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泄氣兒了。正當他焦頭爛額地無計可施之際，一處深宅大院
引起了含穀生的興趣。這不是財大氣粗的張員外家嗎，如今招婿
入贅那李甲也他媽的是有錢人。這老天爺不公，有錢的人家他媽
的越有錢，人窮的人家他娘的人越窮。既來之，則安之，這一籌碼
再也不能輸掉了。
含穀生走投無路，抱定最後一搏。快步如風地靠近了莊園，
溜達牆根兒尋著了後院房門。後院門洞隱蔽在樹陰下邊，天然的
屏障正是下手的好機會。含穀生心裏竊喜：老天助我也。試著用
手一推那門，那門悠然開了。含穀生心裏一激動，用勁一推，厚重
的院門發出了“吱嘎”響聲敞了開來。院門一敞開，含穀生心驚肉
跳了。原本門開了是件大好事，含穀生誤認為大壞事了。那振聾
發聵的“吱嘎”聲讓含穀生膽顫心驚，原本認為這下完了，正想轉
身拔腿便跑。倏然間，出乎意料，一串銀鈴般的問候之聲飄了過
來。那不是張員外小女張妙妙的聲音嗎，好熟悉的聲音甜甜的他
含穀生一輩子也忘不了。想過去，逢年過節他在她家裏殺豬宰
羊，這聲音聽的再熟悉不過了。如今這小妖精嫁人了，他媽的那
個小白臉李甲享盡了豔福。誰知那小白臉不會享受，讓她媽小妖
精奈不住寂寞留下這院門尋歡樂呢。浪蕩成性的含穀生，機會來
了且容錯過。幾番風雲下來，誰知這小妖精有所覺察咬去他一隻
耳朵。含穀生一時性起，一刀結果了張妙妙的命，將室內的財物
洗劫一空逃之天天。
含穀生逃離了現場，趁著月色，一口氣跑出了幾十裏，跑到
了一座大山裏邊天才蒙蒙亮。趁著天明，含穀生不敢逗留，不敢
?喘息，翻山越嶺地跑進了大山的深處。
大山的深處，有一座小山村。小山村五六戶人家。低矮的茅
草房，零零星星地破敗不堪。含穀生選擇了一家緊挨著屋後森林
的農舍，走近低矮的破門處朝裏一望，屋子裏住著一對老年夫
婦，正在生火做早飯。含穀生斜睨了一眼，三個石頭支立著的破
鍋裏邊煮了一鍋野菜湯。旁邊的破木桌上，一個又黑又髒的破碗
盛著窩窩頭，窩窩頭是玉米麵做的，裏邊同樣摻合著野菜。含穀
生瞧見了埋鍋造飯，肚子裏邊叫開了，一夜的奔波到這份兒上，
除了一身疲憊，便是饑腸轆轆了。
屋子裏邊煙熏火燎，一位老太佝僂著身子正埋鍋做飯。老太
直起腰來的瞬間，發現門外邊的含穀生，吃驚地揉著昏花的目光
問：“找誰呀？”
含穀生忙人無計，撒謊哭道：“大媽救救我，家裏遭水災逃荒
來了，路上遭遇了黑熊，咬去我一隻耳朵呢。”
老太信以為真，心生憐憫地說：“怪可憐的快進屋吧。”
有道是——
讓你學乖你不乖，偷雞摸狗盡學壞：
鋌而走險嚐苦果，亡命天涯悔已晚。
上回書中言道，知縣幾反幾複對殺人越貨成竹在胸。為了緝
拿真凶，知縣將計就計，以假亂真蟑人耳目。背地裏緊鑼密鼓地
布置下來，讓全縣所有典當行業，發現可疑典當贓物必須立即申
報。自個兒又對外宣稱回家省親，臨行前密召親信，他日若見他
的手諭務必照章去行動。縣太爺又派出暗探，四處尋找那屠戶之
中缺少了一隻耳朵的人。
一樁懸案，層出不窮地撲朔迷離始終讓人費解。那死者張妙
妙與疑犯張乙，兩者間究竟發生了什麼關係無從知道，提審那張
乙又閉口不談。抱定一死的張乙，堅不吐實地又能奈何。現場那
死者遺墨，兩者間又說明了什麼。還有商人李甲，死者的丈夫出
來爭訟領死，這三者是是非非錯綜複雜，這才引起了縣太爺極端
的重視。縣太爺心裏明白，當務之急是盡快地緝拿真凶到案。人
海茫茫，想那凶手早已逃之天天，滿天撒網不如以假亂真，讓他
自個兒跳將出來。縣太爺信心百倍，心思縝密地毅然決定，掩人
耳目去微服查訪。招搖過市地回鄉省親，搖身一變成了江湖術
士。
上回書中言道含穀生落荒而逃逃進了大山，大山深處有一
戶人家，老兩口無子嗣，輕信了含穀生訴說便將他收留了下來。
破屋旁邊有一間破柴房，暫時變成了含穀生棲身之所。含穀生住
下之後，這才放下心來，打開了攜帶的贓物一瞧，這一瞧不打緊，
珠光寶器的贓物讓他大吃一驚，一輩子他也揮霍不完。含穀生興
奮過去，瞅了個空兒，在地鋪的下邊挖了一個洞將贓物埋藏好。
一切就緒，含穀生這一下真正放寬心懷地高枕無憂了。
話說這含穀生立足之後，自然不必提心吊膽地東躲西藏了。
含穀生安頓了下來，為了活命，不得不收斂了一貫的野性，不管
在人前人後裝著老實巴交的可憐相，果然騙取了山裏人的信任。
含穀生過去懶惰成性，如今變成了聽說聽教，手腳勤快的人。學
著山裏人進山打柴，耕田種地，對兩位老人也百依百順。
人常說：吃屎的狗改變不了吃屎。負案在逃的含穀生，為了
逃命他不得不隱姓埋名，為了活命他不得不自食其力。常言道：
江山易改，秉性難移。從小便沾染了一身惡習，好吃懶做，遊手好
閑。不出半月，深居筒出的含穀生，說啥也忍受不了山裏人缺衣
少食的生活。吃糠咽菜，缺油少腥這日子真難過。苦熬苦掙的含
穀生，今昔對比讓他大跌眼鏡，深深地後悔不該殺人越貨，失去
這寶貴的人生自由。
含穀生回想過去，那時是何等的風光，何等的氣派。吃的是
?肉，喝的是油，戴的是金，穿的是綢。那日子過的，真個叫絕：
要風得風不下雨，要雨得雨不見風：
賭場豪氣三千丈，紅樓酒肆握手中。
如今這日子過的，讓人哭笑不得，訴說不得，呼天叫地不靈
了，怨誰呢！真個是：
殺人越貨亡命逃，一身肥肉卸了膘；
提心吊膽惶惶然，不知幾時赴陰曹。
含穀生逃亡了一個月，就好象度過了一千年。風餐夜露，忍
饑挨餓終於讓他坐不住了。含穀生目睹著山裏的年青人，時不時
