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做人本分(3 / 3)

吳用喝問:“何人鳴冤?報上名來,家住哪裏,狀告何人?”

堂下跪著一民婦,痛哭流涕地嚷著:“青天大老爺,你要替小

女子申冤哪!”

吳用問道:“有什麼冤情你先別哭,報上名來。”

下跪婦女哭過一陣之後說道:“民婦張氏,狀告我爹張員外,

家住城東張家莊。三年前,民婦夫君外出經商一直未歸。今幾個

早上,我爹到家告訴我說:‘令郎昨夜回來了,三年功夫掙下了三

百兩銀子。’爹說讓他在家用過晚飯他就回家了,還說走時將傘

忘在爹家裏了。今兒個給你們送過來,假裝問怎麼女婿還沒起床

嗎?民婦聽爹這一說,當時就嚇懵了。老天爺!我相公攢下三百

兩銀子。人呢?沒回家啊,我想著我爹和我家住在一條街上,相距

不過五十米,據我爹講,吃過晚飯天剛黑,不至於路上遇強賊吧?

民婦想著瞎子見錢眼開,是不是我爹他害了我家相公啊!小女子

聽說來了欽差,求大人替我作主啊!”

吳用昕完,心生詫異。為了弄清事實真相,傳捕快去將張員

外拘傳到堂。張員外帶到縣衙之後,跪在地上稟告:“青天大老

爺,下民不知身犯何罪拘傳到此?”

吳用問了一句:“下跪可是張員外?”

張員外匍匐在地回稟:“正是下民。”

吳用又問:“本官讓你抬起頭來。我問你,你可知道罪否?”

張員外揚麵回答:“下民一向奉公守法,不知身犯何罪,求大

人明示。”

吳用一見張員外人麵,心裏已有幾分定論。觀此人不像作奸

犯科之輩,這其中定有隱情。他問道:“下跪張員外聽著,你女兒

張氏狀告於你謀財害命,可有此事?”

張員外一聽這說,這才注意到大堂上跪著的是他的女兒。他

想不到親生的女兒狀告他謀財害命,當時一聽臉色煞白,氣憤填

胸,吹胡子瞪眼睛地說:“求青天大老爺明察,我家小女子一派胡

言。老朽一把年紀,豈能做殺人越貨之事!”

吳用手拍驚堂木喝道:“民婦張氏,你可聽清楚了。你爹反告

你誣陷有罪,你是怎麼看法?”

張氏叩頭如搗蒜,聲淚俱下:“民婦句句屬實。我爹既然透信

相公回家,至今人財兩空又該作何解釋?求大人替民婦申冤,替

民婦討還公道。”

吳用尋思片刻,轉過頭來問張員外:“夜兒個你女婿去過你

家?”

張員外作答:“去過,見他凱旋歸來當時一家人大喜,特備薄

酒替他接風。言談之中,女婿告訴我說他這三年遲遲未歸,一是

生意太忙,二是想賺下了錢再回家。如今小有收獲,攢足了三百

金,這才回家探親過日子。用過晚餐之後,老朽有心留女婿住下

天明才回。女婿念家心切,說幾十步路到家不會出事。走時匆忙,

雨傘忘在我家了。今兒個早上去女兒家,一是還傘,二是再想與

女婿敘敘,不知我女從何說起謀財害命,望青天大人明察。”

吳用見張員外說話時語氣硬朗,隨心而出並沒有半句誑言

瞎語,轉過頭又問張氏:“民婦聽著,既然你相公長年在外,為什

麼不回到父母身邊同住,一人居住多有不便,難道你不知道?你

與你家相公成婚,平素感情如何?從實招來。”

張氏哭訴說道:“民婦與相公結婚不出三月,他對我言道,外

出去做生意掙錢養家。相公誌向遠大,民婦自然喜歡。相公這一

走三年,民婦隻好獨守家業。”

吳用又轉間張員外:“你家女子出嫁三月,明知你女婿外出

他鄉,為何不將你女兒接回家住?”

張員外據實稟報:“下民知道女婿非一日還鄉,多次要小女

回家同住,卻都遭到拒絕。老朽想女兒意誌堅決,不可強求,也隻

好作罷了。”

吳用瞬間臉色驟變,猛問一聲:“下跪民婦,你知罪嗎?”

張氏一聽喝問,渾身發抖地回答:“民婦不知身犯何罪。”

吳用喝問:“新婚三月,相公遠出。一人獨處,是何居心?從實

招來!”

真個地——

各執一詞鬧紛紛,撲朔迷離辨不清;

千絲萬縷覓頭緒,剝離蠶絲待時日。

吳用聽完原告狀告她父親謀財害命,細辨案情這裏邊疑點

多多。犯婦自稱新婚夫婿言明外出掙錢,這一去三年兩年說不

準能回來。一個女人,獨守空閨情有可原。奇怪的是民婦娘家居

住在一條街,為何不回到娘家居住?既是新婚夫婦,獨居空室,內

中一定藏有隱情。

吳用想到此處,不禁大喝一聲:“新婚三月,夫君遠出,一人

獨居,是何居心?”

張氏一聽,刹那間臉青麵黑,渾身顫抖,哆哆嗦嗦的半天回

答不上話來。

吳用看出了破綻,繼而又大喝一聲:“招是不招,給我用刑!”

張氏一聽用刑,渾身嚇得發抖。驚懼之中極力狡辯道:“嫁雞

隨雞,嫁狗隨狗。民婦是有室之家,豈能棄家不顧?望大人明察.

民婦謹守婦道,別無私心可言。”

吳用審理此案,一見犯婦呼冤叫屈,反複狡辯,一時間真沒

了頭緒,隻好傳下令:將疑犯張員外收監,明日再審。犯婦張氏由

地保取保候審,明兒個一道大堂聽審。

一樁無頭案件,審無頭緒。吳用隻好草草收場,重新清理思

路覓尋破案出路。

話說地方官蘭知縣,冤案發生在所轄地麵,這冤案是早不發

生,晚不發生,巡檢欽差路過此地,一宗又一宗的案情出現。真讓

他汗顏,隻好小心翼翼地侍候吳大人。當下傳令給大人接風.安

排一幹隨從飲食起居。蘭知縣早有耳聞,吳大人清正廉明,他備

下薄酒,單獨與吳大人對酌。席間二人寒喧過後,話題扯到無頭

案件上來了。

吳用問知縣:“適才間這樁案子,知縣大人你有什麼看法?”

