下裏寂靜無聲。侍童扶李甲在雪地裏站穩了,

自個兒上前去叩門。高大的門樓裏漆黑的大門緊閉。侍童揪住門

上的環,用勁地“咚咚咚”啪出了扣門聲。

扣門聲響過,不到一小會。漆黑的大門“吱嘎”一聲地敞開了

來,老家院從門裏邊探出身一瞅,正待問是誰叩門.抬頭一見是

李甲主仆二人,驚喜地飛身出戶,大跨步來到李甲身邊,抱拳有

請:“是貴客臨門快請快請。”言畢請李甲人戶,侍童隨後跟著。一

進莊園大門,老家院引領著李甲去客堂,侍童牽著兩匹馬去後院

了。

老家院領著李甲到客堂坐定,立即吩咐下去讓下人搬來火

盆、食品、泡茶,一應待客食物送上來之後,老家院留下菊花丫環

單獨陪伴李公子。然後對李甲言明天色已晚,他要隨下人去廚房

為李甲接風做晚飯。李甲深明大義,也不勉強強留,讓老家院去

外邊忙他的去了。

客廳裏,李甲自個兒獨斟獨酌,遲遲不見好朋友張乙露麵。

李甲心裏好生詫異,禁止不住約見朋友的心情,問開了身邊的侍

女菊花。

李甲道:“我說菊花妹妹,你家主人去哪了啊!怎麼不露麵敘

一敘呀?”

菊花礙於身份有別,仰或是尊卑心理作怪。李甲問過話,菊

花卻是遲疑著麵露難色,吞吞吐吐的,幾張幾合的嘴唇一次次地

欲言又忍。

李甲不見張乙,問話又不見回應。心裏急的不知所措。自己

的侍童又不在身邊,想說句話也尋不著伴兒。再說了,自己的侍

童同樣地是下人,下人是不會與主人客堂裏邊敘話的。下人自有

下人的去處,一是喂馬,二是與張乙家的下人同居一室去談天說

地。

李甲尋不著說話的伴,寂寞難奈地正無計可施。這會兒,菊

花又遞上茶來了。李甲豈讓機會錯過,抓住機遇要菊花留下來陪

他講話。菊花羞愧滿麵,低頭不語,既不吱聲“行”,也不言道“不

行”。李甲心下明白,菊花礙於身份之別,推辭不好,不推辭也不

好。李甲瞄在眼裏,明白在心裏,主動出擊地給菊花讓出台階問

話:“別怕!你請放下心來我有問話呢。”

“李公子!這合適嗎?”菊花吱晤了半天.答非所問地冒出一

句話來。李甲舉手拍腦門,態度大方地笑言道:“放心好啦!別緊

張啊,我問你啥你回答啥這有何難。”

菊花鎮定了心態,轉動著大眼珠子問:“好啊!公子想問就問

唄,奴家知道的決不會讓公子失望。”

? 李甲撫掌笑日:“爽快!你這不是挺好嗎,菊花呀!能否告訴

我你家主人在家嗎?”

李甲問及了主人,菊花一聽又花容失色。憂容滿麵地吱晤了

半天,情緒低落地回了一聲在家呢。李甲一聽張乙在家,興高采

烈地作急著問:“在家呀太好了!總算沒白來。煩請菊花妹妹替我

通稟一聲,就說我李甲登門拜訪他來了。”

菊花一聽李甲這說,愛莫能助似的踟躕不前。隻見她秀眉緊

鎖,緊咬雙唇,低垂著頭不言不語。一旁急壞了李甲,不明究竟地

再一次催促:“我的個好菊花妹妹,我李甲算是求你了,大老遠來

的目的,是想與你家主人聚上一聚,你去替我通稟一聲行行好

吧。”

菊花總歸是菊花,菊花有自己的想法。她不是不想前去稟

告,她有她的難言苦衷。菊花想說:好你個李公子,過去你每一次

造訪來家菊花怠慢過你嗎。再一想自己這想法不對,不說實情人

家怎麼會知道。菊花眼噙淚水,一臉愁苦地說:“我家主人病臥榻

上,行動不便望李公子見諒。”李甲一聽這話給急的:“真的呀!可

不敢鬧玩兒啦!”

菊花哭笑不是,叫苦不迭:“李相公!奴婢哪敢胡言亂語呀!”

李甲想想菊花講的有道理,主人抱恙在身下人哪敢撒謊。既

然如此,李甲慎重地問:“我說菊花,你家主人貴恙要緊嗎?是患

傷風或是偶感風寒啦。”

菊花提說到主人的病,先是自個兒唉聲歎息,接著便愁眉苦

臉地回答:“奴婢也鬧不清楚,主人臥榻已有時日,請過不少郎

中,服過不少藥物總是不見痊愈。”

李甲一聽菊花的介紹,身心不安地催促著菊花:“既然如此.