邀約著出山去趕集。肩扛背馱著將山裏邊探擷下的山貨，搬到那
集鎮上變賣。再將山貨變賣的錢，該買油鹽的買回油鹽，該買那
生活用品的也不得不買。從山裏去集鎮，來回百十裏路，翻山越
嶺，趟水過河，不是羊腸小徑，便是陡險的山路。山民們趕一次
集，來回少不了三天兩天。每一次趕集，不是時隔一月，便是兩
月三月地一次。趕集總是邀約結伴同行，一個人，兩個人是不會
出山去趕集的。
含穀生學著山民們的樣，將揉擷、挖掘回來的山貨洗淨曬
幹，儲存起來。等到趕集時日全部裝進竹簍裏邊，不是背著，便
是扛著，成群結伴地上路去趕集。到了集鎮上，落腳客棧裏邊，候
著賣完了山貨，備辦好回家的用品，大家夥一同結伴又返回山
裏。
含穀生結伴去趕集，表麵上裝得鎮靜，內心裏卻驢闖馬撞。
山裏一月下來的清貧生活，讓含穀生吃盡了苦頭，千載難逢趕集
放風這機會豈容錯過。一個月裏，含穀生象山民們一樣，從來不
知道理發，一個個男不男，女不女，不是齊肩的長發，便是發髻封
頂。誰知這野人般的生活，恰到好處地遮住了殘缺的耳朵。含穀
生忐忑的心裏，無疑給注射了一支鎮靜劑。
含穀生頭一次趕集，練著膽兒從集市上換回來米麵糧油。還
買回來二斤肉，一家子算是頭一次過了個年。含穀生冒險練回了
膽，深有體會地越是危險的地方越安全。自個兒臉上沒刻字，誰
辨的清楚誰是友人誰是惡人呢。
一次趕集凱旋而歸，含穀生明白了一個道理，那道理很簡
單，庸人自擾。從此以後，含穀生更清楚，明知山有虎，偏往虎山
行。絕處逢生不是不可能，不可能的是自己嚇唬自己，是自己不
相信自己。自己守著一大堆珠寶首飾，一輩子也沒法消受完，躲
進這深山老林之中受凍受餓，真個地自討苦吃了。
一次趕集，含穀生變聰明了，明白了許多的道理。從開始去
趕集的路上，表麵上的含穀生與同伴說說笑笑，內心裏卻係著十
五隻提水的桶，七上八下地讓他心神不安。到了集鎮上，該賣貨
賣貨，該買貨買貨，平平靜靜的貿易往來，啥事兒也沒發生。晚上
留宿在客棧裏，吃的是大鍋飯，睡的是大通鋪。大鍋飯菜湯雜什
子一鍋燴，味道香，價錢少，吃得飽。大通鋪便是大房間，大房間
裏邊打地鋪，幾十個人擠疙瘩，熱鬧。天南地北湊一塊，話多，新
聞也多。七嘴八舌，說東道西，講故事的出神人化，聽故事的津津
有味。聽夠了，嚷夠了，笑夠了，夜靜更深，納頭便睡。人多酣聲
多，夢話也多，還有那放屁聲雜音一堂，臭氣熏天，相反變成了催
眠曲，讓人睡得沉，睡得香，一睡睡到大天光。
含穀生一宿大通鋪，新聞知道不少。有人提及了穀穗墳，誇
那縣官斷案如神，迅速破案，凶手羈押，隻待秋後問斬。別人小瞧
那道聽途說，一言堂各抒己見，天南地北讓入耳目一新。真個是
諸君一席話，勝讀那十年書了。這一宿道聽途說下來，含穀生一
夜未睡。一聽說那案子出現了替死鬼，絕處逢生的含穀生，高興
的恨不得上房揭瓦，說什麼也睡不著了。回山的路上，含穀生笑
容是開心的笑，含穀生歡樂是打心眼裏邊的樂。
到家的當天，含穀生將趕集時事務向兩位老人反複地交待
了清楚，又將剩下的餘錢，一個子兒不留地全部交付給老人保
管。念著兩位老人的收留恩情，含穀生真想將那所得的贓物，分
一半給孤苦伶仃的兩老人。一想到那贓物來路不正，又怕那事跡
敗露，施舍的念頭一閃既逝。
第二天，含穀生同樣地編造了謊話，說他離家的時間長了，
?想回家去走一趟。兩位善良的老人，同樣地輕信了含穀生的謊
言。臨走前眼巴巴地再三叮囑，盼望含穀生早去早回來。
含穀生一次趕集，便鐵定了逃離苦海，他要從新去享受那奢
侈生活。來到這鴛鴦鎮上，他將一支金釵去當鋪換成了錢。含穀
生有了錢，便去西關外邊租下一間農舍定居了下來。住妥當之
後，從新將贓物埋藏在臥床的地裏邊。然後去集市裏，購買下簡
單的生活用品，正二八經地從新人主中原了。
含穀生心裏明白，大批的贓物暫時不能出手，候著那替死鬼
變成了刀下鬼再作打算。一支金釵足夠讓他生活一段日子了。他
想利用這段日子重操舊業。安下身的第二天，含穀生便到集市上
轉悠，不費周折地便盤下了一間售肉店。第三天，含穀生開業了，
從此不愁吃，也不愁穿著了。一次殺人越貨，亡命天涯讓含穀生
惡習改了不少。來到鴛鴦鎮重操舊業之後，手上有錢了，該吃就
吃，該喝就喝。奈不住寂寞便下窯子。那十賭九輸的賭場，含穀
生再也不去問津了。
回頭敘述這縣太爺，立下雄心壯誌為民除害，緝拿凶犯。喬
裝打扮，走村竄戶，明查暗訪，仔細摸排，不知不覺地一個月過
去，足跡踏遍了大半個縣境仍然一無所獲。按理說縣太爺應該
息鼓收兵才是，殊不知這縣太爺新科進士，又是新官上任。常言
道：新官上任三把火。揣著三把火正愁無處使的縣太爺豈肯善罷
甘休，不鬧出個驚天偉業，起碼要做出點兢兢業業。縣太爺年青
氣盛，胸懷抱負，不達目的死不休。
這一日，行程來到牛市鎮，牛市鎮正逢集，集市上熱火朝天。
縣太爺微服私訪每到一處，首先摸排查找肉攤肉店打探含穀生
信息。縣太爺走進集市裏邊，第一時間便是閑逛肉食攤點，尋找
所需的獵物。縣太爺逐個兒地仔細觀察了所有屠戶的耳朵，沒一
個是殘缺不全的人。來到最後一家肉攤前，賣肉的屠夫是一位老
叟。縣太爺心裏假想，人老見多識廣，或許能夠從老叟的嘴裏邊
探聽出一些含穀生的信息來。
縣太爺走上前去，裝著認真著急的模樣誠懇地招呼：“老哥
您好！”
老叟一聽有人向他問好，心裏一樂嗬嗬笑道：“你好你好！需
要啥請直言。”
縣太爺見套上話來，順兒杆爬地又道：“給我半斤後腿，不帶
皮的行嗎？”
老叟一聽來者是顧客，喜笑顏開地諾諾連聲：“客商要啥都