蘭知縣見問及了案情,隻好說出自己的見解:“下官認為,民

婦狀告親爹謀財害命必有隱情。首先,據民婦稱,未曾蒙夫麵,怎

能一口咬定親爹謀財害命?如若親爹所為,何苦上門問訊,這豈

不是不打自招嗎?還有一事,大人斷意那民婦獨居一處.這裏邊

決非尋常。為今下官認為,應該以大人推斷誘敵出現,方能借證

據說明冤情。”

吳用接口說道:“不是本官推斷有詐,而是那犯婦血口噴人。

為了滿足私欲,連親爹都不相認。萬惡淫為首,我想那犯婦六親

不認,一定難逃誣陷之罪。”

知縣讚許地說:“大人高見,隻是那犯婦多方狡辯,豈料漏洞

百出,不難看出,大人早已成竹在胸了。’

吳用凝思片刻,話題一轉說道:“隻怕這案子要多做時日,有

勞知縣大人鼎力相助才是。”

蘭知縣一聽,滿口應承:“大人用得著下官隻管言明,下官一

定在所不辭。”

吳用高興地說:“有勞知縣大人了解一下街坊四鄰,最好即

刻行動。”

蘭知縣欣然應諾:“下官親自去辦理。大人旅途勞頓,恭請大

人早點安息,明兒個聽信。”說罷,知縣起身告辭,臨行前,吩咐下

人好好侍候吳大人就寢。

這廂暫停吳用審理無頭冤案,我們來敘述一位案件中的局

外人阿三。阿三乃蘇州人氏,好逸惡勞,不務正業,遊手好閑,偷

盜為生。

阿三做賊,生在蘇州從不盜劫左右鄰居。他偷取的對象,大

半是外地經商之客。他沒什麼文化,重的是江湖義氣。問阿三為

什麼選擇外地人下手,阿三明白地告訴你:“我是人,做賊也得講

原則,老鷹不打窩下食,兔子不吃窩邊草,道理就這麼簡單。”

阿三成天遊轉在鬧市區裏,什麼地方最熱鬧他就出現在哪

裏。蘇州城古往今來商賈之地,水陸通衢,外來客商數無盡數。

阿三本鄉本土,地理位置了然於胸,行竊做盜如囊中取物。這一

日,阿三在蘇州城的鬧市區裏,發現了一位外來客商,看樣子開

業剛不久,店鋪不大,經營之物多是女人首飾之類。阿三出於好

奇,時不時地去店鋪裏轉轉。日子長了,店主認出了阿三,一見他

到來.總是熱情地上前問詢:“客官需要什麼敬請言明,我會為客

官服務讓您滿意。”

阿三自己是什麼人,別人不清楚自己還不清楚?每一次店主

熱情接待,他隻好笑著回答:“沒事,隻想轉轉看看。”店主從來不

心生厭煩,相反熱情地說:“多請光顧,歡迎指導。”一回生,兩回

熟,時間長了,阿三認識這店主從南方來,還知道這店主叫蔡元

寶。這名兒還真有點意思。倆人多次交談,竟然變成了好朋友。

蔡元寶這位店主,對人熱情,直爽,彎彎腸子不多,是一位地

道的實心眼商人。蔡元寶從阿三口裏得知,阿三的親戚就在他的

故鄉。美不美,鄉中水;親不親,故鄉人。在往後的交往中,更增加

了對阿三的信任。好吃的總給阿三留著,好玩的總給阿三一份。

時間過得真快,一轉眼三年過去。蔡元寶思鄉心切,念著家

中的新婚妻子這事也告訴了阿三。臨走時,自己賺了多少錢也對

阿三講了。他把阿三當成無話不說的朋友,卻從沒過問阿三是什

麼人,也不問他做啥營生。

江山易改,秉性難移,狗改不了吃屎,阿三一聽說蔡元寶要

回家,而且三年掙下了三百兩銀子,要帶回家讓老婆高興高興。

三百兩!我的個乖乖。阿三一聽,驚訝得半天合不攏嘴來,

想我阿三一輩子,也他媽的偷不到這麼多錢。三百兩,無異於通

關的藥,阿三一聽心靈便開竅了。他從此便坐臥不安,就像鑽進

了錢眼裏,想回頭也辦不到。他絞盡腦汁,在三百兩上打主意。第

二天,蔡元寶來向阿三辭行,阿三靈機一動說:“我正想回家瞧外

婆,想和你結伴同行,愁的是沒有路費。”

蔡元寶一聽阿三倍思親,也知道他的外婆家與自己在同一

個縣上。正愁自己無伴隨行,當即欣然承諾:“兄弟放心。衝你一

番孝心,來往路上資助我出。你我兄弟交情日久,這點忙我都幫

不上還算朋友嗎?話說到此,你去見外婆家的禮金,兄弟也給你

出,咱倆一塊兒上路好嗎?”

阿三有沒有外婆他自己知道,但他這卻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主意緊盯著三百兩。一昕蔡元寶讓他免費旅行,這等好事世上少

有。當下欣然允諾,結伴與蔡元寶啟程上路了。兩人一路上同行,

蔡元寶每天管阿三吃、喝、住,就像親兄弟一樣。阿三原打算在旅

途上劫取銀兩,一見蔡元寶對自己如此真心,一次次陰謀計劃,

卻又是良心發現破了產。

阿三問過自己多少次:他對自己如此忠厚,真不應該下手。

畢竟那是三百兩啊,金錢的誘惑他又不願放棄。算算行程,離蔡

元寶到家的路近在咫尺。阿三又心生一計,放棄在旅途上作案。

想蔡元寶不是有年輕貌美的妻子嗎?不如把他送回家裏,到那

時,趁他兩口子熱戀下手還不容易。

蔡元寶與阿三結伴同行,一路上有說有笑的很關心,相互關

心的日子過得快,行程的路也走得快。不覺間,到家了。蔡元寶

的住家在縣城裏,阿三外婆家離縣城還有二十裏。蔡元寶想得真

周到,先替阿三安排了客棧,又給阿三留下了一錠銀子和散食

錢,散食錢讓阿三旅途零花,錠銀讓阿三回家獻給外婆。

蔡元寶原打算將阿三帶回家裏,突然改變了主意。他對阿三

講:“我要先去拜望嶽父,晚上才回家。嶽父家與我家一條街上住

著,相距不過五十米。”蔡元寶為什麼改變主意不帶阿三先忙著

去他家,一是帶著阿三去嶽父家中多有不便.二是他和夫人相隔

日久,夫妻見麵自然少不了激情上演,急著帶阿三回家有失觀

瞻。蔡元寶為了讓阿三相信自己的誠意,將他的家庭住址寫在

紙上。哪條街,哪條道,門牌號碼,如何尋找,一字不漏,仔仔細細

地介紹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蔡元寶交待完畢,別過阿三,背著銀兩去嶽父家了。蔡元寶