快領我前去問候。”菊花遲疑未決,李甲急不可耐地又道:“走哇,

領我去見主人吧。”

菊花經不住李公子再三催促,收住了悲哀情緒。道了一聲:

“李公子心誠意堅,奴婢無語可說了。奴婢有言再先,見了我家公

子千萬別放心裏去。我家公子抱恙臥榻神誌不清,李公子多多體

諒才是。”

李甲言道放心好了,兩人來到臥房門外,李甲示意讓菊花先

去房裏通稟,自個兒候在房門外邊。菊花去到臥房裏邊,不一小

會便出來了。走出房門的菊花,哀毀骨立地、淚水滿麵的告訴李

甲:“主人有請。”

李甲隨菊花走進臥室,臥室裏邊燈火輝煌,四麵窗給遮掩得

嚴嚴實實的不透風兒,見不著陽光,更看不見藍天。倒是室內的

陳設格外地引人矚目。鬆明燈撲閃撲閃,給臥室裏邊增添著神秘

的色彩。一架雕花畫棟的臥床,鶴立雞群地在家具中格外地顯

眼。臥床四周,金絲銀錢的羅帳密不透風,顯示出肅穆尊嚴格外

地幽靜。

李甲從邁進室內,心裏邊便不停地敲鼓,這張乙究竟什麼病

啦!我李甲都進房來了還不肯露麵。憶往昔,每次我李甲不請自

到前來訪友,你張乙哪一次不是滿懷喜悅地出戶迎接。今兒個你

張乙究竟昨的了?忐忑不安的李甲,揭開帳幔一瞧,媽呀一聲驚

叫著暈過去了……

這真是——

突發事件太突然,猝不及防人喪膽;

差強人意難料定,防範不及於為然。

上回書中言道,李甲半道上突發奇想,為躲避風寒放棄歸家

去拜訪朋友。殊不知來到朋友家不見朋友麵,聽丫環告知朋友身

患貴恙。李甲這一聽怎能忍受,情急之下讓丫環領他前往探個究

竟。誰料到這李甲撩開羅帳,自以為青天白日裏見鬼,媽呀一聲

給嚇暈了過去。

一旁苦了菊花,大驚失色地跑出臥房,尖聲呼叫:“快來人

? 呀!李公子出事了。”喊聲驚動了家院人丁,前呼後擁地奔進了

臥房。眾人見狀,七手八腳地將李甲抬出了張乙臥房,放到另外

一間臥室裏邊的臥榻上。老家院胸有成竹,不慌不忙地進行有序

的人工呼吸。一霎那功夫李甲醒了過來,老家院見狀笑顏樂合地

調侃李甲:“李相公福大命大,閻王爺懼他三分呢。”笑過之後吩

咐菊花熬一碗人參湯來。又對眾人吩咐:“你們該做啥做啥去,這

兒不需要人手了。”候著眾人離去,老家院又與李甲敘開了話。一

會兒,菊花端著人參湯走進臥室,老家院同樣吩咐菊花好好地侍

候李甲公子。告訴菊花廚房裏邊正等著他呢,說完話便出門走

了。

菊花走近李甲臥榻,此時的李甲早已經從驚恐中蘇醒了過

來。一見菊花朝他走來,慌忙從臥榻上坐起身,溜下床。一邊自

語著我自己動手吧,一邊從菊花手裏接過參湯。一邊又叫住菊

花,你歇歇,我要問你話呢。

菊花見李公子有話要問,禮貌得體地回答:“好哇!相公想問

便問唄。”

李甲有話直說,開門見山地問:“適才間臥榻上真是你家主

人嗎7”

菊花悲從心起,聲淚俱下地說道:“那就是我家主人啦!李相

公有所不知,我家主人真讓人不明白。最近這段日子裏,茶不思.

飯不香,服藥不見效,整天不言語。想不到李相公一來,我家主人

興奮地問我.是李哥嗎?我回答門外候著呢。主人臉上出現了笑

顏,喘息著要我請李公子光臨。誰知我弄巧成拙,反讓李公子受

驚了。”李甲明白了原委,嘲笑自己膽小欣喜地又問道:“你家主

人能夠講話,這便有生的希望。菊花呀!咱倆快動身,重新去你家

主人臥房。”

菊花一聽去而複返,心裏驚疑地問:“李相公還去呀?”