行，隻要客官吩咐照辦就是包你滿意。”老叟一邊回話，一手掂一
塊後腿肉，沿邊兒一刀下去，去皮用秤一量，不多不少恰好半斤。
縣太爺心裏好奇，脫口讚道：“了不起，神刀也！斤兩如此準
確令人佩服。”
老叟一聽有人誇講，嫌虛地回答：“客官過獎了，我這刀藝碰
運氣，比那含穀生差遠了，不知道客官聽說過沒，含穀生那刀法
真叫個絕，一刀下去，要多少是多少，從來不用秤量。”
縣太爺一聽說含穀生，果有其人，心中大喜，假裝熱情地胡
謅著：“含穀生，怎會不認識呢，至今我還欠著他的情呢，不知他
去哪兒了。”
老叟信以為真，不由自主地發表著議論：“別提他了！這人居
無定所，吃喝嫖賭樣樣來。人是個小聰明，可惜這好鋼不用在刃
上，憑他那一刀切的絕活，不愁吃，也不愁穿著。偏偏不安本份，
沾染上一身惡習。”
縣太爺也來了興趣，恨不得掘出那含翁牟來，偏偏這事又不
能急，不能急的縣太爺，順藤摸瓜地又問道：“請問大哥！你知道
他去哪了嗎？”
老叟提起那含穀生別有一番怨氣，看樣子他比縣太爺還要
作急。老叟歎了一口氣，情緒低落地說道：“不怕客官見笑，這娃
原本是我的徒弟呢，藝成之後早已和我分道揚鐮了，從來不認我
這位師父，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
縣太爺明白了原委，再問下去明知無益。想了個脫身之計誆
騙老叟說道：“實不相瞞老先生，至今我還欠著他一文錢呢。一文
錢原本事小，信譽損失事大。今兒個有幸認識了老哥，想不到你
?是他的師父，正好了卻我的心願，我將委托老哥收下這一文錢，
煩勞你老哥轉交與他吧。”
縣太爺言畢，從身上取出一文錢來雙手捧著禮貌地遞上前，
老叟搖手拒收，嗬嗬地笑言道：“先生言重了，區區一文錢何足掛
齒呢。”
有道是——
人行正道心不偏，無憂無慮似等閑：
心生邪惡人作祟，一時片刻身難安。
前回書中言道，含穀生殺人越貨負案在逃，鑽進那深山老林
裏邊受了不少洋罪。吃糠咽菜寄人籬下一月過去，自以為風平浪
靜天下太平了，抱著僥幸的心理跟隨著山裏人出山趕了一次集，
夜宿客棧道昕途說命案已經終結，囚犯在押秋後問斬。含穀生想
不到自己犯下命案竟然有替死鬼，從此穩定下心來，竄出山外來
到鴛鴦鎮上重操舊業，從新過上了常人的生活。
含穀生沾沾自喜，悔不該自己庸人自擾。初到鴛鴦鎮上，提
心吊膽地小試牛刀，用盜竊來的贓物中一支金釵典當成錢，吃的
有了用的也有了。卻是不敢犬肆地揮霍那贓物，自謀生路地重操
舊業。含穀生心裏清楚，這劫得是贓物沾滿著血跡。天下做賊的
人，沒一個不是心虛的。別看他們做賊的時候肆無忌憚，一旦觸
及了刑法沒一個不怕死的。大凡奸宄之賊，不管他們如何地陰險
奸邪，最終還是逃不出法網恢恢。曆朝曆代法度嚴謹，設州置縣
弘揚法典，培養出大批的捕快仵作，彰顯出法律威力無邊。
這一日，鴛鴦鎮出現了一名算命先生。所謂的算命便是根據
生辰八字進行推論，算命概括了測字、麵相、抽簽等運作，測出人
身的貧賤富貴，吉凶禍福出來。江湖術士原本不足奇怪，初來乍
到的這一位先生號稱神算大仙，為了掙錢糊口難免招搖過市。
不過，話得說回來，這一位神算大師與眾不同。名氣吹的是
一方麵，真功夫下的更是全方麵。神算大仙一到鴛鴦鎮，馬不停
蹄地便支立了攤點，打出了招牌，頭一樁生意便一炮打響了。這
神算大仙剛支立了攤點，好奇的人們便圍了一大圈。人們一瞅這
術士口氣狂妄，自封自己神算不說，便要加封一道大仙。人們交
頭接耳，竊竊私語，摸不清這術士何方聖僧，究竟有多大的能耐。
人們正等待著瞅熱鬧，走來了一位年青人。年青人年青力
壯，卻病快快似的走上前問道：“你真是神算仙師？”
神算大仙頷首微笑道：“然也！”
年青人又問：“你真能測出吉凶禍福？”
神算大仙點頭應道：“當然。”
年青人一聽心急地問：“我求仙師指點迷津行嗎？”
神算大仙半晌不語，上下仔細地打量了年青人一番，繼而問
道：“先生是求財，還是問災而來？”
年青人回答幹脆：“財是求不來的，求大仙測算有無災難降
臨？”
神算大仙微微點頭，哎歎一聲問道：“先生是否藏有心事？”
年青人不打埋伏，直言無諱：“講得不錯，真給仙師算準了。”
神算大仙微閉雙目，沉吟片刻又說道：“觀看先生的氣色，目
前諸事不順，是鬧家庭糾紛而起，凶星居位有爭訟之事對不對
呀？”
年青人麵色大驚，出奇地嚷：“名不虛傳，仙師一算就準。實
不相瞞，我有難言苦衷，正為家庭糾紛困擾，不知如何逃出那困
境呢。話說到這份上，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了，我就實話告訴仙師，
我正為家事犯愁呢。我家就我弟兄二人，爹娘過世的早，我是我
哥一手將我撫養大的。說了也不怕你仙師笑話，我哥是前娘生
的，前娘過世的早，我爹繼下了後娘便生下了我，正是這樣，我哥
年長我十歲呢。爹媽相繼去世之後，我哥對我恩重如山，如同再
生的父母。仙師有所不知，三年前，我哥娶了大嫂，又添上了小侄
?兒，一家人原本和睦美滿，誰知道禍從天降。去年地方派兵，我哥
去前方作戰，不久便戰死在沙場上了。
“這下慘了，我哥撒手一走，扔下大嫂和小侄兒。大嫂人年
青，與我同歲，小侄兒剛滿兩歲，你說這命運慘不慘。有人勸我大
嫂出嫁，大嫂誓死不從，想著侄兒年小不忍心丟下不管。其實我
的內心也實在不願意嫂子離去，日久天長便誰也離不開誰了。殊
不知，想不到，我愛嫂子，嫂子也愛我竟然觸犯了族規，族長召集