不會想到,自己的好朋友阿三,陰魂不散地緊隨其身後,遠遠地

目送著他進了嶽父家大門。

然後,阿三打開蔡元寶留給他的家庭住址,照著留言幾經打

聽,終於對上號找到了蔡元寶的家。蔡元寶的家在一條僻靜的巷

道裏,門前有堵圍牆。圍牆年久失修,中間有一道豁口,縱身一躍

便能鑽進院裏。院子是一座四合小院,院子裏寂靜無聲。阿三踩

好了地點,心裏一陣竊喜。如此幽靜的地方,行竊如人無人之地。

阿三回到客棧,將零錢買下酒萊吃飽喝足。候到天晚時分行

動,等他兩口子溫存過去進入了夢鄉再下手。阿三想著了下手,

又想著了蔡元寶對自己的好來。阿三一想到蔡元寶的好,又想放

棄邪念。阿三剛想打消念頭,三百兩又浮現在眼前。三百兩啊,

好大一堆白花花的銀子,放棄了多可惜。幾番矛盾中的阿三,良

心出發想著了兩全其美。人家蔡元寶三年放下妻子掙錢也不容

易,今晚下手時,取他一百兩,大頭留給他過日子,也不枉我倆兄

弟結識一場。

是夜,阿三算定蔡元寶應該回到老婆身邊了,一種好奇的怪

念頭油然而生。天剛漆黑,他便潛伏在蔡元寶家的屋頂上,揭開

亮著燈光臥室的一片瓦,全神貫注地偷窺著裏邊的西洋鏡。

阿三不瞧不知道,一瞧嚇一跳。從縫隙中往下一望,看見了

一位如花的赤裸的少婦,與一個赤裸全身的絡腮胡子正調情。他

不由心下疑問:“這是蔡元寶的老婆嗎?是不是自己走錯門了。”

仔細一想,自己不可能走錯門,蔡元寶白紙黑字的敘述得清楚,

這是蔡元寶的家,一定錯不了。奇怪的是那絡腮胡子是誰?怎麼

與蔡元寶的老婆好上了。阿三思想半天,得出的結論:一定是那

淫婦耐不住寂寞,才幹出這偷漢子的傷風敗俗之事。阿三想到這

裏,真想溜進屋子將二人殺死了痛快。一轉念想著了蔡元寶,覺

得他活得太冤。殺了他媳婦,豈不壞了他的名節。

阿三匍匐在房頂上,胡思亂想正拿不定主意。忽聽前院有叩

門聲,接著聽出來是蔡元寶的聲音嚷道:“阿秀我回來了,快開門

啦。”阿三進一步證實這是蔡元寶的家。隻見偷情的二人.慌慌張

張地穿好衣服。淫婦張阿秀麵不改色,心不跳,嘲笑絡腮胡子孬

種,嚇得跟熊樣兒似的。淫婦張阿秀不無譏諷地說:“你真怕呀,

鑽床下邊去,你瞧老娘如何收拾他。”

淫婦張氏安排好奸夫,這才不慌不忙地去前院開門。蔡元寶

一進門便問:“想我不?”張氏故作媚態,“人家想死你了。你先進

屋歇著,我給你準備酒菜去。”蔡元寶走進了臥室,將行李剛放

好,張氏喜笑顏開地跑進屋裏,笑著說:“相公真是有口福呢,妾

身今兒夜算定相公要回家似的,燒好了幾個下酒菜,正好我夫婦

倆交杯痛飲。”

蔡元寶猴急著與夫人做愛,擁著張氏言道:“我去瞧過了你

爹,你爹和我對飲過了,這酒留著明兒個吧,讓我現在就親親

你。”

張氏嗲聲說道:“饞貓,瞧把你性急的,三年了你不想想,急

這一會幹嘛呀?往後有得是時間。難得相聚,一醉方休好不好?”

蔡元寶對夫人深信不疑,聽從她的安排,二人對酒當歌,張

氏將蔡元寶灌得酩酊大醉,直到蔡元寶人事不省這才作罷。

張氏見蔡元寶不省人事,這才沾沾自喜地叫奸夫從臥床下

邊爬出來。絡腮胡子一露麵,急著要走,張氏喝住道:“膽小鬼你

不愛我!”絡腮胡子囁嚅著說:“誰說我不愛,你相公不是回來了

嘛。”

張氏杏跟圓睜,斥聲問:“真愛我嗎?”

絡腮胡子信誓旦旦:“你我纏綿天地作證,何來半點有假。”

張氏牙齒一咬,恨恨地說:“殺了他,就能證明你愛我。”

絡腮胡子一聽這話,嚇得直往後退:“殺人償命我可不敢。”

張氏怒罵著:“孬種!殺豬殺人不都是殺嗎,殺豬你為啥不

怕?”

絡腮胡子驚懼地分辯:“殺豬天經地義,殺人法不容情。”

張氏見絡腮胡子膽小如鼠,自己一番生氣之後喝問:“你不

是帶著殺豬刀嗎?”

絡腮胡子不明究竟地說:“帶殺豬刀幹嘛,剔骨尖刀隨身帶

著呢。”

張氏秀眉一擰,厲聲喝道:“交出來!”

絡腮胡子從身上取下了刀來,一邊緊張地問:“你要刀幹嘛

呀?”

張氏哼了一聲駁斥道:“一邊兒去,不然連你一塊殺了。窩囊

廢,一點不像男人。”張氏說著,一把從絡腮胡子手裏接過刀來,

眼睛都不眨一下,一刀見紅地插入了蔡元寶的心髒。殷紅的鮮血

瀑布山泉似的噴了一地。

殺人了!絡腮胡子一見張氏殺人,嚇得他渾身顫抖,牙齒腮

幫咯咯咯地抖得厲害。張氏殺了人,眼不紅,心不跳,一見奸夫害

怕的樣子,怒喝不止:“你他媽不是男人!愣著幹嘛,拿出你分屍

的絕活,卸他個八大塊埋在院子裏去。”

