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偏見,心生情愫,多情善感罷了,不然不會相思成疾。”
張妙妙越聽越糊塗,不知道李甲意在言外。自個兒心生厭
倦,極不情願地問李甲:“甚麼張乙李乙的別提這事好嗎,我倒是
一點兒沒印象啊!”
李甲聽張妙妙漠不關心,心裏怨著:“你這不是天外來客吧,
真個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啊!”本想著使出點脾氣來,一想到用
人之際。李甲不失君子風度,耐著性子地告訴張妙妙:“你是不知
道,張乙是我的結拜兄弟,從小一塊兒長大,親如手足猶如自家
兄弟。”
聽話聽音,張妙妙聽出了夫君言在意外,立馬端正了態度,
鄭重其事地言道:“奴家不是袖手旁觀,隻是愛莫能助。何況這相
思病疾無藥可治,悲天憐人徒勞無益啊!”
李甲見夫人轉變了態度,有機可乘地繼續說道:“夫人可別
忘了事在人為。人們不是常說:天下無難事,隻怕有心人嗎。我李
甲一見朋友病人膏肓,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張妙妙總覺得李甲言語詭譎,欲言又忍。吞吞吐吐的讓人厭
?煩,卻又是忍了又忍。不得要領的張妙妙,心生厭倦地嗔了一句:
“奴家本不該問,相公的朋友抱恙在身,你是道聽途說,還是耳聞
目睹啊!”
李甲對張妙妙的責難不足奇怪,坦誠地說:“夫人所言極是。
一開始,我也是一無所知,大概是老天成全吧。說是奇怪也並不
奇怪,原打算大雪紛紛生意蕭條,抽空兒回家團聚,誰知上路之
後,冰天雪地路難走。常言道:開弓沒有回頭箭,捱到半道兒上日
頭偏西,突發其想順道兒去了朋友家。得知友人臥床不起,幾經
周折真象大白,我之新婚大喜竟然給朋友造成了災難,你說我能
袖手旁觀嗎。”
張妙妙這下全明白了,明白了李甲的朋友為她單相思。這事
因自己而起,自己卻蒙在鼓裏。如今真相大白,恨自己無回天之
力。李甲言盡於此,自己再也不能袖手旁觀。想到這裏的張妙妙,
主動出擊問李甲:“相公,照你所說,這事因我而起,於情於理責
無旁貸。究竟如何幫助,如何讓朋友脫離苦海,不求萬全之策.
總該有個對策才對吧。”
李甲見張妙妙慈母心腸,萬分感激地投石問路:“我倒有個
法子,不知夫人願不願意。”
張妙妙聽李甲早有主意,急著想知道,佯裝嗔怒地埋怨:“好
啊!夫君心裏早已有數,你是信不過奴家罷了。”
李甲見張妙妙埋怨開來,自知理虧卻又極力辯解:“夫人誤
會了,我想這事事關重大,一直苦悶在心。古人雲,心病心治,解
鈴還需係鈴人。佛家語: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是一時頭腦
發熱,自作主張,了卻我朋友心願。對天發誓地告訴朋友,隻要他
振作起來,恢複了健康。五月初五端午之夜,邀他私下與夫人見
麵。意思明白,旨在開導教喻他解除病根。誰知道承諾容易,行效
困難,這些時日來一直苦悶在心裏。”
張妙妙聽完了用心良苦的李甲道白,心裏好一陣酸楚,悲哀
過去淒苦地說道:“你為朋友兩肋插刀,我可是有夫之妻,倫理道
德,人言可畏,你讓妻子紅杏出牆,往後這日子怎麼過呀!”
李甲自知理虧,有口難辯又不得不講:“夫人用不著如此傷
心,實情如此,我這也是追不得已呀!再說了,問題並不是那麼地
糟糕,他張乙知書識理,並不一定有非分之想。夫人與他幽會,無
非是敘敘話兒,說說心事,讓他早日脫離苦海。再說了,這件事家
醜不可外揚,你知、我知、天知、地知足夠了,會麵時間選在夜裏,
神不知、鬼不覺無傷大雅。事在人為,隻要行事周詳,便會萬無一
失了。”
張妙妙沒吱聲,不吱聲明擺著默認了。別無它法,自己種下
的苦果自個兒咽。張妙妙想不明白,你張乙單相思苦了自己,又
遺禍他人這算什麼事。你李甲身為丈夫,為朋友出讓妻子這又算
是什麼事。世間事,非非是是,是是非非幾時講得清楚.講不清楚
隻好順其自然。張妙妙不明白,女人這笑靨是天生的,女人的美
麗是父母給的。女人美麗有什麼過錯,女人的媚笑又錯在了哪
裏。天底下,男人總喜歡沒事找事,覬覦美你就偷著樂唄,自作多
情害什麼相思,折磨自己那叫自作自受,偏偏牽扯著美麗的女人
做什麼啊!張妙妙想不明白,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
不知道便不知道唄,人這一生,知道的事不少,不知道的事
情多多。人活著一天,稀哩糊塗地過一天,不知道好,全知道也不
好。世上的事讓你一人全知道,往後的日子便沒法兒過了。
張妙妙她同樣地不知道,自己的丈夫為了救朋友,朋友因她
而起患下了相思,相思成疾臥床不起誰的過錯,誰也說不明白。
丈夫想法沒錯,心病心治,解鈴還需要係鈴人。畢竟這事非同一
般,讓妻子紅杏出牆成全朋友,張妙妙一時間想不通,也極不情
願。人不是物,互相隨時轉換。張妙妙一想到這事因她而起,因她
的美貌惹下了禍端。於情於理丈夫的錯是她造成的,這苦酒也是
她因美麗而釀下來的……張妙妙翻前覆後,思想了許多許多。自
己挖坑自己跳唄,張妙妙認了,自認倒黴了唄。夫唱婦隨千古遺
訓,你張妙妙從也得從,不從也得從。張妙妙想明白了,不就是與
張乙幽會嗎,私下幽會點到為止,自己小心點兒不就成了。見了
那張公子好言相勸,讓他杜絕癡念何樂而不為。