宗族同門，稱我與嫂大不敬，將我一家三口逐出家門。就這樣從
此流離四鄉，居無定所，有家變成了無家可歸。”
神算大仙從前到後，認真仔細地聽完了年青人坦承的講述，
若有所思地深表同情。繼後微閉雙目．掐著手指頭兒不停地反複
演算，稍許睜開眼來歎息說道：“縱觀你先生的生辰八字，命中有
一劫難。不過不用擔心，先生生辰亥富，命官裏邊占據著貴人。每
當先生你災難出現，命官裏的貴人便會替你消災解難。我用天網
八卦，排列先生的運程，先生的貴人一定出現在東方上。據我所
知，以先生當今罹難之事，不是誰說誰想便消災了。聽說貴縣新
上任的知縣年青有為，尚能為民排憂解難。以先生當今的處境，
何不去縣城裏鳴鼓申冤。”
年青人一聽這說，用手一拍腦門恍然大悟，沾沾自喜地謝
道：“哇呀！瞧我這糊塗，經大師一指點心靈便通透了。”年青人
手舞足蹈地高興過去，急忙忙從懷裏邊掏出銅板來付賬。神算大
仙笑著說道：“先生照話去做，定能馬到成功。你若誠心表示，一
個銅板足夠也。”
這一下，神算大仙神了，收費合理替民消災，象那沒長翅膀
的風，刹那間傳遍了沸沸揚揚的鴛鴦鎮。人們聞聽這說，潮水般
地湧向了卦攤，懷著好奇心問卦象而來，興高采烈地歡快而去。
可把這鼎鼎大名的神算大仙忙了一整天，華燈初上這才脫身卷
簾收攤。神算大仙將當天收入，留足了當天吃飯住店費用，又將
多餘的銅板施舍那些遲遲不肯離去的乞丐。
神算大仙有意識地住宿那四海客棧，這四海客棧乃是那疑
犯李甲經管。進店之後，神算大仙便深有感觸，這李甲不愧經商
奇才，將一座客棧管理的井井有條，忙中不亂。讓人進店之後，便
有賓至如歸的切身感受。你瞧那一個個店小二，誰不是對來客笑
臉相迎，問寒問暖，跑前跑後，熱情倍致的服務周到。由此看出了
店主匠心，敢於開拓進取的精神著實令人欽佩。再瞧那店鋪迎門
的正壁牆上，剛勁有力的四個大字：賓至如歸。沒有過人的膽識，
也是不能實現的。
縣太爺饒有興趣地四下瀏覽，店小二送晚膳來了。一臉笑意
地告訴神算大仙：“客官請先用膳，若是另有需要的地方，請你隨
時吩咐。”
神算大仙一聽這說，正愁沒那講話的伴，來的正好。神算大
仙叫住小二道：“店家請留步，我正有話問你呢。”
店小二仍然客氣地說：“好哇！客官隻管吩咐罷了。”
神算大仙趨步上前，勸店小二先坐下，然後說道：“你先歇
歇，你家主人是李甲，聽說犯事兒了有無此事啊？”
店小二一聽提及主人來，一臉愁容地訴苦著：“客官不知，我
家主人能犯啥事，他是沒事找事，自個兒心甘情願地蹲大獄，你
說他冤不冤。”言畢又說道：“客官真對不起，我正忙著呢。一旦有
了空閑，一定陪客官好好地聊聊。”
神算大仙一聽店小二這說，自然心裏明白。人家抽不開身，
由他去吧。店小二一走，神算大仙這才想起了吃飯。定下心來，
認真負責地將店小二送來的晚餐，吃飽喝足地靜候著那店小二
來拾掇碗筷。
初更時分，店小二破門而來，一邊拾掇碗具，一邊抱歉地說
道：“剛才實在太忙了，這下子沒大事了，客官還有什麼吩咐請你
直言。”
神算大仙一見小二主動地與他聊話，心下甚喜地言道：“好
哇！剛才咱倆講到哪兒了。哦哦想起來了，你不是講，你家主人沒
事找事嗎。”
店小二恍然大悟地應聲著：“是的是的，不知我家主人犯了
?啥邪，閑著反倒悶得慌，偷偷地跑去縣衙說他殺人了。我家相公，
手無縛雞之力，說他殺人天方夜譚。我們當下人的，心中鳴不平。
鳴不平又能昨樣，官府一沒羈他，二沒審他，他是自告奮勇地去
頂罪的。你說這事冤不冤？我們當下人的，有力無處使，有心幫不
上。急死了有何用，哭死了還不知道怎樣死的。話說那縣太爺真
是，人雲亦雲便信以為真，不審不問地便將主人收監了。這世上，
哪還有個公理講啊！”店小二講到這裏，情不自禁地唏噓了起來。
誰說男兒不掉淚，未必觸動傷心處。店小二一番悲天憐人之後，
一邊用手抹去眼淚，一邊試探著問：“大仙你聽說過此事嗎？”
神算大仙佯裝同情地說道：“一樁懸案沸沸揚揚，無人不知，
誰人不曉。小哥一番誠意替你家主人鳴不平，可見你對主人的忠
心。不過小哥也不必慟懷，這事是非曲直，總有雲開天晴之時。要
相信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真假一定會大白天下。”
店小二感激神算大師深明大義，沾沾自喜地欣慰念叨：“我
說嘛！這神靈在頭上，菩薩在身邊，賞罰一定不會含糊的。謝過客
官關心此事，小的還要忙別的事去呢。閑有功夫時再來請教客
官，客官若有吩咐隨叫隨到。”
店小二出門離去，神算大師思緒萬千。連日來的奔波見聞．
勝過他閱讀十年書。這人世間千奇百怪，無奇不有，一樁懸案撲
朔迷離，自己稍有不慎，便會出現草營人命。隻憑口說，不重證
據，便會製造出冤假錯案。為官者不易，清政廉明談何容易。親
民政策，必須與百姓打成一塊，談何容易的愛民如子啊，胸有成
竹不亂方寸，必須深入民心腳踏實地。
第二天清晨，喬裝打扮的縣太爺，一如既往地用過早餐，收
拾行當走出查訪。殊不知，想不到，這位神算大仙剛出店門外邊，
一群人便將他包圍了起來。鴛鴦鎮出現了活神仙，能掐會算風一
般地傳開了來。人們奔走相告，得知神算大仙落腳這四海客棧，
一睹風采且容錯過，前呼後湧地便尋來了。
人這一生，多災多難誰能料定，貧賤富貴聽天由命。誰不希
望有人指點迷津聽聞其詳，誰不盼望自身的吉凶禍福。一聽說來
了一位高人，上通天文地理，下知吉凶禍福，這下有得神算大仙
忙活的了。
算大仙哭笑不得，叫苦不迭，自個兒真成了遊鄉術士了。一