絡腮胡子一聽張氏喝罵,這才醒過了神來,手忙腳亂地將蔡

元寶剁成小塊,裝進罐子裏,將罐子分別藏在院子裏的老槐樹

下。

阿三目睹著房子裏的一切,魂魄兒都給嚇沒了。心裏惦記著

蔡元寶那沉重的包袱,奈何這倆淫婦奸夫夜不入睡,阿三也沒有

下手的機會。他正想離去,卻又不甘心那三百兩銀子,一直呆在

房頂上,伺機尋找著機會下手。

張氏與絡腮胡子清理完屋子裏殺人現場,張氏這才想起了

她相公進家門時的包袱來。張氏拉開家裏的廚櫃,一個沉甸甸

的包袱放在裏邊。她心裏怨著:“這死鬼三年不回家,一回家搬來

什麼玩兒這麼沉。”她讓奸夫過來幫忙,將那沉甸甸的包袱從櫃

子裏取出來,兩人打開一看,不由都驚愕了,不約而同地一齊驚

呼:“媽媽呀!這麼多的元寶呀!”兩個人興奮過後,細細一數,不

多不少三百兩。

張氏望著一大堆銀子,心生悔意,後悔不迭。兩行酸淚從眼

眶裏直瀉而下,喃喃自語著:“死鬼呀,為什麼不早告訴我呢?”

有道是——

萬惡之始淫為首,不守婦道亂春秋;

真假不分迷心智,滅絕人性不知愁。

淫婦張氏為了偷歡,不分青紅皂白地殺死了自己的丈夫,又

夥同奸夫分解了丈夫的屍體掩埋地下。她這才鬆了一口氣。接

著她又發現了丈夫帶回的三百兩銀子。

張氏與她老公結婚不出三月,蔡元寶急於出外掙錢一別三

年。青春烈火的張氏,如何能忍受這長期寂寞,為了尋求快活,

竟然不知羞恥地與屠夫偷歡作樂。突然間丈夫回來了,她卻已經

移情別戀。丈夫在她心裏已經無足輕重,心裏想著的是如何保持

這偷情長久,所以恨不得丈夫快死,喪心病狂之下竟然殺死了自

己的丈夫。

然而,當張氏發現了丈夫帶回的銀子之後,如夢初醒老公真

正地愛她,但是明白得太晚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天搶地地叫屈

起來。

屠夫一聽張氏大嚷大叫,慌忙中用手捂住她的嘴低吼道:

“嚎啥呀你怕別人不知道哇!”

張氏心知這事的後果,收住了喊叫的聲音,卻止不住淚水交

流地說:“好你個屠夫啊,為什麼剛才不阻止我啊?”

屠夫委屈地說:“能阻止得了嗎?你一副凶相吃人似的。”

張氏說:“你道我為了誰呀!我這還不全是為了你。”

屠夫悲情地說道:“我知道全是為我。不哭了好嗎?先把這銀

子藏起來,就說你老公沒回來。等過了這段風口之後,咱倆再好

好地快活快活。”

張氏想著了埋銀子,告訴屠夫將臥床搬開,床下邊挖了一個

坑.再將銀子裝進罐子裏埋藏在床底下,做完了這一切,屠夫看

天色快亮了,隻好跑回家去了。

阿三一直俯臥在房頂上,看見天色微明,隻好收住了盜賊之

心,從房上溜下來,尋思晚上再行動一次,一定要把那錢搞出來。

他回到客棧,倒頭便睡,一晚上沒睡覺,這覺睡得一直到日近黃

昏。

阿三慌忙起來,洗漱完畢去用餐,他坐下之後就要下了兩碟

子菜,半斤燒酒,一個人慢慢吃喝起來。一邊飲酒,一邊考慮著那

三百兩。這一下阿三鐵定了心,今兒個一定要連鍋端。好朋友人

都死了,留給那淫婦太便宜了,一個子兒也不給那淫婦留下,正

好替蔡元寶出口氣。

阿三喝著酒,酒肆裏的人一個個議論紛紛,有說淫婦告她親

爹謀財害命的,有說那淫婦她媽的就不是好人,男人走了三年,

早有耳聞她不守婦道,還有人說她親爹怎麼會殺害女婿呢?也有

人報不平,議論這欽差不明事理,輕信誣告,將那嶽丈大人收監,

沒根沒據的隨便拘人。還有人說:看來這官也不一定是好官,有

人投狀說啥他就信啥,真是一本糊塗賬。又有人說:那一條街都

戒嚴了,準進不準出,明兒個還有好戲看呢。

阿三聽人們議論,這才知道今天縣城出了大事。一個活人不

見了,人命關天這事還算小嗎?自己一整天睡大覺,啥事都不知

道。不知道好,便會少去許多煩惱。當聽說出事地點戒了嚴,這事

知道的令人煩惱。阿三心裏明白,自己縱有三頭六臂也不敢往那

槍口上撞。三百兩啊三百兩,自己籌劃的行動再一次泡湯了。睡

覺吧,安下心好好睡覺,候到這件事兒結束了,自己再作另外的

打算。

一夜無話,第三天天明之後,阿三該起床還得起床,該吃飯

照常吃飯。吃過早飯之後,全縣城都轟動了,今兒個縣衙審理疑

犯,女兒指認她爹殺人。阿三無事可做,正愁得不可開交,聽說今

兒個開堂大審,瞧熱鬧的人多,自己正好去湊湊熱鬧。

欽差審理疑犯,知道這無頭冤案的聽眾少不了,索性安排人

將審理大堂移至縣衙門外的大廣場上。不出這欽差所料,提審時

刻未到,大廣場上座無虛席,黑壓壓的人頭攢動。

審案時間到了,縣衙門前搭建的臨時公堂中一聲斷喝:“升

堂!”三班衙役依次排列兩行。欽差吳大人與知縣一同升座之後,

傳帶疑犯進場。犯婦張氏,也在地保的帶領下來到堂上。吳大人

一聲斷喝:“民婦還不跪下。”張氏跪下之後,口稱冤枉,求大人申

冤作主。

吳大人問訊:“你丈夫離家三年,緣何不回娘家居住?”

張氏辯稱:“夫君外出經商,妾身不能丟下祖業不管。這嫁雞

隨雞,嫁狗隨狗,豈能隨意改變。”

吳用追問:“你狀告你爹侵吞財產,殺你夫婿,證據何在?”