? 一夜過去是清晨,清晨的風是涼爽的,空氣是清新的。清晨
的陽光明媚,光輝燦爛,給人的直覺和藹可親。清晨萬物複蘇,世
界美麗,人形光彩,一日之計在於晨。
一身之計在勤,李甲事半功倍,辭別愛妻回鴛鴦鎮去了
有道是——
立足人間事繞人,無事生非難了情:
先天生就多情種,後天孽源不絕塵。
上回書中言道李甲回家省親,為了挽救相思病友不惜犧牲
自己的愛情。意欲說服愛妻私下幽會病友了卻想思疾患,打那
以後日日夜夜裏讓他苦不堪言坐臥不寧。臨出家門的頭天晚上,
才將自個兒的心中苦悶,原滋原味地告訴了愛妻張妙妙。殊不知
張妙妙深明大義,接受了李甲救人一命的邀請,點頭應允五月初
五一定呆家秉燭待旦等候張公子。
李甲翌日早晨,隨同侍童主仆二人重返鴛鴦鎮。半道上一想
到他夫妻二人許約下張公子相會時日,趁此時機務將這特大喜
訊告訴好友張乙。一來讓張乙提前有所心理準備,二來欲借喜訊
讓張乙高興起來早日痊愈。
李甲二進杏花村,時隔數日,杏花村再也不似冰天雪地。數
日後的杏花村,豔陽當空,風和日麗,給人的感覺煥然一新。
張乙公子得到傳報李甲公子去而複返,興高采烈地硬撐著
下得床來,要不是菊花侍女領著李公子及時趕到,硬撐著下床的
張乙,拖著病體搖搖晃晃地邁步到臥房門口了。張乙有自己的想
法,義兄李甲恩同再造,自己個厚顏無恥的隱私不但未受到李甲
的譴責,相反不計前愆一視重前友好,好言勸慰要他重新振作起
來。想不到事隔數日,李甲又瞧他來了,張乙萬分激動,一時興起
忘了自己的病情,喜滋滋地溜下床來。菊花引領著李甲,風塵仆
仆地撲進房中。張乙見狀,喜不自禁地言道:“不知仁兄駕到有失
遠迎也。”
李甲見張乙下得床了,又見張乙神清氣爽。心裏一番欣慰之
外,見張乙下床迎接,激動不已地撲上前去扶著張乙重新上床。
自言自語著:“我這是返程歸途,順道拜訪賢弟。賢弟好好調息貴
體,愚兄便知足了。”
菊花一旁見她家主人下得床來,既驚喜又擔憂地幫助李甲
一塊兒重新扶張乙床上仰躺,嘴裏邊同樣地愛莫能助的嘟嚕著:
“主人,李相公說得對,好好調息貴體最重要。你們兄弟慢慢聊
吧,我這就去替李相公沏茶去。”
菊花言畢抽身出戶去了。室內剩下了李甲和張乙二人,兩兄
弟數日不見,心裏有許多的言語要敘。講什麼好呢,兩兄弟互相
凝目以待,室內寂靜無聲。咫尺之隔的弟兄倆,心潮起伏,呼吸之
聲彼此相聞,還是李甲打開了僵局。
李甲直白:“賢弟啊!愚兄此次前來是向賢弟道喜來了。”
張乙不明究竟,吃驚地問:“仁兄此言差也,愚弟身患沉屙不
知喜從何來。”
李甲也不避嫌,直言了當:“你就不明白了,賢弟這一廂情
願,指日可待便可了卻心願也。”
張乙仍然聽不明白,搖首歎日:“別逗樂了,愚弟越聽越糊塗
呢。”
李甲就事論事地說:“賢弟真不明白,待愚兄給你一一道來。
賢弟身患沉屙事出有因,解鈴還需係鈴人。我家娘子一聽賢弟身
體貴恙,深明大義地滿口答應。讓愚兄轉告賢弟快快養好身體。
明年五月初五夜,我家娘子虛掩後門。她讓愚兄向賢弟捎信,別
誤了時辰那幽會之喜。”
張乙一聽這事,麵皮兒一陣紅、一陣白,羞愧滿麵地對李甲
說:“唉唉仁兄,你這番苦心用過頭了。賢弟一廂情願原本癡心妄
想,仁兄愛憐有加我知足了。人無完人,知錯改錯已經讓我無地
?自容,從來也不敢有非份之想。千萬別再醜話重提,洗心革麵才
是我做人的選擇。”
李甲也有說詞:“這事你就別投鼠忌器了,放下心懷圓自己
的夢吧。俗話說:誰家地裏不長草,誰家弟弟不跟嫂。弟嫂之間
情同手足幽會也屬正常之舉。賢弟如果心存芥蒂,掩人耳目。你
嫂子同樣地想到一塊兒了,這才約定初五之夜從我家後門人宅,
到時你嫂子一定悉心地接待賢弟。當務之急,這段時間裏你應該
盡快地恢複健康,病快快地如何幽會呀!愚兄話已說白,這就告
辭回鴛鴦鎮去。”
張乙聽說李甲要走,急忙說道:“仁兄既來之則安之,豈有既
來之則走之之理。”
李甲說道:“實不相瞞賢弟,愚兄出來已逾半月,店鋪諸事頗
雜需人料理,你我兄弟來日方長後會有期。”
張乙不依不饒地勸言道:“菊花已吩咐下人備飯去了,再急
也得用過午餐行嗎。”
兩人爭執不下,菊花送進屋裏茶點。李甲借此機會說道:“我
就暫作停留,來來,你我弟兄一道用完茶點愚兄再告辭得了。”
李甲堅稱要走,張乙隻好聽李甲的。兩人有說有笑地用完了
茶點,李甲說什麼再也不能停留。張乙也深知李甲事務纏身不再
強留了,張乙卻要堅持送李甲出戶,李甲卻是堅稱讓張乙送到臥
門口止步。一對結拜兄弟情到深處,真個是手足情深難分難舍。
又是一陣子磨破嘴皮,互道珍重這才依依惜別了。
光陰荏苒,日月如梭。 ,
轉眼間數月過去,在這數月之中,心中鬱結解開了的張乙健
康恢複的極快。再加上人逢喜事精神爽,原本這心病無藥可治,
全憑自解自救順理成章地痊愈了。恢複了常人功能的張乙,自然
不會忘記初五之夜與心上人幽會之約。明知這幽會不甚光彩,畢
竟心裏難割舍。自己曾經為她幾乎命喪黃泉,一片癡情險釀大
禍。如今她嫂子主動約見,張乙心裏明白,這主意全是把兄弟李
甲所為。仁兄李甲費盡心思不就是希望自己振作起來嗎,了卻邪
惡心願不妨見上一麵,敘敘心裏話兒吐吐悶氣也沒有什麼不可。
既然嫂子都不避嫌願意與我張乙見麵,正常地交往又礙著了誰
了。正是這心病憂患無窮,亦驚亦喜地難以自拔。張乙深陷矛盾
之中,好不容易地又重新振作起來了。
明兒個便是那五月初五端午節了,張乙一直惦記著幽會一
事終於來臨,喜滋滋地尋思著見麵總得送個禮吧,贈送什麼禮物
