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時的生活(2 / 3)

毛妹妹看出周先生的心思,說:“周阿爹,我不會拆爛汙的,我不會坍你的台的。”

倒說得周先生不好意思了。

許站長跟毛妹妹說:“周先生在這裏做了幾十年,經驗豐富,你要好好向他學學。”

毛妹妹說:“那是。”

許站長又對周先生說:“毛妹妹雖然年紀很輕,很能幹的,她在鎮上好幾個單位做過,我去了解過,反映都很好,到我們文化站來,我總是要挑好一點的。”

毛妹妹笑著說:“你當真啊。”

圖書館是日夜都開放的,當然日裏人少,夜裏人多一點,原先是周先生一個人管理的,現在有了毛妹妹,就可以分作兩班,毛妹妹說周先生年紀大了,夜裏出來不方便,就由她來管夜班,周先生朝許站長看看,許站長說:“你放心吧。”

周先生總是不能完全放心的,所以開始幾天,每天夜裏周先生仍舊到圖書館去看一看,他想如果毛妹妹有困難,他可以相幫她一下。

不過周先生看下來,毛妹妹沒有什麼困難,對於借書還書那一套手續,她一學就會,根本用不著周先生相幫什麼,毛妹妹確實是很聰明的。周先生很開心。

以後毛妹妹的母親毛師母,就常常到周先生家裏來走走,毛師母笑眯眯地說:“周先生,我們毛妹妹現在跟你學了,你多關照關照啊。”

周先生說:“毛妹妹很好的,很自覺的。”

毛師母說:“我們毛妹妹,你是有數的,猢猻屁股坐不牢的,東家做三日,西家做兩日,往後還要你周先生幫忙呢。”

周先生說:“毛師母你客氣了,我能幫她什麼忙,毛妹妹是活絡人呀。”

毛師母笑笑,說:“還不到時間,將來總要求到你的呀。”

周先生也笑了,他沒有把毛師母的話放在心上,因為他曉得毛師母這個人,從來說話是很隨便的。

但是後來周先生就知道毛師母這一回倒不是隨便說說的。

隔了幾日周先生去上班,遇見管錄像的小王,小王對周先生說:“要恭喜你了。”

周先生說:“什麼?”

小王說:“周先生你不要假癡假呆,這麼大的事情你怎麼會不曉得。”

周先生問:“什麼事情?”

小王朝周先生看看,說:“你真的不曉得啊?你老先生真的不靈市麵。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上麵撥下來一個指標,文化中心有一個人額骨頭高,可以轉正了。”

周先生問:“誰?”

小王笑一笑,說:“總歸是你啦,你在這裏做了幾十年,老文化了,沒有人爭得過你。”

周先生心裏有點激動,又問:“你聽誰說的?是不是真的?”

小王說:“誰說的?大家都在說,隻有你不曉得。”

周先生還是不相信,他自言自語地說:“文化站怎麼可能有轉正的機會呢?”

小王說:“所以我說呀,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周先生聽了小王的話,他很想去問問許站長,可是一連兩天,周先生見了許站長,要迎上去,許站長就走開了。周先生想大概許站長不好把話說在前麵的,這麼一想,周先生就想到了許站長的難處,他就不去問許站長了。

圖書館的書有好些年沒有重新清理登記了,這項工作周先生一個人是比較難完成的,現在毛妹妹來了,就開始做起來。

兩個人一個清冊一個登記,一個動作慢一個動作快,毛妹妹常常要歇下來等周先生,毛妹妹歇息下來看見周先生悶頭做,她就覺得好笑,周先生看她笑問她笑什麼,毛妹妹說:“笑你呀。”

周先生不明白,說:“我有什麼好笑的?”

毛妹妹也不說他有什麼好笑的。

圖書館的書,好多年來一年一年增加上去,每年買進一批,舊書一直沒有處理過,有許多舊書,根本沒有人借了,毛妹妹提議把舊書清出來,不要再外借了,另外進一批新書填進去。

雖然圖書館的事情周先生是可以作主的,但涉及進新書,就要請示許站長了。

周先生叫毛妹妹去,毛妹妹說:“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周先生隻好自己去了。許站長在辦公室,見到周先生,有點發愣。周先生連忙說:“我來尋你,是圖書館的事情。”

周先生把事情講了,許站長說:“這一陣子經濟上比較緊,要進大批新書,恐怕要過一段了。那批舊書,暫時再放一放吧。”

周先生說:“也好,其實那些舊書,都是很好的,立時叫我抽下來,還舍不得呢。”

許站長說:“舊書早晚要換下來,你們登記的時候,分開來登記,到時候就便當了。”

周先生點點頭。

許站長看看周先生,說:“你年紀大了,做做歇歇,叫毛妹妹多弄弄。”

周先生說:“我曉得。我走啦!”

周先生走到門口,許站長“哎”了一聲,周先生回頭看看,他看出許站長有話要說。

許站長遞一根煙給周先生,周先生不要,天氣冷了,他氣喘,不能抽煙,許站長就自己點了煙,呼了兩口,又停了一會,才說:“周先生,你當心身體,做做歇歇啊。”

周先生曉得許站長有話跟他說,但又不大好說出來,他怕許站長為難,連忙走開了。

周先生回到這邊,毛妹妹看看他,問:“講過了?怎麼說法?”

周先生把許站長的話說了一遍。

毛妹妹停了一會,又問:“許站長有沒有跟你說別的?”

周先生說:“說什麼?”

毛妹妹笑起來,說:“轉正呀。”

周先生連忙說:“沒有,沒有。”

毛妹妹說:“沒有就算了。”

連著好幾天周先生下午回家,隔壁毛師母就過來,談談說說,順便幫周先生做點事情,弄得周先生十分不好意思,因為幾十年來一直是不大搭界的,現在突然受惠於人,周先生心裏不過意的。

這一日回家,毛師母又來了,東拉西扯,就扯到文化站的事情,就提到了轉正。周先生正奇怪毛師母也關心這件事,就聽毛師母說:

“其實呀,說穿了,這個名額是跟我們毛妹妹來的。”

周先生問:“你說什麼?”

毛師母說:“你想想,哪有這麼巧的事,幾十年文化站有沒有轉正的人?為什麼我們毛妹妹一來就有一個名額下來?我們都不明白,我們毛妹妹有路子。”

周先生說:“哪有這種道理的?”

毛師母說:“你們許站長有數的,現在許站長借口擺不平,跟我們拖。”

周先生說:“是擺不平的,毛妹妹才來了幾天。”

毛師母說:“所以我說,關鍵在你身上,隻要你這裏擺得平,別人有什麼話好說。”

周先生一時不知說什麼,“我……”

毛師母一邊幫周先生淘米洗菜,一邊笑著說:“我們毛妹妹年紀輕,人生一世剛剛開始呢,沒有一個正式工作,軋朋友也軋不成的。我們一家門,都曉得周先生人好,良心好,思想通的,不會跟小姑娘爭的,是不是?”

周先生被毛師母高帽子一戴,愣了半天,才說:“其實,說起來工資什麼也差不多,就是我年紀大了身體不好,常常有些毛病,沒有勞保……”

毛師母打斷他的話,說:“我們毛妹妹醫院裏有路子的,我們可以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