想到為民辦事，那就先順民意再尋蛛絲，或許順藤摸瓜尋出那馬
跡來。神算大仙平靜了心態，既來之則安之。讓他們高興而來，
決不讓他們失望而歸。一切就緒，了然於胸，神算大仙麵對著慕
名而至的人們說道：“感謝父老鄉親的厚意，既然你們來了，決不
會讓諸位失望。”神算大仙言畢，選擇客棧外邊一席之地。眾人相
幫著從客棧裏邊借出來桌子、凳子支立了攤點。有人幫助磨墨，
有人幫忙置硯。一切就緒，神算大仙這才正襟危坐，認認真真地
履行著術士的行當來。
真個是——
幼年咀嚼經書篇，四書五經全背完；
臨陣不必磨刀槍，不愁臨渴掘井源。
話說這喬裝打扮的縣太爺，搖身一變江湖術士還真象那一
回事。這陣子的縣太爺，麵對著眾多的問卦之人麵不驚，心不跳，
成竹在胸地應用自如。前來問卦算命的人們熙熙攘攘，走了男
的．來了女的，離去了老人，又麵對著小孩。有問功名前程的，有
求吉凶禍福的，有探家庭紛爭的，有盼財星降臨的，有望添人進
口的，有算良緣美配的……隨心所欲，五花八門無所不問。神算
大仙是有問必答，來者不誤，去者滿意。
巳牌時分，擠進前來一人，來者身高五尺，形象粗暴。一不排
隊，二不候人，大搖大擺地擠到卦攤跟前便問：“大仙給我占一
卦。”
神算大仙聞聲揚麵，心生厭煩此人為何不守規矩。定眼一瞧
?來者身肥體胖，豹眼刀眉一臉橫肉。神算大仙不瞧來人不打緊，
這一瞧心裏邊吃驚地問是他嗎？再瞧來者的穿戴滿身油漬，定是
操刀的屠夫。再細瞧來者長發披肩，說是男人不象男人，說是女
人又更不象女人，不男不女的人令人心生厭惡。神算大仙心裏邊
一陣陣地作嘔，就差那麼一點點惡心地嘔吐出來。神算大仙正在
猜忌之間，來者提醒著神算大仙：“大仙，我求卦呢。”
神算大仙醒過神來，倉促地說：“好好，求財還是求利求名？”
來者聲如破鍾，不情願地問：“我求吉凶禍福，先生能算準嗎？”神
算大仙心裏一格愣是含穀生嗎，偏偏那長發遮住了耳朵。神算大
仙定下心來笑言道：“求吉凶啊，好好，先生尊姓大名，貴庚幾何．
請抽三支問卦簽。”
含穀生也不避諱，直言相告：“鄙人屬虎的，屠夫肆業。”言畢
從竹簡中抽出三支簽來交與神算大仙。
神算大仙接過竹簽唱道：“這第一簽乃中平簽，中平聚財，先
生據有一筆橫財。這二簽乃下下簽，下下者心神不寧也。這第三
簽嘛乃中下簽，中下者上不占天下不著地，心事重重坐臥不安。
先生屠宰為業，殺氣太重，又生辰臘月，天寒地凍故有此精神恍
惚之態，作驚乍寒之感。”
含穀生聽完了神算大仙的念叨，迫不及待地恨不得喚神算
大仙爺，佩服的五體投地的讚不絕口：“神算也，我服你了。請求
大仙啟蒙小人，給小人指示一條康寧之路好嗎？”
神算大仙樂在心裏，真個的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
夫。有道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來。來得正好！神算
大仙心裏邊一陣竊喜，偷著樂了一小會。高興過去又端正了態
度，為了進一步落實真相，神算大仙揪住機會繼續問道：“先生居
家何處，請告知真姓大名，以便貧道施法鎮邪，降妖除魔呢。”
含穀生求卦心切，恨不得給大仙下跪，想也不用想地回答：
“家居西關郊外，鎮西頭肉鋪肆業。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誰不知
我含穀生，半斤四兩不用秤。”
神算大仙聽完了道白，心裏一陣狂喜，臉上掠過一絲得意。
神算大仙哦哦連聲，一邊不停地點頭，一邊畫出了兩張符來。鄭
重其事地告訴含穀生：“一符鎮百邪，貧道這符可解先生憂愁，回
家一張貼房門上，另一張貼在家中床頭上：保你消災去邪，百事
安康。”
含穀生感恩不盡，從身上掏出一把碎銀，揚聲道：“這是大仙
的酬勞，消災之後一定重謝。”言畢，雙手小心翼翼地接過靈符轉
身走了。
神算大仙目睹著含穀生離去，正愣神間，排隊候簽之人等不
及了，高聲問道：“大仙！我也求卦。”這一聲求卦，聲音宏量，倒把
個走神兒的神算大仙從竊喜中驚醒了過來，迅速地端正態度嗬
嗬地笑道：“真對不起，先生問卦還是求簽？”老叟氣忿忿地言道：
“聞聽仙師大名，慕名而來請教先生，如今這世道究竟還有沒有
王法？”
神算大仙大吃一驚，來者何人，為何如此出言不遜。抬首間，
見老叟神清氣爽，氣憤填膺，想必遇上了不平之事。既然人家慕
名而來，不妨聽聽所言何事。想到這裏，神算大仙陪笑著說：“剛
才走神兒了請老先生見諒。”
來人毛遂自薦：“老朽姓房字不平，房不平是也，心中帶氣非
你所指。想這朗朗乾坤，天理昭彰，竟然出了個糊塗縣官，是非不
分，善惡不明，你說這讓人氣是不氣。”
神算大仙意想不到竟有人責罵自己，同樣地想不到怨聲載
道足以令人驚醒。神算大仙這會兒心思並不在這上邊，整個的
心思編織著如何緝拿真凶歸案。老叟罵也對，不罵也對那是老叟
的看法，自己暫時也顧不上過問。一見那含穀生走遠了，不見人
影兒了。急著大事要辦的神算大仙訴苦著說：“老先生行行好，容
貧道去應個急，回來時再慢慢敘敘好嗎。這水火不容情，屎尿不
由人。”老叟一聽此言也對，深有同感地說：“大仙請便，我願在此
等候。”
神算大仙離開卦攤，急匆匆地去客棧方便去了。進店之後，
尋著夜裏送茶遞水的店小二，將他喚進房中間：“你真關心你家
?主人嗎？”店小二急白了臉地回答道：“那是當然，恨不得去劫獄
救他回來。”神算大仙將寫好的一封書信交與小二，小心地吩咐