為好。想著今兒個村裏逢集,何不如去集市上尋尋覓覓。
杏花村,每逢二、四、八逢集,集市就在村子裏。趕集趁墟人
山人海,嚷買叫賣熱火朝天。張乙興致勃勃,滿懷喜悅地逛開了
集市。東瞧瞧,西看看,各式商品琳琅滿目,眩目耀眼。張乙幾圈
子轉悠下來,見什麼都新奇,見啥總想買啥。轉來繞去,菊花緊隨
其後,望著主人高興,自個兒同樣地興奮異常。
主仆二人,從村東頭邁到村西頭,沿街兒擺滿了字畫攤。一
向喜歡舞文弄墨的張乙,一幅王羲之《蘭亭序》讓他驚歎不已。饒
有興趣地詠哦一番之後問好了價錢,取出紋銀將字畫買下,如獲
至寶地吩咐菊花小心地拿著,讓她先送回家去。
菊花唯命是從,看見主人心情歡暢,自家個一同感受著欣喜
無常。菊花小心翼翼地手裏拿著字貼,不忍心丟下主人地問:“主
人一塊兒回唄。”
張乙遊興正濃,自然有自己的說詞:“聽話,你將墨寶捎回
家,我的事你就不用過問了,自家門口你是擔心我迷路嗎。”
張乙說話有理,菊花隻好受令而去。
菊花離去,張乙便像溜韁的野馬,無拘無束地四處閑逛。從
前街邁步到後街,從後街又轉悠到前街,集市裏邊人來人往好不
熱鬧。多長時間,大病初愈的張乙,頭一次上街趕集,樣樣事總覺
得新鮮,前村後店都感覺到好玩。
正是這好玩的張乙,從一場大病中死裏逃生。第一次感覺到
人生多美好,生活多幸福,好好地活著比什麼都好。自己玩的高
興,正事兒也給忘了。原本為夢中情人尋覓心愛之物,人這一高
興啥事兒也記不得了。虛無縹緲的單相思,子虛烏有的一廂情,
? 剃頭的擔子一頭熱,好了瘡疤便忘了痛。張乙玩興大發,遊興正
濃,好看的瞧不過來,好玩的忙不過來。
話說這杏花村裏有一座廟,廟宇年代久遠,吃齋拜佛的信徒
一代傳一代。逢集的日子,集市上熱火朝天,神廟裏邊熱鬧非凡。
神廟飛簷翹角,氣宇軒昂,香煙縹緲,遊人如織。杏花村裏這座
廟,規模不小,裏進三重。第一殿,供奉著四大天王諸路菩薩,第
二殿是觀世音,第三殿便是如來佛。
人們心懷信仰,虔誠進香,頂禮膜拜。目標是一致,求得神的
庇佑,國泰民安,風調雨順,心想事成,家庭美滿,生活幸福,身體
健康……人這一生,離不了衣食住行。為了生存,曆盡風風雨雨。
有生之年,誰不希望平安度日,誰不盼望子孫興旺家道中興。人
們希望的、盼望的,除自個兒努力奮鬥之外,總忘不了神的庇護.
福音的降臨。這便是文化,千秋萬代的民族文化久經不衰,信仰
不滅。
話題遠了,故事偏離了主題,回頭再敘張乙公子。張乙公子
整個集市裏邊轉悠下來,餘興未減地來到這座神廟裏邊,信手拈
香,三拜九叩。一通頂禮膜拜下來,張乙渾身冒出了一通熱汗。自
個兒感覺良好,精神倍增,得道多助地得意忘形。張公子求神下
來,活脫脫地換了個人樣兒。張乙喜氣洋洋地從廟裏邊走出來,
順著廟牆根兒又來到廟後街。
廟後街風景別致,沿街兒擺滿了紙燭香火攤。大凡進廟上香
的、還願的,少不了到此處購買冥府紙帛,香火蠟燭。沿著廟宇牆
根兒下邊,又是一道靚麗的風景。算命的、看相的、測字的、抽簽
的,陰陽八卦五花八門。遠方的術士,近方的相師,沿牆根兒設攤
擺點,秩序井然。江湖術士之中,一小半是盲人,一小半是老叟.
還有一小半便是出家道士,遊方的和尚。逢集過會,迸廟上香的
信男信女,總有一部分人喜歡相個麵啦,測個字呀討個吉凶禍
福。自己心下明白,也是一種信仰的樂趣。說白了趕集趁墟,進廟
上香,總少不了花幾個錢。錢花了,樂趣有了,自然不會心疼那難
尋難覓的幾個錢了。
張公子樂不可支,一路上走著,一路上樂著。冷不防道沿兒
上一位神算老叟衝他招手道:“貴公子相麵否?”張乙未置可否。
神算老叟又言道:“公子請留步,不妨坐下聊聊。貧道仰觀公子印
堂發黑,麵相晦暗,咫日之內必有災難。”張乙仍然不置可否。心
裏暗自思忖,自己大病初愈,在所難免氣色晦暗。細一想,自己這
想法僅一方麵。另一方麵這神算老叟出語驚人,自然有他的一番
道理。張乙正猶豫間,神算老叟又講話了:“我猜相公難作了斷,
如果相公看重那幾個錢,老叟今兒個勉為其難,不為錢財為相公
指點你看如何?”
神算老叟妙語橫生,不厭其煩地讓張乙難辨真假。胡思亂想
著聽人勸,得一半。自個兒不是閑著無事嗎,無事正好消遣寂寞,
靜下心來聽聽何妨。要相麵就相唄,誰計較那幾個錢。張乙想的
開朗,心情自然便開朗了。若是這老叟博學多才,聽人聆教也是
有益無害嘛。
張乙橫下心來,俯首恭聽指教。
相麵攤,一張小木桌,桌麵上懸掛著三尺白布。白布上邊,醒
人矚目地四個大字:“神算老叟。”邊緣兒招來生意的看門本領,
無非是,相麵占卦,十算九穩,吉凶禍福,了然於胸。張乙早有耳
聞,深知神算不是浪得虛名。十裏八鄉,誰不知道這神算老叟出
言必中。
神算老叟果然名不虛傳,一見張公子聆心聽教,心下大喜過
望。神算老叟等待張公子坐定之後,審時度勢地打量著張乙。一
邊手擇胡須,一邊目不轉睛,滔滔不絕地說道開來。
“貴公子貌相不錯,天庭飽滿,地閣方圓,眉清目秀,五官端
正。憑此相,出相人將,文略武韜。怎奈何命運不濟,韜光養晦。
憑觀此相,責公子大病初愈卻又是災星難免。目測貴公子印堂晦
暗,不日之內必有凶星出現。天下萬事,心生禍端,別看貴公子喜
形於顏,內心裏卻是熬煎著痛苦。人常說:聽人勸得一半,公子不
妨靜心靜養,誠心向佛方能化險為夷躲過凶災。請謹記,心靜神
寧,神寧身安。
?詩曰:心照不宣亂粉呈
自尋煩惱心不寧:
安身立命守規矩.