張氏稟告:“夫君出外三年,至今音信皆無。爹昨日來告知說

相公已經回鄉,還說隨身攜帶紋銀三百兩。我懷疑我爹,定是謀

害了相公,故意到家來試探口信,既然夫婿歸家,從爹家到奴家

不過五十米。夫婿人不見影,身不見形。唯我親爹知道,一定是他

圖財害命才有如此怪異之舉。”

吳用停下張氏問供,轉向張員外喝問:“堂上疑犯,你可聽好

了。你的親生女兒,口口聲聲狀告你謀財害命,快將實情稟告上

來。”

張員外淚如雨下,傷心至極地說:“大人明察,女婿習為半

子,與我素無冤仇,老朽殘害於他,這豈不是聳人聽聞。自己一

番好意,多年與女婿未曾謀麵,女婿回家之時走得匆忙,一把雨

傘忘在老朽家中。昨日早上一是去女婿家送還雨傘,二是還有

許多離別之情要和女婿聊聊。殊不知去到女婿家,我女兒對我說

她未見女婿,誣我是謀財害命。天下有如此奇冤之事嗎?老朽無

話可辯,隻求大人明察。”

吳大人繼問:“這樣說來,你是並不知道你女婿死了?”

張員外坦言道:“老朽年過半百,願意以性命擔保。”

吳大人故意問:“看來你是不願招供了?”

張員外氣憤至極:“青天在上,老朽未做虧心之事如何招

供。”

吳大人眉頭一皺,故意嚇唬張員外,大喝一聲:“來呀,大刑

侍候!”

阿三這會正擠到前台昕審,一見張員外委屈,心中早已憤懣

不平,又聽見吳大人斷喝大刑侍候,心裏想著,瞧這老漢瘦骨嶙

峋怎經得住折騰。當下氣上心來,大叫一聲:“冤枉!小民有要事

稟報。”

吳大人原本故意嚇唬一下張員外,從中觀察那淫婦張氏表

現。昨日裏審理此案,便知道那張氏不守婦道。奈何一時沒有把

柄,奈何她不得。夜兒個知縣走訪四鄰,早已把憑在手,一致指認

張氏與下關盧屠夫長期有染,夜裏已將那盧屠夫緝拿歸案。吳大

人正想殺雞給猴看,想不到平空裏跳出一人口稱冤枉。他瞄了一

眼鳴冤之人,見來人身輕似燕,身手敏捷,一縱便躍上大堂,心裏

正犯嘀咕,來人跪倒大堂之後,聲稱願做證人,指認真正的殺人

凶手。

吳大人一聽心中大悅,一拍驚堂木喝問:“你可知道作證的

責任?”

阿三坦言:“小民知道。”

吳大人又一聲斷喝:“好啊,速速從實祟告。”

阿三跪在地上,大聲說道:“小民蘇州人氏,認識蔡元寶三

年。蔡元寶在蘇州經商,對小人一向友好。前段日子,蔡元寶對

我言道思親返鄉,我這好兄弟,三年交往以誠待人,從來沒過問

我是什麼人,幹什麼的。蔡元寶回家就回家吧,偏偏告訴我三年

中攢下三百兩銀子。一聽這三百兩,我便動了賊心,編著謊話來

到貴縣,伺機竊財到手便遠走高飛。原打算待到蔡元寶與他妻子

合歡人夢之後下手,小人意外發現這張氏不守婦道,私下裏與一

個絡腮胡子屠夫有染。”

阿三講到這裏,會場一下子沸騰起來。吳大人連番喝嚷肅

靜,氣憤的人們這才又冷靜下來昕審。阿三候著聽眾不喧嘩了,

繼續大聲稟告,將張氏如何手刃親夫,如何與奸夫分屍掩埋,所

得銀子又埋藏何處。稟告完畢,會場一下子嘩然。四下裏一片喊

打聲。吳大人點齊捕快,迅速去到現場,在阿三的指引下取證歸

來。當堂宣布張氏、盧屠夫處以極刑,一樁無頭冤案得以澄清,取

出來的三百兩銀子,蔡元寶沒有繼承人,當眾判給了阿三所有。

吳大人當眾宣稱,阿三從先有盜心,反複猶豫多次,後又良

心發現,挺身而出申張正義,此乃知錯則改,回頭是岸,盜亦有

道,立地成佛。

一樁懸案審理終結,吳大人放下心懷,正打算退堂,台下又

一民婦高聲喊冤。吳大人一昕今兒個怎麼了,這鳴冤的案子接

踵而至。吳大人想歸想,身為朝廷命官,旨在為百姓服務,當即

發下話去,吆喝一聲“升堂”,三班衙役唱諾之後,吳大人發下話:

“傳狀供之人。”

隻見兩衙役將告狀人引領上台,讓告狀之人跪下聽審。吳大

人問道:“你是何人,家住哪裏,有何冤情,從實稟告。”

下跪之人口稱:“民婦丁氏,狀告奴婢鳩占鵲巢,民婦家居南

關正街,家中奴婢嫣紅喧賓奪主,搶占民婦相公周郎。民婦相公

周郎今年開科進士,官封翰林在朝為官,喜新厭舊娶了嫣紅。求

大人替民婦作主,討回公道,還我相公。”

吳大人聽完狀告之語,心下驚詫暗思:世上竟有如此做官之

人,糟糠之妻不可忘。怎麼做官之後,做人的本質也給忘了。他

歎息之後,轉念又想:聽憑民婦狀告一詞豈可取信,想必這其中

定有冤情,待我詳細審來。吳大人接著問:“你所狀告之人嫣紅家

居何處?”

丁氏下跪稟告:“住家南街,暫時委身在她親戚家裏,過幾日

便去京城與相公同居了。”

吳大人為了弄清案情,轉問知縣:“身為父母官,知縣大人有

無察覺不正之風之事?”

知縣回稟:“本縣也是剛才聽說。”

吳大人轉言道:“著人去將嫣紅傳來當堂對質。”

知縣發話讓捕快速去帶嫣紅前來聽審,會場又是一陣議論

紛紛,人們翹首等待,看這欽差大人如何審理喜新厭舊。

不大一會,嫣紅帶到,審理開始。

吳大人問:“下跪民婦,姓甚名誰報上名來。”

嫣紅稟告:“民婦嫣紅,不知身犯何罪請大人明示。”

吳大人繼續問:“你可知道,你家原有主子丁氏,狀告你喧賓

奪主搶走了人家的相公,案情真相如何你可要如實招來。”

嫣紅大聲喊冤,然後說道:“民婦與丁氏原本主仆關係。民婦

如今的相公周郎,原本與丁氏有婚約在先不假。丁氏嫌貧愛富,

毀約在先,怎麼能誣陷民婦喧賓奪主呢?”