李甲信心百倍地說:“去,當然要去。張乙是我的兄弟,我不

斃袖手旁觀。我在猜想,你家主人諱疾忌醫,一定是心病作怪。我

吝次去~定要問出個究竟來。我想你家張乙主人,或多或少會向

我透露他的病因呢。”

菊花遵從李甲的吩咐,倆人重新又走進張乙臥室。一進臥房

門,李甲讓菊花檢查一遍,房間裏邊的門窗布簾掩蓋嚴實沒有。

又讓菊花在房間裏邊多照幾盞油燈。一切就緒,李甲又讓菊花搬

來一張坐凳,讓菊花放置在床頭跟前。他李甲今番來了,來了便

要定下心來,好好地陪伴著張乙敘說家常。

張乙這會兒,整個身子在錦衾被褥之中,一顆瘦骨嶙峋的頭

顱露在睡枕上邊。乍猛一看怪嚇人的,怪不得李甲猛不丁地一照

麵,疑神惑鬼的便給嚇暈了過去。骨瘦如柴的張乙,昔日的英俊

再也不見了。瞧那張無肉的臉,刀削似的猙獰可怕。誰要是乍猛

一看,誰就會給嚇的魂飛魄散。

李甲去而複返,已經見怪不怪了。自己的患難弟兄,甘難與

共,不值得什麼大驚小怪。李甲原本借道留宿,躲避風寒。想不到

他兄弟張乙身患沉屙臥床不起。更想不到,數月不見的張乙命懸

攸關。李甲多方地想不到,正當他自個兒胡思亂想,張乙在病中

呻吟著:“李哥啊……小弟對不起你啊……”

李甲耳聰目銳,張乙呻吟之聲讓他聽了個一清二楚。誰對誰

呀!他不明白你張乙這是何苦,有什麼地方對不起我呀!咱兄弟

倆互不欠賬,又不欠情,誰對誰錯那總是一家人啦!一家人不說

兩家子話,你這無緣無故地信口胡說,真讓人琢磨不透。李甲琢

磨不透那是李甲的看法,病中吟的張乙又嘀咕開了:“哥……我

不是人……我渾,我對不起哥……”李甲一聽又來了不是,前番

那對不起一說還沒吃透。兄弟呀!你怎麼不分青紅皂白地對不起

誰了。或許這是張乙的夢囈,身患沉屙之人,理智失常在所難免。

張乙一而再三地嘟囔那對不起。聽話聽音,李甲聽出了話音,卻

不明白那話意。從小到大,他李甲、他張乙二人便親如手足,如今

又是結拜兄弟。李甲搜腸刮肚地不明白張乙的話意,思來想去的

還是鬧不明白,這不是自尋煩惱嗎。不想它了,病人的話怎麼能

當真。李甲明白了這一層道理,集中精力來關心張乙的病情。

李甲目睹著瘦骨嶙峋的張乙,想著他不管嘀咕了啥。畢竟張

?乙的神誌清醒,神誌清楚的人方能表達出語言來。如今張乙病人

沉屙,意識依然清楚,生的希望是讓人欣慰的。李甲想著了張乙

的生機,順藤摸瓜地他要掘出那病根在哪。李甲明白,菊花告訴

過他張乙施藥不見奇效,原因就是沒有對症下藥。菊花又告訴過

他,張乙這摯友卻又是諱疾忌醫。看來要弄清義弟身患何症,李

甲心裏清楚非他莫屬了。李甲念及於此,試探著問:“兄弟,我的

好兄弟,甚麼病魔折磨你變成了這樣子啊!”張乙一聽這方麵.幾

次努力著想坐起身來對話。菊花一旁見狀心下大喜,想著主人一

定是有話要講,幫扶著張乙坐定之後,接著又飛身出門去了。不

多一會兒,菊花喜滋滋地又跑進房來,手裏邊捧著一碗熱氣騰騰

的蓮子羹。蓮子羹香飄室內,張乙皺著鼻子邊聞邊念叨:“好香啊

快給我喝。”李甲見張乙開口要吃的了.喜不自禁地從菊花手裏

接過碗來,一手把著湯勺,一邊逗哏地說道:“別急嘛!當哥的親

自侍候你。”

人常說:人是鐵,飯是鋼。這話不假。張乙喝完了蓮子羹人

也上了精神,臉色也泛起了紅暈。吃飯多好,能吃下飯的人一定

死不了。該死的人,一定會吃不下飯。

張乙重新吃飯了,瞧他喝的開心,吃的高興,一碗蓮子羹讓

他吃喝的千幹淨淨。身體虛脫的張乙,深受李甲的關愛之下他

不想死了。他想活,想活下去就必須吃飯。吃過飯的張乙,脫胎

換骨似的講話有力氣了,深陷的眼珠子有光彩了。不易覺察的興

奮出現在甜甜的笑靨裏。李甲耐心地等候,他從張乙的麵部表情

裏邊,瞧出了張乙有話要說。兩人想到一塊兒了,一場久違的心

裏話終於拉開了序幕。

李甲問張乙:“感覺好點了吧?”