安然無恙渡險情。”
張乙心生詫異,這神算老叟就象自己肚子裏邊的蛔蟲,張乙
的心跡讓他瞧的個一清二楚。自家個一言一行、一舉一動讓他了
如指掌,一針見血地點中了要害。張乙服了,不服不行。神算老
叟字字珠璣不藏瑕疵,似那靈丹妙藥讓張乙起死回生。老叟說得
沒錯,心靜神寧,神寧身安。自己走火人魔胡思亂想已經鑄成大
錯,再也不能一錯再錯了;朋友妻,不可欺……
有道是——
聖人指點非等閑,大徹大悟一瞬間:
痛下針砭思己過,洗心革麵不為晚。
話說張妙妙謹守丈夫教誨,時刻心裏邊謹記著幽會時日。每
每想到紅杏出牆便心有餘悸,一想著不守婦道又心如刀絞。一番
自我感歎過去,轉念一想這人命關天總不能見死不救。一想著為
救人犧牲了名節,滴血的心靈自我良好地又覺得值。張妙妙始終
鬧不明白,不明白為什麼做下了冤孽,不明白丈夫為了信義,不
惜將她往火坑裏推,不明白與李甲同床共寢,竟然不念夫妻情
分,逼她與別人投懷送抱。李甲呀李甲,你就不怕人言可畏呀!轉
念一想自己的丈夫,完全是為了道義所驅,做妻子的從道義上也
不能見死不救。想你個張公子獨生情愫,你也不怕別人恥笑啊!
自古道:朋友妻,不可欺。既然是我家相公的朋友,你就更不該胡
思亂想了。天下何處無芳草,你張公子多情種子何愁沒有新歡.
奴家已是殘花敗柳值得你一廂情願嗎。
世間事無奇不有,張妙妙頭一次聽丈夫講有人覬覦她,為她
害下了相思病。張妙妙念及於此甚覺好笑,兀自個卻又是笑不起
來。一想著這事肚子裏便來氣,偏偏是氣貫咽喉卻又是沒地方
使。張乙啊張乙!同門同宗我值得你思念嗎,夠得上你一片癡情
一片苦心啊!
人生世上,人食五穀生百病,百病百治。偏這門子相思病卻
無藥可救,唯有心病心治。簡單地說,解鈴還需係鈴人。正因為如
此.自家裏傻相公為朋友兩肋插刀,犧牲自己無足輕重,賠了夫
人又折兵。讓自己的老婆去治病,去治那無藥可救的相思病,你
道是悲還是喜。
張妙妙犯難,悔不該當初承諾替人消災。事到如今,這災如
何消,怎樣地去消災全是未知數。素昧平生的張公子,模棱兩可,
高個低個渾然不知,胖子瘦子全不了解。盲人識馬,瞎子摸象,張
妙妙進退維穀,無計可施。自從張妙妙攬下了這活,從此居無寧
日,心神不安地苦熬著日月。
光陰荏苒,日月如梭。
轉眼間,五月初五到了。端午佳節,吃粽子,掛香包,男歡女
笑好不快樂。
張妙妙在這一天,掩入耳目地笑掛臉上,愁在心裏。天黑了,
月上枝頭,歡樂的人們各歸故寢。張妙妙不能睡,任務在身也不
敢戀睡。鼓打二更,張妙妙讓丫環去前院廂房歇息,告訴丫環她
想一個人單獨靜靜。、r環聽主人吩咐,樂得減少了侍候,聽說聽
教地去前院了。張妙妙送走了丫環,將通往前院的房門上閂。踅
轉身來,走近後院的後門處,輕輕地抽開門插,虛掩門扉,靜候那
張公子到來。
張妙妙回到臥房,秉燭待旦。月上中天,後院一直沒有動靜。
張妙妙苦盼苦等,一直候到了四更天。四更天,寒星閃爍,夜風嗖
嗖,滲透著絲絲兒涼意。夜,寧靜的夜。夜深深,夜沉沉,正是睡眠
的好時光。萬物俱靜,唯有這張妙妙苦伴孤燈心不能靜。困倦的
兩隻眼皮兒,不停地總想粘合在一起,張妙妙強打精神,努力地
?控製著睡意。意誌堅如鐵,睡意不饒人,睡眠欲來,張妙妙身軟腰
啊,嘴裏不停地打嗬欠。那張乙來是不來,張妙妙心中沒底。百無
聊賴,張妙妙磨墨,展平宣紙繪畫。畫什麼,心煩意亂沒創意。玩
書法、草書、篆體,張妙妙自有獨到見地。今兒夜心事重重,什麼
興趣也沒有。無意之間,怨氣橫生,忿忿地寫下一行字:張乙奴
家恨死你了。
故事講到這裏,由不得人追溯過去回想今天。
封建社會裏的婦女,命運是相當不幸的。舊君主時代,君要
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男權社會時代,男人
們同樣有貴賤、主次之分。女人們的命運,由此而發生質地變化
可歎可悲了。女人們從小便受著三從四德的管束,所謂的三從,
在家從父母,出門從丈夫,夫死從兒女。女人這一生是沒有自由
權的,更沒有自主的權利。三從製定了女人一生,外加上那四德
的約束……
今天的女人們截然不同了,毛主席領導下建立了新中國,徹
底推翻了封建製度。女人們從此真正的當家作主人了。試看今
天的女人們,男人們擁有的權利,女人們同樣地擁有。男女平等,
婦女們同樣地頂著半邊天。
回頭敘說張妙妙,愁腸百轉之中,猛不丁聽見了後院門打開
的吱嘎聲,那聲音太熟悉不過了。是他來了!張妙妙一想到張乙
來了,說不出的酸甜苦辣心驚膽顫。正愁無計可施如何接見,那
開門之聲響過之後,一切又複歸於寧靜。張妙妙納悶,既然來了
為啥不現身,沒賊膽害相思幹嗎?你這不是折磨人啊!
月光下,一條黑影閃進院裏。開門瞬間,沉重的木門發出來
“吱嘎”聲響,這響聲如雷貫耳,黑影是萬萬沒想到的。突發清脆
的門響聲嚇壞了黑影一大跳。隻見這黑影驚魂未定,匆匆忙忙地
躲進了樹叢裏邊。過了好一會兒,黑影不見動靜。心下大喜,一定
是這家主人忘了插上後門。回想剛才那一番舉動,失魂落魄的模
樣自己嚇唬了自己。黑影洋洋得意之間,猛抬頭,遠處臥室裏邊
有燈光。這一發現非同小可,氣焰囂張的黑影,一瞬間又膽顫心
驚了。
張妙妙這會兒,同樣地疑神疑鬼。猛浪中開門聲如雷貫耳,
一陣子過去卻再也沒動靜了。聽夫君講,那張乙靦腆膽小,不善
與人交際,這才害下了單相思。如今看來,你張乙沒有那賊膽,何
苦自作孽呢。張妙妙怨歸怨,恨歸恨,又覺得這張乙實在可憐。想
到救人的份上,張妙妙拉開臥室門,衝著月夜後院,低聲喚道:
“既然來了就請現身吧。”
黑影一聽女人的聲音呼喚,真個是大喜過望。原以為主家忘
插門了,好你個蕩婦偷漢子呢。早聽人家講,這李甲的老婆花容
月貌,你聽那甜蜜的聲音就讓人消魂。真個是,踏破鐵鞋無覓處,
得來全不費功夫。黑影沾沾自喜,喜自個兒行桃花運了。這張家
大院非同一般,要錢有錢,要糧有糧,金銀珠寶集堆如山。這張家
大院原本五朵金花,頭數這小妖精漂亮。偏偏那李甲修來豔福,
財產美人兼得。想那李甲財迷心竅,一心惦記著祖傳客棧,卻把
這小莢人遺忘了。小妖精紅杏出牆,自然奈不住寂寞。今朝讓老
子碰上了,正好讓老子消受消遣。
黑影扭妮作態,磨磨蹭蹭地從樹叢裏邊走出來。張妙妙見黑
影走過來了,滿麵羞愧地又回到房裏。轉過身,張妙妙來不及邁
步,身後的黑影撲上前來,像那猛虎撲食一般,不等張妙妙醒過
神來,黑影攔腰地將張妙妙抱進了懷裏,快步奔至臥榻,一口氣
吹熄了油燈,嘴裏氣喘籲籲地念叨著:“想死我了,想死我了。”
張妙妙受此驚嚇,羞愧難當地又驚又嚇。腦袋裏邊一片空
白,心裏一片茫然,心驚膽顫地聽憑那黑影擺布。誰知那黑影渾
身力氣,勁頭十足,張妙妙心下大驚。聽夫君講,那張乙弱不禁風
哪來這一身力氣,那張乙骨瘦如柴怎麼會渾身力量。心生詫異的
張妙妙,越想越不對勁,等到那黑影喘息之際,張妙妙警覺地發
聲問:“你是誰?”