道：“這封信事關重大，我與縣衙張捕快八拜之交，你將這信交付
與他，或許他能救你家主人。”
店小二一聽信以為真，心中大喜地說：“真的呀？大仙信得過
我這就去，保證不會失誤。”
神算大仙又叮嚀道：“正是信得過你才讓你去，你從後院騎
快馬而去，張捕快見信行事，隨你一道速速歸來。”
店小二遵照吩咐，藏好信件去後院備馬出行了。神算大仙速
速返回卦攤，一見排隊候簽的人們，雙手抱拳一起謝過。那老叟
不失誓言，一直候著。見神算大仙去而複返，興高采烈地與神算
大仙套上了近乎。一陣寒喧之後，房不平自管個兒地忿忿不平，
怨聲載道地說開了。
“老朽想討教大仙，人生在世上這命運多慘，到底是天數還
是人為呢？說了你是不信，在下有一外甥，姓張名乙，張乙從小就
身體不好，弱不禁風地長大成人。如今關進了大牢，說他殺人了。
我是瞧著他長大的，別說他殺人，他連縛雞之力都沒有能殺人
嗎。令人哭笑不得的是，縣衙裏新上任一位老爺，那真是新官上
任三把火，人雲亦雲，不問青紅皂白地便將我外甥收監，張貼布
告秋後問斬。你說這也是命中注定了一縷冤魂嗎？人常說：自作
孽，不可活。我那外甥明明白白他沒殺人，令人想不通的竟然不
打自招殺人了。人又常說：想死還不容易。果真他選擇了這條路。
人總有一死，不說死的光明磊落，起碼死它個明明白白。不明不
白地去死，含冤受屈去死，這難道也是那命中注定嗎？令人無法
理解，我那外甥不可理喻，那堂堂正正的縣太爺怎麼也糊塗起來
7 ”
房不平大言不慚，高談論闊地言詞激烈，神算大仙奠明言狀
地除了聽，除了忍氣吞聲又能奈其何呢。神色驟變的神算大仙，
好一陣子他才緩過一口氣來。一想到自己是江湖術士，才有這好
機會傾聽民意。這裏是算卦攤，不是三班衙役的公堂。一不能對
別人橫加指責，二不能任意地頤指氣使。明白了自己是局外人，
局外人不免發出那局外的話：“我說老先生，這命是自個兒的，命
運也是自個兒去創造的。想你那外甥是明明白白的人，卻去做那
糊裏糊塗的事，這其中一定有他的道理。”
房不平一聽這大仙參與了評論，道出的話來不癢不疼的。畢
竟這大仙是局外之人，房不平同樣明白那局外之人的局限性。房
先生為了把問題講的更清楚一些，不請自請地又講開了：
“大仙你是不知道，我那外甥沒長腦袋，就算他糊塗，沒殺人
也去攬下那殺人的罪。還有那清醒又明白的人，又是犯了什麼
邪，自個兒去公堂與我外甥爭訟頂罪。這人不是別人，就是這家
名聲遠揚的四海客棧的主人。這李甲誰人不知，無人不曉，自己
的老婆遭人暗算又不在現場。我那外甥已經冤死了，這李甲明白
人卻也爭著去領死，說什麼他老婆是他殺的。大仙聽聽，一樁命
案出現了兩個殺人犯，兩個殺人犯均沒殺人卻去爭著領死，你說
這急人不急人。”
縣太爺這位神算大仙，這樣的話他愛聽。捫心自問，自己攬
下這糊塗案，難免別人指責。人就是這個德性，好聽的話愛聽，不
中聽的話自然不愛聽了。後邊老叟這一段話，有理有據，聽著入
耳，聽著舒心。這老叟認識問題，不謀而合與自己想到一塊兒了，
正是產生了一塊兒的認識，自己這才假戲真唱，掩入耳目地喬裝
打扮。人無完人，金無赤金。動輒得咎，有錯必改。既然老先生想
法與自己不謀而合，就讓他盡情地講去，或許對自己有所提高認
識呢。一見這老先生停下了話來，相反覺得極不自在地插上話
問：“適才聽老先生獨到見地，我也覺得這懸案蹊蹺。試想那縣令
不分青紅皂白，或許他也是不得而為之了。”
房不平一聽這大仙話不投機，一說話不是不癢不疼便是那
無足輕重。在這節骨眼上還替那糊塗官鳴不平呢。什麼大仙神
仙的，竟然這樣不明事體，我的心思全白費了。房不平悶氣過去，
轉會一想，或許這大仙所言極是。兩個不爭氣的殺人犯爭著領
死．不糊塗也讓人氣糊塗了。自己不是同樣地給氣糊塗了嗎？不
?糊塗的我找這大仙聊什麼呀！憋氣在心裏，要多難受有多難受，
不如將肚子裏邊的苦水全部倒出來，讓這位大仙真正地見識見
識。
氣不平的房不平，劈哩啪啦地又說開了：“前日裏，我費了多
少心思，打通了多少關係，才去那牢裏邊去見到了外甥。原本想
去好好地教訓他，誰知道他向我道出了實情，我也拿他沒辦法
了。大仙你是不知道，原以為我那外甥糊塗，甘願冒殺頭之罪。聽
了他的敘述之後，我才明白了，我那外甥比誰都清醒著呢。他是
在懺悔，以死謝罪。不怕你大仙見笑，講出來確實丟人。外甥與李
甲原本是一對好朋友，從小長大的好朋友。好朋友李甲新婚大
喜，外甥理所當然前去祝賀。殊不知歸家之後害下了相思，對好
朋友李甲之妻一頭熱。茶不思，飯不香，兩月過去便臥床不起了。
突然有一天，好朋友李甲忽然造訪。李甲一見我外甥病人膏肓生
命垂危，幾番周折打聽出我外甥相思成疾因他結婚而起。毅然決
定心病心治，私下約定讓其妻五月初五夜私會張乙。殊不知我外
甥大病初愈之後，懷著赴約的好心情想給夢中情人送一份禮物，
決定五月初四這一天逢集去選購送禮物。想不到轉了一整天啥
禮物也沒買，路遇高人指點讓他放棄了幽會的念頭。原本知錯改
錯，重新做人，誰知道事過兩天糊裏糊塗地給鎖進了大牢。張乙
得知李甲的妻子因他遭人暗算，不如以死一謝天下省得自己安
心……”
房不平一番話，深深地打動了神算大仙。做夢他也不會想
到，這人世間如此多情，為朋友肝膽相照真是可欽可點。神算大
仙一激動，從客棧裏要下兩壺茶來對酌，兩人談興正濃難分難舍
了……
這真是——
義無反顧朋友情，一諾千金友情深；
兩肋插刀何足懼，視死如歸辨忠心。
捕快見信行事。