吳大人聽出了端倪,一時間來了興趣接著問道:“本官問你,

據你所言,你家主人毀約在先,個中細節不妨一一細述上來。”

嫣紅稟道:“這事得從三年前說起。三年前,周郎打小便與主

人有婚約。父母相斷過世之後,家道一貧如洗,一時居無定所寄

居在主人家裏。主人的父母一見周郎失魂落魄,便有心毀掉婚

約。周郎從寄居主人家後,一直閑置不聞不問,旨在逼周郎具下

休書,周郎手無縛雞之力,除了飽讀詩書之外沒有別的本事。民

婦見周郎可憐,時不時暗中相濟管他吃喝。事情過了兩年,周郎

寄人籬下,饑一頓飽一頓也從無怨言。瞧著他忍氣吞聲的過日

子,民婦也都瞧不下去了。

“這一天,我家主人又追到周郎屋裏大吵大鬧。說什麼死乞

白賴長住她家不尋出路,說什麼嫌周郎窮酸丟盡了她家的顏麵。

還罵什麼那池塘沒蓋為什麼不去淹死。你不嫌丟人我還嫌丟人

呢。當下周郎被逼無過,委屈地問道:你要怎麼樣才不讓你丟人?

主人當時氣衝牛鬥,指著周郎鼻子罵:你滾!從我家滾出去,再也

不想看見你。

“周郎當時好言勸說:別生氣嘛!我知道你嫌我貧窮。我這不

是在用功嗎?一旦朝廷開科取士功名利祿啥都有了。主人不聽勸

說,與相公大吵大鬧。逼迫周郎寫下休書,毀了婚約這才解恨地

揚長而去。

“民婦見周郎可憐,又無回天之力。私自將自己多年來積攢

的三十金贈與周郎,祝願他離開此地後做個什麼小生意維持生

活。當下周郎拒不受理,說什麼無功不受祿。民婦再三勸說之下,

說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你靠什麼生活啊?

“周郎這書呆子,當下對我說:這錢我暫借,我給你留下字

據,有朝一日一定加倍奉還。當時民婦心下哭笑不得,瞧周郎一

本正經的樣子,隻好答應借給他,留下了借據他才收下了錢。周

郎感激地告訴我,他父親舊友同事在河南為官,早年就認下他為

義子。正愁沒有資費前往,雪中送炭他會感謝我一輩子。

“周郎離開主人家後,主人的父母從新為主人選擇了人家,

主人的夫婿是鹽商富翁本城的劉百萬。劉百萬年長主人三十多

歲,比主人父親年紀還大。劉百萬家中有錢,主人嫁過去也隻能

作妾,主人知道這些情況後,一直尋死覓活地以死要挾離開了劉

家。

“前段日子,朝廷開科取士,周郎命中三甲,衣錦還鄉。念著

舊情難忘,原本想與主人重續舊好。周郎得知主人另有婚約,這

才托媒娶了民婦。民婦與周郎結婚之後,周郎奉旨進京述職。夜

幾個,周郎從京城派來了儀仗,明兒個便接民婦去京城了。大人

明察,民婦稟告甸甸屬實。若有半句謊言,甘當法律製裁。”

吳大人聽完了嫣紅供述,心境明亮,意境大開。讚不絕口地

說道:“如此深明大義,值得弘揚。人不可嫌貧愛富啊!誰又能有

先見之明富貴生死呢。做人要本分,對人要誠懇。不要以一時一

事看待事物,生生死死有定數,富貴貧窮難料定。窮也是過,富也

是過,珍惜自己,善待別人,一切咎由自取,善惡有報不差毫厘。”

吳大人感歎一番之後,責問丁氏:“本官原本給你治罪,誣陷

他人理應該重責四十。念你心生貪戀,不重情誼,已經自食苦果。

這便叫眾叛親離,自作自受。本官姑且饒下你誣告一罪,若敢再

犯,定責不饒。”

有道是——

眾叛親離歸怨誰,咎由自取埋禍根;

做人本分不可忘,以誠待人樂太平。

吳用上京述職,想不到路途上連審數案。走走停停,花了一

個多月時間才回到家裏。吳用打從領旨去南疆履職,這一去十多

年,這次回到家裏,夫妻久別重逢自有喜出望外的心情。兩人好

一番問寒問暖之後,吳蓮這才想起了替相公接風洗塵。她歡天喜

地地走進廚房,精心製作了平日裏相公喜歡吃的菜肴。老兩口對

坐暢飲,相互敬酒之後,各自抒發情懷,暢所欲言久別重逢的種

種感受。

酒至半酣,吳用用心地說道:“夫人啦!這麼多年來,我欠夫

人的情最多。今生是無法償還了,隻好等待來世給你償還。這次

本官回京述職,得到皇上恩寵,升遷戶部尚書一職,從今往後咱

夫妻倆再不會分離了。”

吳蓮高興地說:“太好了,這幾十年兩地分居,讓人受盡了不

少痛苦。相公年事已高,疲勞奔波應該交給年輕人了。”

吳用也感慨地說:“是啊,這人一到老年精力大不如前。再於

幾年,一定辭官不做回家享受晚年。這麼多年來,我給這家什麼

財富也沒創下,真是有愧祖宗,想著讓人汗顏。”

吳蓮勸道:“相公想多了,這家不是好好的嗎?要那麼多財富

幹嗎?”

吳用悲愴地歎道:“是啊!我要那麼多財富有何用處?錢這東

西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無兒無女的無拖累,這日子過

得倒也舒心。夫人你是不明白,我吳用為官數十年同樣不明白。

前段日子,朝廷裏舊時的同僚對我道出了知心話。他說:憑你數

番建立的功績,早就該調回朝廷為官了。還說我過於固執,得罪

了不少同僚。好事不讓我沾邊,壞事有你去打理。事後慢慢想來,

同僚講的不錯。自己一直得不到升遷,不是沒機會,而是沒有人

際關係。我這戶部尚書一職,全憑我那同僚鼎力相助,不然的話,

永遠也不會有喘息的機會。”

吳蓮感歎地說道:“相公不提這事,奴家永遠不知道。官場如

果有這規矩,自己往後多學著點就行了。”

吳用告訴吳蓮:“那是行賄,律條是不允許的。偏偏是屢禁不

止,不行賄還真不行。你是不知道,行賄還得有門路,不是誰想行

賄都能成功。沒有一定的相互關係,行賄同樣地找不著北。為官

幾十年,孰有不知行賄受賄。我要是想發財,行賄的人多著了。那

不行,受人錢財,替人消災。徇私枉法倒行逆施。路就會越走越

遠。一旦東窗事發,身敗名裂何苦呢?話說回來,幾十年官場生

活,見也見過了,聽也聽過了。人是窮點,睡覺安身,這就是為什

麼會窮的道理了。夫人啦!你不會怨我吧?”