一番風雨下來的黑影,心滿意足之際,冷不防張妙妙問出了
話來。想你個蕩婦厚顏無恥,偷漢子還打聽人呢。愛打聽你就打
聽吧,老子玩過你了,想反水也來不及了。黑影喘息方定,坐起身
?來,再一次騎在張妙妙身上,得意洋洋地說:“別打聽了,老子行
不改名,坐不改姓,殺豬的含穀生,半斤四兩不用秤。”
張妙妙明白了真偽,知道自己受騙了。女人失身,這是一生
的恥辱,也是一生的仇恨。失了身的張妙妙憤怒了,憤怒至極象
一頭發瘋的獅子。不必分說,不用置疑,什麼也顧不上了。翻身
起來的張妙妙,冷不防地對準含穀生頭臉、胸膛,凡是能挖的地
方便用手挖,凡是能拽的地方便用手拽,又哭又嚷地不依不饒。
含穀生自知理虧,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張妙妙越罵他他越
得意,張妙妙越打他他越來勁。勁頭一上來淫心大發,再一次將
張妙妙擠壓在身下。含穀生一身的橫肉,肥胖豬眵似的,對付窈
窕的張妙妙就像玩弄洋娃娃。兩番遭受奇恥大辱,不堪忍受的張
妙妙,怒不可遏地高聲嗬罵:“畜牲!豬狗不如不得好死。”含屠夫
一見張妙妙怒罵心中大喜,得意忘形地調侃張妙妙:“罵得好!老
子需要的是刺激,你不罵我倒是渾身沒勁呢。再說了,這夜靜更
深你罵給誰聽啦!別忘了,你自個兒心甘情願地留著門呢,你不
嚷別人還不知道你是蕩婦,偷漢子這名節你受得了嗎。”
張妙妙慘遭淩辱,呼痛不得,叫罵不得,深仇大恨如何讓人
消化。霎時間,張妙妙忍無可忍,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仇恨
蒙住了雙眼什麼也不顧及了。一向柔弱的張妙妙,不知哪來的那
麼大的勇氣。張妙妙瞅準機會,一口咬住含穀生的耳朵,咬的那
麼準,那樣地狠,使勁渾身力氣,硬生生地“哢嗒”一聲,含穀生的
一隻耳朵咬掉在張妙妙的嘴裏了。
含穀生遭此突襲,耳朵沒了,痛的他殺豬般地嚎叫。想你個
蕩婦心狠手辣,吃了豹子膽,太歲爺頭上動開土了。含穀生露出
了猙獰麵目,暴跳如雷。“嗖”地一聲從身上拔出來剔骨尖刀,不
容置疑地朝著張妙妙胸部紮去。殺豬宰羊的含屠夫,從來踐踏生
命不手軟,而且總是一刀斃命。今番含屠夫手起刀落,撲哧一聲,
白晃晃的剔骨尖刀,直端端地插進張妙妙胸膛裏了。含屠夫殺了
張妙妙還不解恨,迅猛不及掩耳地摘下張妙妙頭飾,又將臥室裏
邊金銀珠寶掃蕩一空,趁著夜色逃之天天……
有道是——
伸手必捉是常理,殺人償命是天理;
作惡多端有報應,法網恢恢不留情。
相思之苦。
李甲為了朋友,可說是處心積慮費盡心思。五月初五這一天
夜裏,李甲總覺得心情浮躁,神思不安,一個晚上就沒有睡好覺。
李甲自個兒心裏明白,初五的夜,猶如萬箭穿心他能掉以輕心
嗎?自己的愛妻轉讓給朋友,這心情同樣地是刀刺斧劈。還有那
張乙赴約沒有?結果怎樣一概不知。一整夜,李甲心神不寧,頭疼
胸熱,好不容易地候到了大天明。天剛明,李甲一百個不放心。草
草地將客棧事務又作了一番交待,再一次喚上侍童備馬,主撲二
人揚鞭催馬直奔家中而去。
回頭說張家莊,張妙妙的祖居地。張家莊離縣城不遠,不出
二裏地。這張家莊人丁不少,千多戶人家,百家姓裏張姓居多故
名張家莊。
話道李甲主仆二人,揚鞭策馬,不到兩個時辰便從鴛鴦鎮回
到了張家莊。前邊書中講過,李甲上門婿,張家莊既是夫人住宅
也是他李甲的家。李甲來到自家門口,黑壓壓地一片人,一打聽,
眾口一詞說他家出事了正勘察呢。李甲一聽這話渾身直冒冷汗,
驚疑不定地慌忙跳下馬來,差丁點兒沒將他嚇暈過去。
? 李甲慌不擇徑地直往家裏奔去,剛走至大門口,門前戒備森
嚴的武士喝住了他:“你是誰?任何人不得人內。”李甲這下子愣
神兒了,三魂溜掉了七魄,還用著問嗎,家中必定出大事了。李甲
驚疑之間,那武士則神情嚴肅地又告訴他:“不管你是誰,這門暫
時不能進。裏邊發生了凶殺案,縣太爺正勘察呢。”聽話聽音,李
甲這下子神誌完全崩潰了。欲哭無淚的李甲,正不知如何是好。
縣太爺正好從門裏邊走出來,喝問武士他是誰呀,有事需要稟報
嗎。
李甲一見縣太爺和藹可親,畢恭畢敬地回答道:“是下民李
甲上問,從鴛鴦鎮探家歸來,不知家裏發生了什麼事?”
縣太爺手擇胡須沉吟片刻,揚聲道:“你就是莊主李甲嗎?”