張乙病快怏地回答:“好像我能講話了。”

李甲興奮異常:“神的造化,我替你祝福,告訴哥,你這是偶

感風寒嗎?”

張乙沉默少許,搖頭歎息:“非也。”

李甲古道熱腸,總想探出個究竟又問道:“賢弟是否勞累過

度積勞成疾呀!”

張乙又是一番沉默,痛苦不堪地自責自咎:“丟人啦!我這是

有苦難言,自找苦吃。”

李甲三番五次地問話,張乙總是吞吞吐吐欲言叉忍。這就怪

了,以往張乙在李甲心目中,是何等的無話不說。難道張乙心中

真有難言之隱,還是張乙有意讓病症鬱結於心痛苦至今?不行!

說什麼也不能讓張乙折磨他自己了。一人有難二人同擔,李甲決

不放棄對張乙的隱晦病根刨根究底。稍息片刻,李甲接過來菊花

獻上的香茗呷了一口,示意菊花離開臥室,他將定下心來與病友

張乙推心置腹地敘敘家常。菊花侍女何等的明白人,心領神會地

對李甲言道:“李公子,你與我家主人好好敘敘,有事你就嚷一

聲,我去門外邊候著。”菊花離去,屋子裏邊就剩下李甲、張乙二

位把兄弟。

李甲開口先問:“好兄弟!這下沒別人了,不妨將心裏的苦悶

全道出來,我這當長兄的不能見死不救啊!”

張乙唏噓了半會,唉歎一番遲遲地言道:“丟人啦!讓兄長見

笑。實不相瞞,我這是害的相思病啦!”

李甲一聽大吃一驚:“難怪乎,你家下人全告訴我了,問遍名

醫無藥可治,賢弟真個是投鼠忌器呀。所謂的相思成疾,無非是

一廂情願。告訴哥,誰家女人如此無情,害得我兄弟病人膏肓。”

張乙涕淚滿麵,半天不見言語。李甲自個兒沉不住氣了,急

於想知道來龍去脈。目睹著氣息奄奄的張乙,於心不忍地又奮起

窮追。罷罷罷!李甲安慰著自己千萬別急躁,讓病弟好好地喘喘

氣,安安神。茶涼了喝著不美,話斷了可以再續。賢弟的病根初

現端倪,刨根究底也用不著急在這一時了。

李甲這下子不急著尋根究底,故意轉換了話題自語著:“唉

唉瞧我這人真渾,事務纏身竟將賢弟你都給忘記了。這一次若

不是冰天雪地,我這糊塗的兄長仍然想不起賢弟你來。上蒼有

好生之德,有意撮合咱兄弟倆叉見麵了。我這一次不請自來,趁

此閑暇打算多住時日。讓為兄親自侍候你,侍到你身體健康了之

?後方才離去。咱弟兄倆有三個月不見麵了吧,上一次見麵那是愚

兄結婚之時,匆匆別過仍記憶猶新。愚兄依稀記得,給婚禮鬧的

暈頭轉向。在那慶婚的宴席上,你嫂子對賢弟你斟酒勸飲。想不

到這一別數月,賢弟抱恙在家愚兄我一概不知。罪過呀罪過.看

來人為財死這話一點不假。愚兄豈不是為金錢受累,竟然將結拜

兄弟也忘在九霄雲外了。”

李甲話音落地,冷不防病中張乙呻吟著:“哥呀!別自責了,

是愚弟對不起兄長啊。”李甲猛不丁地聽這一說,心裏一陣詫異

過去始終鬧不明白。病中張乙口口聲他對不起自己,不知這對不

起所指何事。李甲與張乙親如弟兄,誰也不欠誰。你張乙一口一

聲地對不起,你這不是給人打啞謎嗎?你讓我李甲怎麼理解,如

何地去領會。李甲正無所適從,張乙自個兒忍不住沉默,蚊蠅似

的聲音又念道開了:“哥呀!我錯了,我對不起哥……”

李甲一聽這話,心裏怪怪的難受,單刀直入地問:“兄弟!有

話請直說,別再給哥打啞謎了好嗎?”

張乙掙紮著說道,樣子痛苦極了:“哥!你不恨我吧?”