吳蓮是否明白了官場的潛規則,不懂得什麼大道理卻有她

自己的看法。吳蓮說道:“相公想左了,何時我怨過相公。我是窮

人家的孩子,習慣了貧困的生活從來就不報怨誰。說句不好聽的

話,如今的日子比過去真是天壤之別。有吃的、有穿的,住著好房

子.我知足了。”

吳用執同樣的看法:“我也是一直這麼想著的,真正的做到

了都會這麼窮。”

日子過得真快,一轉眼一個月過去。吳用上京述職的日子越

來越近了。這天夜,吳用與夫人閑談中又提說到錢的事。

吳用說道:“過幾日便上京了,你也該做好準備,家裏需要帶

走什麼東西,提前做好準備,免得遺忘了。”

吳蓮說:“家裏邊就一點穿戴,沒什麼可打點的。又不像別人

家拖兒帶女的行動困難,我已經將所需的行李準備好了。”

吳用問吳蓮:“家裏還有錢嗎?”

吳蓮實話實說:“從你去南疆做官之後,幾時捎過錢回來?家

裏邊的存款,還不足一百金呢。”

吳用抱歉地說:“自從去南疆之後,匪患不斷,百姓安居樂業

談何容易。等我治理了匪患之後,接著又發展農業生產。我將自

己的俸銀一個子不剩地全補貼上了,沒想著往家裏捎錢。我的想

法與別人不一樣,家裏就夫人一個人。平常過日子又勤儉節約,

所以就沒把這事放在心上。這次上京述職,離了錢還真不行。關

於本官職升一事,我那同僚早已給我遞了口信。知遇之恩不可

忘,打算這次進京之後也要學會上下打點。”

吳蓮心知肚明,一語中的說道:“這事奴家支持,人情世故是

不能少的。如今這社會人情風如此,你想改變有害無益。家裏的

情況就是如此,奴家也想著這事必不可少。奈何囊中羞澀,奴家

也隻好無能為力。不過相公你別著急,弟弟吳興家不是有存款

嗎?自從分家之後,吳興的俸薪一家子都花不完。分家時的那筆

錢一定還沒動用。我去給吳興說說,讓他擠兌一百金。這事完成

應急之後,以後慢慢償還。”

吳用擔心地問:“這合適嗎?弟弟一家子用錢的地方多,還是

別去打這主意了。”

吳蓮固執地說:“有什麼不行啊?這是借,等著應急。又不是

向他要,要了不還。有錢放在家裏還不是放著,他怕吃虧咱們給

他加上利息。這樣一來,既解了燃眉之急,又增加了他的利息收

入。兩全其美,皆大歡喜有何不可々”

吳用講不過吳蓮,隻好說道:“好吧照你的辦。給弟弟言明暫

借,加倍利息償還。”

吳蓮當天晚上,就將借錢一事給她兄弟吳興講了。吳興聽他

姐說暫借一百金急用,當下滿口應承地說:“拿去花就行了,你是

我姐,一家人說什麼借不借的。”吳蓮提醒著吳興說:“如今兄弟

成家過日子呢,老婆孩子一家子花錢時候多。你哥上京述職,急

著花錢,這才想著了向你借,有借有還,再借不難,親兄弟明算

賬,免得相互傷和氣。”

吳興當下答應:“姐!你放心好了。我給你準備好,啥時候走

我給你送過去。”

吳蓮告訴吳興:“好吧,姐等你的信。你哥大後天啟程。”

畢竟是親姐弟,啥事都好商量。

吳興用過了晚飯,將他姐向他借錢之事告訴了他妻子吳王

氏。吳興未曾想到,這件事竟然引起了大亂子。

吳王氏一聽說相公的姐向她借錢,還說借一百金,媽媽呀!

一百金隨便借呀?為啥不說要錢得了,吳王氏原本對吳蓮心中有

氣,自從與吳興結婚之後,一拖五六年才分家,這口怨氣至今仍

然憋在心裏。分家時就分下一百金,這一百金她吳蓮還記著,我

自己省吃儉用從來都舍不得花,原來刻薄了自己到頭還不是便

宜了吳蓮。

吳王氏不等吳興說完,一肚子妒火油然而生,又哭又鬧地罵

開了:“好哇!你個喂不飽的狼啊!生吞活剝骨頭都不吐的賊呀!

一百金你都惦在心上,真是不想讓人活呀!老天爺呀,怎麼你不

劈死我呀。”

吳興一見吳王氏蠻不講理,還有意耍橫,氣不打一處出,吼

叫著:“哭喪啊,我還沒死呢!我姐向我借錢,又不是要錢,不要臉

的貨,死乞白賴的哭嚷啥呀!”

吳王氏不吃吳興這一套,嗓門越嚷越高,哭聲越哭越大。互

不相讓地數羅著:“你借,你借呀!你姐是老絕戶,沒兒子也沒女

兒,你把一雙兒女統統借給她好了。”

吳興氣得捶胸頓足,厲聲喝罵:“胡攪蠻纏,你是人嗎?”

吳王氏借題發揮,發瘋似地撒潑起來:“好你個負心郎。我不

是人,我是鬼,你跟我這魔鬼虧死你了。你姐是人,老絕戶,想做

鬼也不容易。你怕我虧了你,我現在就離開這家,去和你姐老絕

戶過吧。”

夫妻倆互不相讓,婆說婆有理,公說公有理。倆人正鬧得不

可開交,吳蓮出現了。站在門外大聲嚷喊:“吃飽了是嗎?肚子不

消化溜達溜達,嘴上用功夫不怕別人笑話?”

吳蓮一開始告訴吳興說借錢,自家的兄弟啥話都好說。吳蓮

回家之後,一想這事沒這麼簡單。弟媳不是自家人,借錢這事不

一定好說話。正是這捉摸不透的不一定,吳蓮回家少許,坐臥不

安覺得自己辦事太草率,借錢事大事小,吳興一個人說了不算。

她轉身回來的目的,就是想將借債一事在吳王氏麵前公開。吳蓮

重新來到吳興家門口,不出所料兩口子正為借錢一事大動幹戈.