李甲回答:“正是下人。”縣太爺語重心長:“回來正好,一塊兒去
縣衙說事。”
縣太爺話音剛落,上來兩名武士,不由分說地挾持李甲回縣
衙。侍童一旁見狀,六神無主地追上前問:“主人我隨你去。”縣太
爺吒聲喝:“這沒你的事兒,你家相公去大堂尋供,你就好好地看
護家院,協同莊園上下人等,料理好你家夫人遺體尤為重要。”
侍童目睹著一千兵丁帶走了主人,這才返身定下神來,憾憾
哀哀地去馬廄中安頓了馬匹,隨同家院,丫環使女參加了A殮夫
人後事。此時節的後院,悲聲四起,哭聲震天,亡靈設在廳堂之
上,一應人等忙忙碌碌地嚎喪哭嚷,好不令人扼腕心痛地悲痛欲
絕。人多力量大,一人有難,鄉鄰共扶。遠親近鄰,誰不是主動前
來赴喪,共同攜手為亡靈舉葬超魂。喪禮舉行的有板有眼,有聲
有色,隆重不失哀痛,悲愴不失氣節。
七天以後,李甲錄完口供從縣衙裏邊回到家裏,感謝家院丫
環使女出殯出了大力。又感謝友鄰親友們鼎力相助。靜下心來,
從老家院口裏概略知道一些事發始因。莊院分前廳後院,前廳兩
邊廂房為奴仆們居所。唯有這後院深閨由夫人獨居,白天夜裏都
有丫環侍候。初五的夜,夫人吩咐下來,入夜不準任何人去後院。
淮知道這一天晚上,竟然發生了這件事。
這件事,老家院是不會知道是一件什麼事,也不明白唯獨這
晚上夫人獨自將前廳門封上誰也不讓接近。這件事李甲心裏最
清楚,由他一手策劃的違悖倫理之事自然是說不出口。事到如
今,後悔已遲,李甲心有餘悸地陪著老家院掉眼淚。哭過一陣之
後,老家院繼續說道:“五月初六這一天,太陽升起老高了,平常
一直侍候夫人的使女春香犯愁了,想去後院請夫人安,後院的門
緊閉。最後迫不得已,老奴搬來了木梯架在牆沿兒上,穿隅而過
來到後院,這才發現了夫人遇害不幸。是小人連奔帶跑去縣衙報
官,才有前邊勘察情節。”
李甲明白了出事因果,自個兒心裏疑雲重重。堂上錄供之
時,縣太爺再三追問張乙是誰,李甲始終守口如瓶不想牽扯兄弟
張乙。李甲心裏明白,張乙不會手刃尊嫂。偏偏那糊塗縣官,揪住
現場張妙妙的遺墨追問不休。李甲自己也想不通,夫人為什麼留
下這把炳。好在縣太爺查明他李甲不在現場,開釋仍然監視居
所。特許回家料理喪事,案件結案之前不準擅自行動。
李甲從縣衙開釋回到家中,對夫人的死,一直深信不疑為歹
徒乘機所害。張乙是自家兄弟,八拜結交,決不會殺人越貨。自
己的妻子,李甲同樣地堅信忠貞,不然臨死前咬下了真凶一隻耳
朵。究竟何人所為,如今的李甲也嫌疑在身,難逃關係,渾身長嘴
也說不清了。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回頭敘述李甲的好友張乙,張乙從初四這一天去集市上,碰
見了境外高人,給他及時地指點了迷津,從此杜絕了相思,立誌
重新作人。就在初五的這天夜裏,張乙又做夢了,夢見自己賴臉
皮厚地糾纏張妙妙,張妙妙罵了他個狗血噴頭。張乙甚不明白,
自己對尊嫂從來沒有做出越軌之事,為何張妙妙對他如此地深
仇大恨。正尋思間,憤怒至極的張妙妙,變成了無頭的女鬼,惡狠
狠地向他撲來。一邊追一邊喊:“張乙我恨你!張乙拿命來……”
四處躲藏的張乙,無路可逃,下邊是懸崖峭壁,張乙腳下一滑,大
聲呼救:“救命啦……”
? 張乙從惡夢中驚醒了過來,醒來時大汗淋漓渾身冒虛汗。好
半天心驚肉跳,膽顫悸悸地喘不過氣來。張乙鬧不明白,最近這
段時間裏,兩隻眼皮兒不停地跳。昨天經高人指點,張乙決心改
邪歸正,從新做人。細想那噩夢來的蹊蹺,令人費解。初六這一
天,張乙困擾在夢境裏邊,解不開,悟不透。申牌時分,張公子正
在潑墨作畫,從大門外邊徑直闖進屋內幾名公人。為首的是縣城
捕快,一進室內便大嚷:“誰叫張乙?”
張乙心裏一格愣,聞其聲甚覺驚訝。想你個捕快瞎咋呼啥
呀!本鄉本土的誰不認識誰呀!一想到人家是公人,公人在百姓
的麵前耍耍牌子,抖抖威風司空見慣。自然你這當捕快的假裝不
認識我,顯擺你那威風罷了。張乙想著這便生氣,兀自個又怯場
不敢出氣。你瞧那捕快一張冷氣的臉,膽兒小的早給嚇出了病
來。張乙同樣不敢怠慢,一唱一合地應聲道:“鄙人便是張乙,請
問公人有何事吩咐。”
捕快佯裝互不認識,輪番地打量張乙幾眼。突然間跨步上
前,出其不意地大喝一聲:“鎖的便是你。”話音落,“哐啷”一聲,
一副鐐銬鎖上張乙便往外走。張乙又驚又怕,憤怒至極地提出抗
議:“鄙人身犯何罪,為什麼鎖我。”捕快懶得答理,回頭吩咐眾衙
役回衙。接下來陰陽怪氣地告訴張乙:“嚷啥!到了大堂便知道
了。”
一行人風塵仆仆,來到縣衙馬不停蹄地擂鼓升堂。縣太爺升
坐高堂,三班衙役一通“威武”之聲過去。縣太爺發話:“將人犯帶
上堂來。”捕快力大無比,將張乙提攜小雞似的扔在公堂上。縣太
爺手拍驚堂木,大聲喝問:“堂下跪著何人?”張乙這會兒渾渾噩
噩的,早給嚇的個半死。一聽縣太爺喝問,顫顫悸悸地應了一聲:
“草民張乙是也。”
縣太爺一聽張乙發出蚊蠅般的靡靡之音,心下甚為不滿意。
再一次手拍驚堂木,厲聲喝問:“你是那疑犯張乙嗎?”
張乙一聽縣官發威,再不敢怠慢地有問必答。
“堂下疑犯聽著,從實招來張妙妙是誰?”
“啟稟青天大老爺,張妙妙是義兄之妻小民的尊嫂。”
“初五這一天夜裏你在哪?”
“在家裏。”
“何人作證?”
“家院人丁。”
“你沒去張妙妙家?”
“沒去。”
“張妙妙被殺你知道嗎?”