李甲一見這張乙三番五次地欲言又忍,著實讓他無法再忍

受下去了,不無好氣地央告張乙:“兄弟啊,看來你仍然心存顧

慮。說實在的,不管你兄弟有天大的錯,哥都願意替你擔載。”

張乙仍然心存顧慮,顫畏畏地囁嚅著:“是我錯了,有負哥的

厚愛。”

李甲見張乙又將話掐斷,自個兒覺得這張乙真個地病人膏

肓,不然連他的結拜兄弟都信不過。李甲想到這裏,心裏好一陣

難受。為了證明自己決無二心,手拍胸部誓言道:“請兄弟暢所欲

言,愚兄洗耳恭聽,決無心存異議。”

張乙唏噓著,複雜的表情讓他悲痛欲絕。昏暗的燈光裏,張

乙兩雙深陷的眼窩裏邊,悄然地滾落出兩行幹澀的淚水。隻見那

張乙頭一揚,困惑地張了張嘴,誰知一口氣沒換上來,喉頭間咕

嚕一聲.頭一歪暈過去了…-.

有道是——

不識廬山真麵目,何言放棄此山行;

患難不是口頭談,伯仲之間見分明。

聲也睜開了眼來。

菊花不知啥時候出外去煲了一碗人參湯,喜滋滋地送到張

乙身邊親切地問:“主人,請喝一口參湯吧。”張乙一聽這話,兩眼

放光,聽話似的微微點頭。菊花用心周到,一手端碗,一手執勺,

細心仔細地一口一勺地給張乙喂食。張乙真個象餓極了似的’一

碗湯給他喝了個千幹淨淨。

喝過參湯的張乙,精氣神也上來了,病人的精神麵貌一有改

觀,麵部煥發著青春活力。一屋子的人見主人沒事了,一個個,b

下幸喜地暗自慶幸著高興的離去。老家院同樣放下了心懷,妙趣

橫生地對李甲言道:“你們兄弟難得一見,我也不打攪你們了。”

言畢飛身出戶走了。

張乙候著一屋子人離去,一手拉住李甲的手,吞吞吐吐了半

天,憋紅著臉道出了話來:“長兄若不見怪,愚弟願將難言之隱敘

?說出來。”

李甲候著張乙問話,誰料想這張乙一講話便情緒激動,前車

之鑒再不能重履蹈轍。李甲故作鎮靜,無足輕重地告訴張乙:“兄

弟別急,有話慢慢講。你我兄弟來日方長,講話的時間多著呢。”

張乙心裏明白,李甲講這話對。來日方長?張乙問自己會有

如此好運嗎?人常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鳥之將死其鳴也哀。自

個兒身患沉屙,說不準啥時候一口氣上不來,還會有那來日方長

嗎?張乙問著自己,也最清楚自己。正是因為對自己太清楚,太了

解自己的病情,張乙恨不得一吐為快,也顧不及那難言之隱。張

乙思索了半會,不說不行了,又是那老生常談:“哥!愚弟對不起

你呀!”

李甲乍猛一聽這話,心裏吃驚地自問,怎麼又來了,李甲穩

住疑惑的心情,強顏歡笑地勸說張乙:“不就是病嘛,人食五穀生

百病見怪不怪。隻要賢弟放寬胸懷,堅定信心沒有克服不了的病

魔。”

張乙卻不這麼認為,籲歎一番之後說道:“尊兄言之有理,有

病治病這是常理。尊兄有所不知,愚弟害下了心病,世上有治心

病的藥嗎。”

李甲聽出了原由,心情一下子輕鬆了許多,嘿嘿冷笑數聲之

後,輕描淡寫地言道:“我道頑症痼疾什麼的,原來是心病啦沒什

麼可怕的。可怕的是患者失去了信心,可怕的是長期憋悶在心

裏。心病心治,無形中生無形中去,病苦一段時間,想明白了心病

自然痊愈了。”

張乙唉歎連聲,認真仔細地聽完了李甲的說,心情一時間開

朗過去旋既又鬱鬱寡歡:“是呀,尊兄所言極是,自己拴下的結自

個兒解,必竟這日久天長,解鈴還離不了係鈴人呢。”

李甲聽完了張乙又一番地感歎,李甲從話語裏邊仿佛又明

白了什麼,一時興起地連問帶追:“賢弟何苦自作自受呢,何不如

將心裏的憋悶告知愚兄一二,讓我這不爭氣的長兄,分擔賢弟的

一份憂愁有何不可啊!”

張乙又是一陣沉默,屋子裏邊顯得格外地冷清。張乙痛苦在

心裏,明白那病魔纏身事小,心病沉屙在心裏難受。人家李甲對

自己坦誠相待,難受的心病再不能隱藏下去了。假若那一天離開

了這人世,你想吐也來不及了。趁如今還有這一息尚存,要懲要

罰總比憋在心裏痛快。張乙決定了不吐不快,這心疾之症總不能

帶進墳墓。大限將至,張乙啥也不顧了,投石問路地問李甲。李甲

爽快,有問必答。

“仁兄啊!還記得你大婚之日嗎?”