相互對罵。吳蓮站在窗外,聽了好一會,弟媳那一口一聲地罵她

老絕戶,深深地刺傷了她的心。弟媳倆罵到最後,吳蓮見事不妙,

隻好挺身而出進行幹預。

吳蓮敞著嗓門說:“吵吵吵,吵死噢,借錢又不是要錢,不借

就不借唄,今天總算看透了你們。再說一遍,錢不借了,你倆好自

為之別再傷了和氣。”

吳蓮數羅完,轉身回到自己家,忍著氣告訴吳用:“自家有多

少錢就做多少事唄,再不要開口向人借錢。”

啟程這天,吳蓮推說有病讓吳用先行。丈夫離家之後,她身

上揣著銀子,去老家挑選了五名精壯少女,然後雇船帶著五少女

來到京城。吳用聽說夫人到了,親自迎接到大門外,見麵第一句

話就問:“身體康複了?”

吳蓮“撲哧”一笑說道:“是心病,有藥治嗎?奴家回老家去挑

選了五名精壯女子,特地為相公接種傳代來了。”

說話間,五位年少女子下得轎來,一個個如花似玉地向吳用

老爺請安。吳用不明白一向勤儉持家的吳蓮,過去從不招聘奴婢

丫環,今幾個犯著了啥了,一下子來家了五位女子。吳用正不知

吳蓮此舉,吳蓮哈哈笑過之後,開門見山地說:“真不懂還是咋

個?奴家為你傳宗接代,自願讓賢,這輩子讓你滿意,個個都是

十八九歲,從今往後,相公衣食住行,全由這五位女子輪流侍

候。”

吳用一昕這說,心裏極不情願地言道:“快六十歲的人了,你

這不是瞎折騰嗎?”

吳蓮自有說詞:“論過去,相公想做這夢奴家都不允許。今兒

個我說了算,以後一切生活事宜全由她們負責。”

吳蓮將五女子每人一間房安排妥當,私自授意,按照行經期

後,依次與老爺睡覺。一年下來,便得了三位兒子。又過了兩年,

再添了兩名女兒。吳蓮心下好生喜歡。想不到事在人為,還真個

地活靈活現,我跟吳用幾十年,兒子也沒,女兒也沒,總給別人瞧

不起。一想著她弟媳罵她老絕戶,還罵什麼何不快去死掉,活在

世上丟人現眼。

吳蓮深有體會,由於自家沒有兒女,在別人眼裏一文不值,

自己親親的弟媳婦,竟然罵她老絕戶。現在好了,自己一使氣給

相公找來五位女子,一個個年輕漂亮,先後都生下了兒女來。從

此以後,這吳家再也不是老絕戶了,再也不瞧別人的眉高眼低

了。

一晃過去了三年,吳蓮惦著出氣的時候到了。這一天,吳蓮

令人置辦行程,她要將五個孩子帶回老家走一趟。

吳用不知夫人用意何在,問吳蓮道:“你將孩子都帶回老家

做什麼呀?”

吳蓮自然是不會告訴吳用她的心事的,撒謊說:“讓孩子們

回家走走,認識一下老屋。二夫人、三夫人給你留下,剩下這三位

夫人與我同行,一是管理孩子,二是一塊兒作伴也不寂寞,過一

段時間,孩子們玩高興了,我們就回來了。”

吳用信以為真,覺得吳蓮做得對,讓孩子們回家開開眼界自

然有好處。他這一生,家務事從來都是聽從吳蓮安排,吳蓮說啥

就是啥,幾十年都是這樣過來了,過來了也就習慣了。

吳蓮一行風塵仆仆,來到老屋住下之後,打掃衛生就花了好

幾天,幾年家中沒住人,蜘蛛網都結上了。吳蓮做家務從來不請

幫手,如今又有三位夫人同行,一回家就帶頭整理住房臥室,打

掃客廳,安鍋置灶,生火做飯,像眉像眼地過開了日子來。

吳興聽說他姐回來了,就想過去問候問候。誰知他媳婦三令

五申不準他前往,還不無譏誚地罵他不長誌氣。說什麼人家眼角

都沒掛上你,奴顏婢膝地去討好人家還上不了眼,你這不是自討

苦吃啊?你去望一下又咋了,是長了你誌氣,還是光彩了你呀。哪

兒都別去,乖乖兒給我家裏呆著。

吳興沒轍,隻好聽媳婦的。世上的人,有幾個男人不聽女人

的。不聽女人的男人,一是不愛這女人,二是心中另有所愛的女

人自然是不會聽女人的話了。吳興心中沒別的女人,從結婚到現

在,一直愛著媳婦,一百個放心地聽從他媳婦的。

吳蓮住了一段時間,再回鄉下去將自己的親戚都請來家裏。

然後主動地去叫上吳興,還有弟媳吳王氏來家一聚。

吳蓮安排一大家人吃好喝好之後,一家人坐到一塊說事,吳

蓮當著所有的親戚麵說道:“我請大家來沒別的意思,就想一家

子親親熱熱地聚上一聚。這麼多年來,我吳蓮從來沒像今天能分

出心思來陪伴大家。時光易逝,人老殘延,許多事生前一定要講

清楚,道明白。人死之後,也就會安安心心地長眠了。”

吳蓮講到這裏,眼裏噙滿了淚水,她繼續講道:“人世間,什

麼最重要。在我吳蓮的眼裏,那就是親情。人們不是常講,隻有今

生的兄弟,哪有來世的弟兄。我吳蓮待人總是以親情為上,可是

有的人卻不這麼認為。今天我要當著親友們的麵,把我兄弟之間

的事向大家講清楚。”

吳蓮講到這裏,兩行辛酸的淚從眼裏跌落下來,她繼續講

道:“今天我告訴眾親友,這個家大家都知道不是祖宗遺產.是我

家相公秉燭達旦苦讀詩書,勤勞為官換來的。是我粗茶淡飯,日

積月累節省下來的。可是我的親弟、弟媳婦,有幸享受著這現成

的福份,反而罵我是老絕戶,恨不得我家破人亡。人們常講‘知恩

圖報’,我吳蓮看在弟弟的份上,不需你們報答什麼。人是感情動

物,你有情,我有義,罵人絕戶,恨人滅絕,天道也不容。”

吳蓮講到這裏,忍住了悲聲,一口氣講著:“三十年河東,四

十年河西,今天我向親友們宣布,我相公不是老絕戶。老天有眼,

賜給我相公三男兩女。從此吳家有後了,相公的財產自然由他的

兒子繼承了。我在這裏請大見證,收回所有財物,從此分配在相

公兒子名下。至於兄弟媳婦一家,另請高就。老家鄉下那份產業,

我吳蓮雙手奉送留給弟弟絕不食言。”

吳興兩口子懊悔不已,隻好搬回鄉下去了……

有道是——

做人做事莫忘本,惡語傷人最痛心;

知恩不報非君子,斤斤計較是小人。

2012年3月8日至3月18日寅時稿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