“不知道。”
“謊言!來人掌嘴。”
上前兩衙役,左右開弓,張乙鼻血長淌。
縣太爺發下話,再不從實招來重刑侍候。 ‘
張乙一聽說重刑侍候,早已嚇破了膽。自個兒弱不禁風如何
受得了那殘酷重刑,諾諾連聲地:“我說,我全招。”
縣太爺問:“是你殺了張妙妙嗎?”
張乙為了避免那皮肉之苦,一迭連聲地:“是的是的。”
縣太爺又問:“為什麼殺張妙妙?”
張乙回答:“她不愛我。”
縣太爺再問:“殺人償命你知道嗎?”
張乙隻求速死,爽快地認罪:“我願受罰。”
縣太爺一聲令下:“畫押。”張乙看過供詞速速地畫押畢。縣
太爺喝喊一聲:“收監,退堂。”過來兩衙役,押送著張乙收監去
了。大堂退盡,一樁糊塗案告下了一個段落。
第二天,滿縣城裏貼出了公告,殺人疑犯張乙招供,等候秋
後監斬。消息傳進了李甲耳朵裏,無異於七級地震。李甲心下明
白,張乙不是殺人犯,這其一。其二是家財被盜,張乙決不會監守
自盜。其三,張乙的侍女夜兒個求助李甲,聲淚俱下地告訴李甲,
初五的夜晚她一直守護著主人。三大證據完全能開脫張乙無罪。
明知無罪的張乙為何要自供招認。李甲幾番打探,衙門公事中人
口徑一致地告訴李甲,張乙確實是自己招認殺了張妙妙。這是為
?什麼啊!好你個糊塗的兄弟,殺人償命你不知道嗎,不打自招怎
能當兒戲啊!
李甲沉浸在痛苦中,自己結發沒了還要失去義弟。後悔莫迭
的李甲,說什麼也不相信弄巧成拙,原本救人事大,誰料想連賠
兩命。錯錯錯!悔之晚也,想救張乙談何容易。
李甲痛心疾首地安葬了亡妻張妙妙,悲痛欲絕之後再也坐
臥不住了。一想到好心不得好報,反而又搭上了義弟一條性命,
你讓他李甲如何地心裏安寧。這一段時間裏,李甲痛苦不堪地思
索良久,再不能一錯再錯。千錯萬錯錯在自己,不能讓張乙含冤
九泉。自個兒滋生出來這禍端,不能去連累別人。何況自己斷送
了愛妻,張妙妙一定地下寂寞。李甲決定了以死謝天下,他要去
陰曹地府裏邊,與張妙妙一塊兒做鬼也心甘情願。這天夜,喚來
了老家院,當著家中下人和親友們,授權讓老家院代管他戴孝守
七,家中一切事務皆由老家院暫時代管。背地裏李甲告訴老家
院,他要出門辦一件事,這一件事兀自不知道需要多少時日.一
個家庭不能沒有主事之人,他讓老家院暫為代管。李甲又修書一
封,讓侍童天明後捎回鴛鴦鎮,信裏內容大同小異店鋪一事.照
前番暫由張妙妙的表弟代理。
天明之後各行其是,侍童回鴛鴦鎮去了。老家院代管家務事
去了。李甲獨個兒朝縣城裏走去了。李甲進了縣城,馬不停蹄地
直奔縣衙門,李甲來到縣衙大門外邊,不容置疑地擂鼓鳴冤。知
縣聞聽有人喊冤,急忙整裝冠帶速速升堂。三班衙役一應到齊過
堂之後,縣官大堂高坐大聲喝問:“堂下何人?何事申冤?見了本
官為何不跪?”
李甲聞聲下跪,知縣一拍驚堂木審訊開始:
“堂下何人,報上名來。”
“小生李甲是也,張家莊現居人民。”
“何事鳴鼓為何申冤,從實報來。”
“小生投案自首,是我殺了妻子張妙妙。”
“信口雌黃,日說無憑證據何在’”
“我家娘子為我所殺,疑犯張乙實在冤枉。”
“據你所稱,張乙親口招供難道作假?”
“張乙不在現場,有病在身如何殺人。”
“依你所言,難道他張乙是傻瓜?”
“他是一時糊塗,含冤替我頂罪。”
“休得胡言,前番過堂為何不講?”
“小人原本心存僥幸,想不到他張乙代人受過。自己良心發
現該當受罰,我家娘子之死為我所殺,張乙遠居外鄉如何插手殺
人。”
“你可知道殺人償命?”
“小人知道,一人做事一人當。”
“好啊!罪過你自找的,讓他畫押收盟。”
這真是——
無事生非從何來,難得糊塗自個裁;
聰明反被聰明誤,畫蛇添足該不該。
江南盛產水稻,水稻通稱為穀。穀穗生長在水田裏邊,誰見
過穀穗生長在墳頭上。
話說張妙妙冤死之後,下葬新墳不久從墳頭上便長出了穀
穗來。一時間天下大嘩,沸沸揚揚家喻戶曉。一傳十十傳百傳進
了知縣耳朵裏,糊塗官不敢迷瞪,帶領著三班衙役、仵作捕。決一
千人馬,從速浩浩蕩蕩地來到新墳處。
知縣下得轎來,注目一看那座新墳光禿禿地寸草不長,不偏
不歪地枝葉茁壯的生長出一束穀穗來。那穀穗迎風招展,知縣見
狀吃驚不小,匪夷所思地傳令下去,命令仵作等人小心翼翼地順
著穀穗莖往下挖掘,要探明那穀穗生長於何處。
? 仵作帶領人馬,一千人小心翼翼地開挖新墳。令人百思不得
其解,這一束怪異的穀穗,竟然從死者的嘴裏邊生長出來,逾越
棺槨破土而出。知縣心生芥蒂,久久不得要領。正當知縣顛來倒
去地念念有詞:“口出穀穗,用口出禾穀穗,莫不是死者向人示
冤,慘死在含穀生的手中,唔!含穀生。”縣太爺剛剛定性了含穀
生。說是奇怪,也真正奇怪,好端端的一束穀穗,竟像那海市蜃樓
一般,一眨眼便無蹤無影了。
話說這縣太爺,說糊塗又不糊塗,不糊塗卻又是裝糊塗。張
妙妙冤死一案,原本疑點多多。現場死者留下墨跡意猶何指,那
一把殺人的剔骨尖刀,還有死者臨死前搏鬥中咬下凶手的一隻
耳朵。這一切物證,說明凶手另有其人。偏偏那替死鬼張乙不打
自招,速求早死。還有冒名頂替,自供殺人的李甲爭供……諸多
疑點卻引出來了兩名殺人凶手。意想不到這先後的兩名凶手,出
奇的相互爭論自稱殺人了。他二人明白無誤地清楚殺人償命,兀
自個卻又是視死如歸。常言道:富不舍財,窮不舍命。這二人爭論
倒行逆施真是令人費解。
知縣從收監第二名殺人犯之後,心境一直鬱鬱寡歡,日夜裏
悶悶不樂。明擺著,收監的前後兩名疑犯全都是替死鬼。這兩名
替死鬼互不相讓,爭著去死以謝天下。世上再糊塗、再糊塗的昏
官,麵對真假難辨的疑犯再也不敢掉以輕心了。
如今又出現這冤死鬼的墳頭上生長出穀穗來,糊塗的知縣
再也不敢坐視不理。當他明白了那穀穗暗示出殺人真凶之後.