這一日，張捕快接到店小二送來的急信，不敢延誤地遵照著
縣太爺信中指示逐一照辦。然後隨行帶領著三名捕快，一律按照
信中所示喬裝打扮，星夜兼程隨同店小二回到鴛鴦鎮，住進了四
海客棧裏邊……
話鋒回轉，接著上回書中敘述神算大仙，不期而遇與老曳房
不平閑聊之中，得知那張乙因何為故地不殺人承認殺人了，不該
死罪偏要爭著去領死。房不平原本與那疑犯嫡親郎舅關係，無意
之中義憤填膺地才講出了這段冤情來。神算大仙聽完之後心裏
好高興，這疑案之謎不費吹灰之力便迎刃而解了。解除了這疑案
真相，無異於讓他服下了定心丸。神算大仙心下竊喜，全神貫注
地傾聽著下一半這李甲的冤情。
房不平義憤填膺地敘述完了外甥冤情，無獨有感地又歎息
著李甲這冤情上來。品過一番香茗之後，又是那激越昂揚地，振
振有詞的念叨開了：“大仙你是不知道，我去獄中看過外甥之後，
做夢也想不到，我那外甥兔死狐悲地求我去做一件好事，誰也不
會相信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了還掛牽著朋友的安危。他讓我代他
去另一處牢房裏麵會李甲，轉告他要李甲別與他爭著領死。我一
聽這話心裏直犯愣，這世上隻有舍財消災的人，誰聽說過舍命爭
著去死的人。念著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便領下外甥的情意，去
看望另一間牢房中爭著去死的替死鬼。
“這大幹世界，真是無奇不有。平常日子裏，人不為己天誅地
?滅。隻聽說人這靈魂一肮髒，不是爭權奪利，便是相互殘殺。如今
竟然有兩個傻瓜，傻得實在可愛，死不相讓地爭著去領死。死那
滋味好受嗎，正常地死去那由不了人。不明不白地含冤領死．讓
人平白無故地剁下頭顱竟然心甘情願、視死如歸，這究竟是傻還
是聰明，是命運不濟，或是那命中注定啊！我去到另一間牢房裏
見過了李甲，這李甲便是這四海客棧的主人。一見著他你聽他咋
說：同樣再三地讓我轉告那外甥翻供，說他夫人不是他殺的，他
根本就沒有殺人的機會，也沒有具備殺人的動機。囑托之後，又
坦然地對我說：你想想，你那外甥手無縛雞之力，殺人！天大的謊
言。人是我李甲殺的，我殺自己的老婆易如反掌。我對老婆有恨，
恨她不守婦道，忍無可忍地殺了她了。殺人償命，天經地義，生不
同時死同穴，以死謝天下，陰曹地府陪她去。
“李甲言盡於此，涕泗滂沱，悲痛欲絕之中還念念不忘張乙，
臨走又求我再三地轉告，要張乙去翻供，要張乙好好地活下去。
還說什麼，兩人都死了，誰替墳頭燒香啊！就這倆傻瓜，鬧的我昏
頭昏腦地辨不出方向來了。冷靜之後，又忍不住問李甲，一個替
死便足夠了，你倆爭著死究竟為什麼呀？李甲這傻瓜，看似糊塗，
實則心明眼亮，他對我說：叔！你想想，我與張乙不都是一脈單傳
嗎，要死很簡單，可不能都死去。張乙和我年紀輕輕，含冤去死是
不會甘心的。這事因我而起，弄巧成拙，已經失去了愛妻我不能
失去朋友。而且張乙是無辜的，無辜地牽連到凶案中來，我不能
袖手旁觀，也不願朋友含冤去死。自己挖坑自己跳唄，自作孽不
可活。禍事因我而起，論死理應承擔。領死也是對亡妻的安慰，
到了陰曹地府，我會好好地對待她的。
“事情就是這樣，我之所以慕名而來，一是求大仙指點，這一
對傻瓜究竟是前世孽緣今生報應呢，還是命中注定必死無疑呢。
大仙不妨指示一條出路，算一算這倆傻瓜能不能從死裏逃生
啊！”
神算大仙聽的清楚，聽的明明白白。原來傻瓜二人爭著領
死，無非為一個情字所困，又為一個義字犯暈。為朋友兩肋插刀．
正是這二人的可貴之處，房不平慕名而來，求他這神算大仙指示
迷瞪，神算大仙內心裏覺得好笑，想對房不平講，為這懸案自個
兒正犯迷瞪呢。是你房老先生及時地提醒了我，引我走出了迷
津，應該感謝你才是。神算大仙內心是這樣想的，事實上也是這
樣地想著的。想感謝他還真不容易，神算大仙心裏明白，感謝隻
能留在心裏，不敢用嘴吐出來。越是明擺著的問題，越是有口難
辯。神算大仙不敢言謝不僅於此，最大的難處是自己的身份。現
實而今，腳踏實地的是一位江湖術士，言行舉止也就逃不離江湖
意氣。房不平有求於他，這也是他份內之事。
神算大仙佯裝沉默，好一會兒地子乎者也的，掐著手指頭兒
胡言亂語嘀咕了一陣子，然後正色言道：“老先生請聽好了，這倆
傻瓜傻得可愛，也傻得出奇，老先生不是說這倆後生屬猴的嗎，
猴精猴精，不管他如何玩耍還是掙不掉人為的束縛，一旦迷失了
心智災難便會降臨了。不過不用怕，也不用著急，這災難是命運
注定的，也是自個兒自尋煩惱的。倆人的生年八字上犯衝，衝就
是災，災難過去萬事大吉。所幸二人命中有這一劫難，這劫難一
旦過去足見朋友真情。原本是一件壞事，險象環生。我查過倆人
的八字，兩位後生命中均有貴人相助，每當災難臨頭之時，貴人
便會出現。你這當長輩的別操之過急，也不要過度悲傷，一切聽
其自然，自會迎刃而解。不久的將來便會萬事大吉了，你就安安
心心地回家聽候好消息吧。”
房不平一聽這說，無異於八級地震，心裏邊吃驚地喜出望
外。真要有那麼一天，這一輩子也不會忘這大仙的指引。抬頭
間，目睹著眾多的列隊問卦的人群，房不平不忍心占據太多的時
間了，從身上取出一碇紋銀往卦攤上一放，起身抱拳言謝離去。
房不平這一走，排隊候卦之人喜不自盡地挨個兒問卦了。
這一天，神算大仙累的快直不起腰來了，零零碎碎的收入不
少。一直算卦到華燈初上，求卦問簽的人們這才戀戀不舍地離