“啊!提這事啦記得記得,那是什麼大婚,是讓人大受其罪。

迎新娘、拜天地,昏天暗地,幾番折騰,什麼事全給忘記了。就說

你賢弟吧,大老遠趕來賀喜,愚兄給辨不出東西南北來了,將你

賢弟冷落一旁。至今想起來愧對至親好友,常常耿耿於懷。你說

那是喜,那是幸?我說啥也不是,那是讓人受洋罪。”

“唉!仁兄此言差也,人身三件喜事,結婚那是頭一件喜事。

不知仁兄還記得不,新娘子把盞謝客,談笑風生那情節嗎?”

“問這事啦!早給忘記的一千二淨了。”

“是嗎,愚弟可是印象頗深,終身難忘也。當尊嫂輪番地向我

敬酒的時候,她那天真可愛,溫情脈脈的笑靨,從此印象在心裏

了。”

“是嗎!真有這事啦!我是什麼都不記得了啊。”

“旁觀者清嘛!當時仁兄春風得意抱得佳人歸,心裏樂不思

蜀,隻管自個兒陶醉,自然是什麼也不記得了。”

“是嗎,賢弟這一點撥,倒讓我有點兒印象了。愚兄暈暈糊糊

之中,好象記得你與我家娘子還敘過話來,我仿佛記得你勸新娘

子飲酒差點兒絆倒了你嫂子,恍惚中我發現是你眼明手快地將

你嫂子抱住站立了。還記得宴席間一片哄笑聲,天花亂墜地胡嚷

亂叫:再來一個抱抱,再來一個親親……”

張乙不等李甲將回憶往事敘述完畢,倏然間悲慟地嚶嚀一

聲唏噓起來:“就為這呀!讓我終身難忘,胡思亂想臥床不起了。”

李甲一聽大吃一驚,不是吃驚的自己的妻子與張乙之間發

?生什麼暖昧之情。吃驚的是自己的兄弟走火人魔,心存幻想無藥

可治。新婚三日裏無大小,打情罵俏原本不當一回事兒。誰知這

一根筋的張乙卻信以為真了,自作多情地難以自拔。李甲吃驚地

心在震顫、在滴血、在痛苦地呐喊:“新婚無過,殺人卻不用刀啊!

張乙過去何等風光,風流倜儻。如今形消影瘦,判若兩人。罪過!

早知結婚隱藏禍患,何苦舉行什麼婚禮。”

李甲後悔莫迭,明知後悔無用偏偏逃不離後悔。如今的李甲

痛定思痛,不能眼見著撒手不管。如何管,怎樣插手去管。李甲深

知這病無藥可治,解鈴離不了係鈴人。不就是心病心治嗎,為了

兄弟,李甲孤注一擲,橫下心來,別無選擇地做出犧牲。這犧牲有違倫理,為了挽救張乙這病,他李甲咬緊了牙關,計上心來,兩肋插刀也在所不惜了。

李甲為了挽救賢弟的相思病,決定做出犧牲,如何地犧牲自己,下邊的對話你會大吃一驚。

“賢弟啊,用不著犯愁心病難治,隻要你答應愚兄一個要求.

你這病根指日可待連根拔起。”

“是嘛!本不該暴露劣跡,實乃是事出有因,一吐為快愧對仁

兄。別說仁兄一個要求,十個八個我也心甘情願地接受了。”

“好哇!衝你賢弟承諾,我這就講話了。賢弟病出有因,解鈴

還需係鈴人。我讓賢弟了卻心願,但要遵守承諾付諸實現。其實這事也不難,難的是喪失了意誌信心不足。隻要賢弟謹守承諾堅

強起來,盡快地恢複身體健康。待到賢弟康複之後,愚兄決不食

言讓賢弟心想事成了卻夙願。”

“仁兄啊!你想說,讓我快快振作精神,恢複健康嗎。”

“是的,愚兄就這麼一個條件,望你早日康複。”

“愚弟已知過錯,不該自作多情,聽仁兄的,拚卻邪念振作起

來。”

“這就對了,等到賢弟完全康複,愚兄答應讓家嫂與賢弟見上一麵。”

“不可不可,一錯再錯有失倫理。”

“這有何妨,自家兄嫂一塊聚聚不失觀瞻。賢弟不必再推辭,相思之疾必須從源頭作手,連根拔出永無後患。你是擔心你嫂

子,這方麵你隻管放心。賢弟的任務是盡快地恢複健康,重返青

春,這也是你嫂子的共同心願。”

“仁兄一席話,讓愚弟茅塞頓開。聽哥的盡快地振作起來不負兄嫂厚望,從今往後我要堅強自己,認真做人,健健康康地生活下去。”