知縣便暗下決心為民申冤,一定務將那殺人真凶緝拿歸案。從作
案的工具,疑犯的耳朵,知縣斷定此人並非泛泛之輩,不是殺豬
的便是宰牛的,逃不出屠戶所為。那一把致人性命的剔骨尖刀.
平常人家不會使用的,更不會隨身攜帶。諒那凶犯缺失少一隻耳
朵便會無處躲藏,破案的線索也會逐漸地明朗化。再加上這一座
穀穗墳從暗中提示的幫助,知縣胸有成竹地鎖定那凶犯是屠戶,
屠戶便是那含穀生。
一切就緒,隻欠東風。順理成章的破案線索鐵板掌釘,丁是
丁,卯是卯,條條有理,頭頭是道,真要將真凶緝拿歸案又談何容
易。大幹世界,人海茫茫,屠戶多如牛毛,逐個兒地查找,不知猴
年馬月方能緝破此案。
知縣心裏明白,做官不與民作主,不如回家賣紅薯。欲想澄
清此案,必須身經力行,紙上談兵是揪不出那疑犯來的。如何讓
那疑犯浮出水麵,縣太爺胸有成竹,要利用以假亂真,虛張聲勢
來迷惑那疑犯,讓那疑犯真凶自個兒亮出相來。第一步,縣太爺
投石問路,張貼布告,佯稱凶案的凶犯在押,隻等秋後問斬。第二
步,縣太爺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對外口徑一致:皇恩浩蕩,縣太
爺破案有功,恩準休假回鄉探親。
縣太爺信心百倍,從推算出真凶屠夫所為,便斷定是熟人作
案。既然是熟人作案,疑凶便不會走遠。至於疑犯身藏何處,縣
太爺不得不將計就計,以假亂真來迷惑真凶讓他自個兒浮出水
麵。為了讓疑犯鬆懈戒備之心,縣太爺不得不進一步明修棧道,
暗渡陳倉讓真凶自投羅網。
知縣按部就班,可說是天衣無縫。就連縣衙之中的當班衙
役,眾皆信以為真。封建社會時代信息閉塞,交通落後。哪似今朝
的現代化偵緝辦案。疑犯凶殘狡詐,網上一經貼出信息,一張無
形的天羅地網便撒開了來。疑犯上天人地也逃不過大眾的眼睛,
正氣浩然同仇敵愾,天涯海角指日可待便將疑犯緝拿歸案。
話說這知縣以假亂真,一心一意地要為民除害。人生在世,
一旦認定了要做的事,便會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
取勝利。這口號原本是偉大領袖毛澤東的戰略思想,言不由衷地
便借鑒到故事裏邊來了。人一旦立誌,便沒有克服不了的未竟事
業。縣太爺抱定著決心,假借那探親時日,神不知,鬼不覺地去完
成他的未竟事業,做出成績讓百姓看看他不是吃閑飯的。
回頭敘述那殺人越貨的含穀生。含穀生,人高馬大,一身肥
膘,滿麵狡詐,目露凶光。屠宰肆業,濫殺豬羊,手起刀落從不手
軟,一刀致命臭名遠揚。吃喝嫖賭走村竄鄉,偷雞摸狗彪悍要強。
話說這含穀生原本不是張家莊人,含穀生家居陳家莊。張家
?莊在縣城北邊,陳家莊在縣城的南邊。兩座莊子相距一莊縣城,
相互間還隔著一段路。兩座莊子南北對峙,相距也不過十多華
裏。
五月初五的這一天,張家莊一大戶人家過生。過生便要請
客,請客便離不了設宴,設宴便要殺豬宰羊招待賓客。含穀生肆
業屠夫,人不咋樣屠刀玩的滾瓜爛熟。正是這一刀致命的好手
藝,逢年過節,舉婚過生便有含穀生忙活的了。照理說,含穀生憑
借這一刀致命的好手藝,不愁吃、不愁穿。偏偏這含穀生臭毛病
不少。每每主家以禮相待,視為上賓的含穀生,酒醉飯飽之後,身
揣主人賞賜的豐厚紅包,不是下賭場,便是逛窯子。正是這一身
惡習,三十歲了的含穀生,今天仍然是孤家寡人一個。
話說初五這一天,含穀生一如既往地喝過了主家的壽酒,到
手了主家酬勞。含穀生身上裝不住錢,一有了錢便會險象環生。
不是逛窯子,便是下賭場。張家莊,莊子不小,千多戶人家的莊子
規模龐大,市場繁華。吃喝穿戴無不應有,好賭好嫖任其逍遙。
含穀生身揣酬勞,不是急於回家,趁著醉意,搖搖晃晃地進
入了賭場。含穀生嗜賭成性,偏偏是十賭九輸,不賭光身上賭資
是不會離開那賭場的。這一夜,含穀生賭的性起,一賭賭到了深
夜四更天,身上不名一文這才垂頭喪氣地離開了賭場。
雞唱頭遍,四下裏一片喔喔聲。
賭光輸盡的含穀生這會兒頭腦清醒了,悔不該一賭賭了個
淨光。淨光好嗎?含穀生兩袖空空這才意識到自個兒又犯了一
次大錯。錢賭光了吃啥、穿啥、花啥呀!每每一想到賭博的危害之
處便叉追悔莫及。一旦有錢了,好了瘡疤便忘了痛,不顧一切地
一頭又鑽進那賭場裏邊。每一次豪賭下來輸光了錢,不是去偷雞
摸狗,便會變著法子去撬門入戶。今兒夜,鼓敲四更,含穀生輸光
了錢,渾渾噩噩地從賭場裏邊滾出來。垂頭喪氣的含穀生,夜風
一吹,兀自個頭腦又清醒了,清醒地知道自己一無所有了。最清
醒的明兒個吃啥、用啥.徹底地明白了無錢的困境來。
人常說:這世上沒賣那後悔藥,含穀生認定這話沒說錯。活
人不會給尿憋死,車到山前必有路。路在哪,含穀生心明眼亮,人
家有的我也應該有。夜靜更深,路上少行人,含穀生心裏明白,正
是下手的好機會。失魂落魄的含穀生,東家去推推門,西家去撥
撥窗。誰家的沒插上栓,他含穀生便會運氣來了。誰家窗戶忘了
關,他含穀生發財的機會又到了。
今兒夜,含穀生看來運氣不佳,從村東頭晃悠到村西頭,從
前街失魂落魄地蕩到後街。一次次地尋不著機會,含穀生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