去。不知是空穴來風，鎮子裏平常日子裏叫化的男女老小，不請
自請地來到卦攤前，空穴來風知道這大仙要布施。算命的走了，
?要錢的來了。神算大仙每到一處總是將當日的所得，一個子兒不
剩地布施濟困，怪不得這空穴來風總是象及時雨。
夜交三更，神算大仙從夢裏醒來，準備入廁登坑。神算大仙
有深夜上茅的習慣，習慣在身，臭毛病是難改掉的了。方便之後，
剛從茅房回到臥寢。送信那店小二回來了，見大仙房裏邊還亮著
燈，敲門向大仙回報信息而來。神算大仙拉開門扉見是那送信的
小二，急著便問：“小哥回來啦！”
店小二喜滋滋地告訴大仙：“信給送到了，張捕快一塊兒也
來了，剛去臥房裏邊就寢了。我見大仙屋裏有燈光，等不及地給
你回話來了。要不我去告訴張捕快讓他們來見你。”
神算大仙一聽說信送到了，人也來了，興奮過去又不當一回
事兒地告訴店小二：“快歇息去吧，這來回奔波你也夠乏了。張捕
快他們就別驚動了，我與那張捕快雖說有一麵之交。來日方長，
有啥話留著明幾個講吧。”
店小二心下甚是不解，你不是讓我捎信兒嗎？信送到了，人
也來了，怎麼不冷不熱呀！轉念一想，這大仙講的對著呢，旅途顛
簸，人困馬乏的，夜深入靜正是睡眠的好時光。來日方長，有話留
著天明再敘有何不可。店小二想明白了，明白了便心靜了，心一
靜這瞌睡催眠，容不得人噦嗦了。店小二一邊點頭說道：“大仙請
安息吧！我也該睡覺去了。”邊說邊張著嘴不停地打嗬欠，迷迷瞪
瞪地出得房去睡覺去了。
這廂敘述張捕快，遵照著縣太爺信中所示喬裝打扮，帶領著
三名高手．陪同店小二速返鴛鴦鎮打尖，天明後照信行事：“一、
去西關肉食店鋪監視含穀生屠夫，打探其租住地點。二、出衙前
吩咐楊捕快帶領兵丁進駐鴛鴦鎮驛站候令，三、散集之前，監視
含穀生住所，候其回家擒獲，起出屋內贓物，原地待命。”
張捕快照著信中指示，一一做好了安排這才離開縣衙。臨行
前，吩咐楊捕快隨後帶領人馬，天明後鴛鴦鎮驛站集結待命。自
己隨同三捕快陪同店小二星夜兼程駐進客棧裏。縣太爺信中指
示不讓他們接頭，一進店便納頭大睡。天明之後，遵照著信中指
令布置任務去了。
故事講到這裏，輪到含穀生亮相了。話說這含穀生，殺人越
貨僥幸脫逃，一個多月過去，自以為天下太平高枕無憂了，來到
這鴛鴦鎮上重操舊業，幹起了屠宰豬羊營生。這一天，聽說這鴛
鴦鎮來了一位神算大仙，這大仙通曉天文地理，能知吉凶禍福。
含穀生做賊心虛，命案在身始終心裏得不到安寧。一聽說這仙師
能掐會算，何不測試一下自己的運氣。這一天，含穀生放下手裏
的活計，心情忐忑地算命來了。
含穀生來到四海客棧前邊，果然瞧見一算命卦攤。求卦間簽
之人排成了長隊，含穀生哪有那閑下功夫，竟自個大模大樣地直
接來到了卦攤前。有人認識他含穀生，也有人不認識他含穀生。
不管認識他也好，不認識他也罷，一見他滿臉橫肉，一臉凶相，不
怕也給嚇怕了。再瞧一眼他那膘肥肉滿粗壯的身材，你不怕也得
讓他三分。
再說那神算大仙，一是為了息事寧人，二是打從心裏邊便對
粗野之人不滿。不滿又能咋樣，一瞧見來者就象那黑煞金剛。好
一位一縣之令也不得不心裏發怵，給他開了方便之門。認真負責
地為含穀生相麵占卦，說的含穀生心服口服。含穀生這樣一位殺
人惡魔，也想得到神的庇護。自身也不想想，善惡有報此乃定數。
別看你飛揚跋扈猖狂一時，善惡有報，時候一到一切都報。
含穀生打心眼裏邊佩服這神算大仙，自己肚子裏邊幾道彎，
幾道拐全給那個大仙點明悟透，不服他還不行，恨不得跪下去
叫大仙一聲爹。含穀生殺人越貨也想幸災樂禍，他忘記了，神的
庇護是為安分守己的人，不然枉稱那大慈大悲。正是神的大慈大
悲才會懲惡揚善，不然怎麼會叫善惡分明。
第二天，含穀生自以為得到神的庇護了，放下心懷地高高興
興地去肉鋪肆業了，這一天，含穀生自認為解脫了煩惱，削除了
災難，一整天都是興高采烈的。殊不知惡運到頭，早有人盯梢著
他的一舉一動。
夕陽西下，黃昏降臨，市集人散各歸故裏。含穀生剛進家門，
?倏然閃進屋子裏邊幾條大漢。為首的喝問：“你是含穀生嗎？”
含穀生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惡習不改的含穀生，一臉凶相
地大聲回答：“老子便是含穀生，半斤四兩不用秤。”
含穀生話音未落，正在得意忘形之中，張捕快眼明手快，趁
其不各地跨前一步，大喝一聲：“鎖的便是你。”說時慢，那時快，
一條沉重的鐵鏈，哐啷啷地將含穀生鎖了。不待含穀生醒過神，
一群衙役閃電般地破門而人，四下裏仔細地搜尋。
不到一小會功夫，仵作帶領著隨從從臥床下邊取出來贓物。
含穀生一見贓物，一刹那臉色發白，渾身篩糠一般地顫抖開了。
縣太爺跨進屋裏，曆聲喝問：“含穀生還認識我嗎？”
含穀生揚起無力的頭，瞅了半天也認不出誰來。見來人官袍
加身，知道來頭不小，啥事也不想說了。
縣太爺哈哈一通笑聲過後，不無譏諷地問：“你可是貴人多
忘事啊！夜幾個你我還相過麵呢哈哈哈……”
含穀生聽出了聲音，若有所思地從新抬起了頭來，顫畏畏地
說：“你……你你……算命先生啊！”
縣太爺興高采烈，爽朗的說道：“算你識相，你卻忘了善惡有
報。”說到此厲聲高喝：“押送回衙！”星夜兼程打道回府。
有道是——
善惡有報是天理，殺人償命是定論：
為人不可喪天良，天網恢恢不可欺。
一九八五年三月十日羈旅山西兌鎮初稿
二〇一一年二月廿一日申時重稿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