李甲、張乙一對好朋友,推心置腹地一番言語,沉屙張乙終

於解開了心結。思想包袱放下了,鬱結的心胸開朗了,生的欲望重新燃熾了,生活的氣息也漸漸地濃鬱了。人的氣質一旦恢複了原有的知覺,吃飯吃的香,睡覺睡的好。心無雜念,生活就會有滋有味。張乙摘除了心病,一瞬間精神多了。人這一精神,首先想到的是肚子餓。張乙從害下這相思病,茶不思,飯不香,日久天長,形消骨瘦。今幾個好朋友李甲幾番勸說,從新認識了生的希望。想活下去的人,再不會自暴自棄了。想活就得吃飯,為了吃飯,活著的人尋求生計,目的便是為了吃飯去活著,活著又離不開去吃飯。

張乙想活著,活著離不了吃飯。倏然間,張乙冒出了一句話

來:“我餓了。”李甲聽了心中大喜,喜的是張乙有救了,有救了的

人就死不了。張乙年青正少,死了多可惜呀!張乙不能死,好朋友

的李甲不情願讓張乙死去,寧肯犧牲身家性命,也不讓張乙去

死。為了挽救張乙不死,根除相思病疾,李甲這朋友豁出去了,自

己的老婆也給搭上了。為了朋友,兩肋插刀,目的隻有一個,張乙不能死。

張乙不會死了,嚷出了肚子餓了,餓了便吃飯罷,吃下飯就

死不了了。李甲喜出望外,等候的就是餓了這句話。張乙知道餓,

知道那死不是滋味,病魔纏身同樣不是好滋味。人活著這滋味多

好,有吃的、有穿的、有說有笑的你來我往多開心,互相體貼多幸

福,為什麼想死,誰願意去死。張乙不想死了,知道肚子餓了。菊

花熬來了大米粥,張乙邊喝邊嚷:“真香,好喝,饞死人了。”

? 一連數日,能吃飯的張乙精氣神漸漸地進入了佳境,李甲瞧

在眼裏喜在心裏。目睹好友一天天地恢複健康,李甲懸著的心思

漸漸地放下了。張乙逐漸地起死回生,能吃、能喝、能起能睡,李

甲除了打心眼裏邊高興之外,餘下的心思逐日遞增著回家的念頭。

一段時間過去,天晴了,雪不下了,四野積雪溶化,屋簷冰棱溶解了。河山重現了昔日英姿,萬物更添了嫵媚妖嬈。李甲決定了辭別歸家,張乙自然舍不得李甲離去,一想到李甲有家有室、有事業,張乙明知留客不住。這一日,大病初愈的張乙,決定了送李甲好友返家。李甲見病愈剛好的張乙堅持相送,自然是說什麼也不同意,苦苦勸告張乙:“賢弟大病初愈,貴體欠安還是歇著的好。

來日方長.等到賢弟完全恢複了健康之後,想送想留還不容易。愚兄事務纏身,過幾日去去就回。賢弟好好的調養身體,你就等著與家嫂麵敘的好消息吧……”

有道是——

送君千裏終一別,席散曲終留不得;

此情綿綿恨道遠,愁腸百轉夢裏客。

上回書中言道,李甲省親選擇在大雪紛飛的日子,上路之後方知道這冰天雪地裏路難行。進退維穀之中,半道上心血來潮,突發其想地改弦易轍,避風寒去了朋友家。

李甲突訪朋友.一是避風寒,二是解饑渴,三則是順道看望

老朋友。殊不知,想不到,來到朋友家裏李甲嚇了一大跳。出人所料,舊友病人沉屙,性命垂危。李甲費盡心思,幾經打探,問明了病由又讓李甲吃驚不小。朋友病人膏肓,害的是相思病。你道朋友想著誰,苦苦相思,一廂情願,真象大白是覬覦自己那新婚妻

子。李甲弄明白了原委,哭也不是,笑也不是,為了朋友隻好兩肋插刀。向病友許下承諾,隻要病友恢複了健康,他將安排自己的妻子,私下裏與病友幽會。海盟山誓地告訴朋友,數月後的五月初五端午佳節夜晚,他將安排妻子留下後門與朋友私下裏幽會之機。

李甲從辭別了朋友家,回到自己家裏,轉眼間又度過了十天半月。李甲一想到從離店之日,到如今半月過去了,自己的客棧生意一概不知,偏又滋生出讓妻這醜事端來。李甲一想到讓妻,思想裏邊總是矛盾交替。自己憑一時匹夫之勇,俠肚義腮地向友人承諾,現在看來這承諾容易,行施有效卻是千難萬難了。

他李甲欲親口告訴他愛妻,告訴她為救朋友將她轉讓了,這話一是難以出口,二是張不開這張嘴。不講吧,心願難了,朋友病根難治。講是不講,日以繼夜地折磨著李甲,讓李甲哭笑不得,叫苦不迭。

李甲新婚妻子張妙妙,容貌端莊美如天仙。大戶人家的閨

秀,心靈通透知書達理。連日來,李甲時不時憂心忡忡,愁眉不展。張妙妙瞧在眼裏,問在心裏,深知丈夫心事重重。察顏觀色的

張妙妙,深有感受那李甲的笑容是裝的,對她的溫承是逼的。盡

管貌合神離的李甲不露馬腳,瞄在心裏的張妙妙初來乍到隻裝

著啥也沒見。

今兒個夜裏,李甲同樣地心神不寧,坐臥難安。張妙妙一如

既往地既往不咎,裝聾作啞的順其自然。夫妻一番相愛之後,李

甲一反常態,直言了當地告訴愛妻,天明後他便要回客棧去了。

言明了走的意圖,心裏卻不甘心。偏是張妙妙對他辭行不表示看

法.李甲急的真不知如何是好了。讓他一走了之,李甲他辦不到,

誰不知道他李甲是言出必行之人。出讓妻子與人幽會,這一下,

言而有信的李甲卻是無計可施,束手無策了。

張妙妙一直在觀察,明知李甲心事重重,兀自個不便打探細

聽。明擺著新婚燕爾,雙方互不了解。剛一結婚便離多合少,好

?不容易地相處一室。機會難得,誰願意節外生枝。今幾個夜裏,

李甲告知她明兒個叉離別了。新婚數月,分分合合習已為常。想

不到自己的夫君今夜個表現欠佳,一忽兒翻身過去,一忽兒轉身

過來,輾轉反側夠煩人了,時不時又長籲短歎。張妙妙終於忍受

不了這不協調的氣氛,開口問道:“相公今夜咋的了?”李甲一聽

夫人問話,打心眼裏邊歡喜不盡,順杆兒爬地唉歎一聲:“心煩著

呢。”

張妙妙一聽丈夫心煩,不關心不行了,鄭重其事地又問道:

“啥事兒啦!鬧的夫君心神不寧。能告訴奴家嗎?讓奴家替夫君

分一份憂行嗎?”

李甲見夫人過問事兒了,心下大喜。兩人一問一答,聊開了

煩心的事兒。

李甲道:“真讓我講啊!”

張妙妙認真地回答:“信得過奴家你就講,信不過就別講

唄。”

李甲欲擒故縱地說道:“我要是講了,你受不了咋辦,真要我

講出來準會嚇壞你的。”

張妙妙信以為真,坦言說道:“多大的事兒啦,嚇唬小孩子

嗎,你可要想明白,如今的我是有夫之婦了,不是三言兩語便讓

人嚇壞的。”

李甲用計在心,心不在焉地嗬嗬笑著:“高!實在是高,夫人

獨到見地讓人佩服。不過話說回來,此事非同小可,性質嚴重。事

關人倫之常,天方夜譚的傷風化。”

李甲絮絮叨叨,張妙妙半天找不著北,急不可耐地催促李

甲:“別繞彎子了好嗎,我算是求你了,不管事大事小總該直言了

當是吧。”

李甲沉默了少許,態度嚴肅地說:“夫人急於想知道,我就直

言直說了。告訴你,我有一位至交好友,姓張名乙你認識嗎?”

張妙妙思索了半會,搖頭歎息:“不認識。”

李甲繼而言道:“新婚大喜的事還記得嗎?”

張妙妙仍然不解地搖頭:“幹嗎問這事啦!”

李甲歎息著說道:“事出有因,你還記得向親友敬酒那回事

嗎.鬧洞房的人將你幾乎碰倒,是那張乙眼明手快地將你扶住。

那時節,席間一片哄笑聲:再抱一個,再親一個還記得嗎?”

張妙妙始終不得要領,英明其妙地瞪大著雙眼打量著李甲。

李甲話說到這份上了,再也無所顧及了。話興正濃,喋喋不

休地說道開來:“你不知道,正是你這一跌,張乙一抱,一股孽緣

便產生了。你同樣不知道,你為了表示謝意,衝張乙甜蜜地一笑。

這一笑,讓張乙掉魂兒似的再也不能自拔。一廂情願,茶飯不思,

相思成疾,病人膏肓,險些兒送掉了好朋友的命。”

張妙妙聽到這裏,仍不相信這是真的,但也不相信這是假

的。有口無心地念叨了一句:“這人自作多情,要麼是瘋子。”

李甲心下大驚,心知夫人對張乙理解甚少,耐心地向張妙妙

解釋:“夫人差也,張乙這人不但不瘋,文質彬彬知書達理,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