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基本上就是這麼過的,每天昌明下班以後給老婆打電話,說晚上有客人不回來吃飯,老婆問是什麼客人,昌明對答如流,沒有一點疙瘩,老婆問在什麼飯店吃,昌明告訴在什麼飯店吃,再問有什麼人在座,昌明也一一作答,老婆說,你別騙我,我會來看的,昌明說,你來看好了。
昌明回來,老婆說,你說謊了吧,我在你們飯店外麵看了你半天,昌明知道老婆噱他,覺得好笑,說,我什麼地方說得不對,你指出來,哪一點說錯了,是客人的名字說錯了,還是陪客的名字報錯了,還是飯店的名字搞錯了。老婆說,你別以為我要麵子,別仗著我會給你麵子不去查你,總有一天我會突然跑去的,你小心著點。昌明說,我沒什麼可小心的,我又不說謊,我又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歡迎你隨時來查,紀委書記同誌。昌明真是理直氣壯,至少老婆是這麼感覺的。
隨著時代的發展,搞文化工作的昌明腰間也有了一隻BP機,昌明在家的時候,若是BP機響了,昌明都是當著老婆的麵回機的,老婆也注意聽聽是誰打來的拷機,多半沒有什麼問題,若是有問題,也不好當著老婆的麵回電的,也有的電話是女的打來的,昌明回電時聲音總是幹巴巴的沒有一點激情,公事公辦的口氣,這讓老婆心裏比較舒坦。
問題是從BP機開始的,雙休日的星期六下午昌明接到個拷機,看了看電話號碼,有些陌生,但是還是回了電,喂了一聲,那邊是個女的,說,是梁哥呀,強哥讓我告訴你,這幾天風向不對,貨暫時別出手,等強哥發話,昌明說,什麼?電話已經掛斷,昌明正奇怪,想大概是拷機打錯了號碼,該打別人的,打到他的號碼上來了,又想那女人的話很可疑,可能是做什麼黑生意的,正想著,老婆已經注意到他的神色,過來問,是誰的拷機,昌明說,打錯了,不知道是什麼人,奇怪。老婆狐疑地盯著昌明,打錯了?老婆說,以前怎麼從來沒有打錯的事情?
昌明說,這我也不知道了,打錯的事情總是難免的吧。老婆說,那邊什麼人接的。昌明說,一個男的,說了幾句莫名其妙的話。老婆說,明明是個女人聲音,你為什麼說是男的,昌明說,我怕你糾纏不清,老婆說,我什麼時候糾纏過你,你天天在外麵花天酒地吃吃喝喝,我糾纏過你?昌明說,跟你說是人家打錯了,我不騙你。老婆說,你把拷機給我看看。昌明說,這種電話少惹吧,那邊說話鬼鬼祟祟,不知是什麼來路。越是說呢,老婆便越是懷疑,偏偏要看電話號碼,昌明隻得給她看了,老婆說,我不相信你,我現在就打過去,昌明說,我告訴你是個奇怪的電話,最好你不要打,你如果實在要打,我也沒有辦法,你打吧。老婆說,你就是抓住我的這個弱點,你知道我不會打的,所以你凶,你盡管說謊好了,你知道我不會去戳穿你的。昌明說,你怎麼這麼不相信我,真是人家打錯了拷機,如果是一般的打錯,我倒希望你現在馬上打過去,也好證實我有沒有說謊,可是這個電話實在有些問題,老婆說,算了算了,我總是弄不過你的,主要我的心腸太軟,鬥不過你。昌明說,我有什麼好鬥的,我又不是階級敵人。
第二天下午,昌明出門去,告訴老婆是和一個老同學約好的,好長時間沒有見麵了,今天約好了到同學家玩玩,老婆問是哪個同學,昌明說是哪個同學,並且將同學的電話抄下來給老婆,說,你不相信,可以打電話到他家問,老婆說,你又來了,以為我不敢打。昌明說,我就是希望你打,別老是疑神疑鬼。昌明剛走一會,老婆接到一個電話,是個年輕女子的輕柔聲音,找昌明。昌明老婆說,你是誰。女人說,我麼,算是昌明老師的學生吧。昌明老婆說,昌明沒有學生,昌明又沒有做過老師,哪來的學生。女人笑起來,聲音清清亮亮,說,沒有做過老師就沒有學生呀,那人家畫家呢,作家呢,藝術家呢,都沒有做過老師,但人家不都叫他們老師嗎?昌明老婆愣了,說,你找昌明做什麼,女人說,我正在籌備開一家小飯店,昌明老師的字寫得好,我請他替我寫店招。昌明老婆說,寫字寫得好的人多得很,你為什麼要找昌明寫呢。女人又笑,說,這還用問,我喜歡昌明老師的字呀,頓一頓又像說明什麼似的補充道,我昨天和昌明老師通過電話的,他說今天在家的,昌明老婆突然想起什麼,問,你是不是打的拷機,女人說,是的,我打了昌明老師馬上就回電的,告訴我他今天在家,叫我今天再聯係的。昌明老婆心裏緊張起來,她告訴她昌明出去了,那邊便有些著急,說,哎呀,約好今天談的,開張的時間已經定了,字寫好了,還要送去製作,要來不及了。昌明老婆也沒再說什麼,便掛斷電話,就往昌明的同學家打電話,想告訴他寫店招的事情,哪知昌明的同學說,昌明沒有來呀,前幾天在街上確實是碰到昌明的,也說起要一起玩玩的事情,但是沒有說定是今天,稍停片刻,又說,噢,對了,我想起來了,是說了這個星期天來玩玩的,我倒忘記了,隻是現在還沒到,也許一會會來,等他來了我叫他給你打電話。後來這話分明是老同學包庇昌明的,昌明老婆也沒有多說什麼,掛了電話,就一直等昌明的電話,心裏也知道這一回是戳穿了昌明的謊話,也知道昌明老同學後來的那段話是聽出了問題以後補充了包庇昌明的,但不知為什麼心底裏卻還隱隱約約地存在一絲希望,希望昌明的同學後來補充的那段話不是包庇昌明,是真心話,他確實是忘記了和昌明的相約,後來想起來了,更希望昌明沒有說謊,昌明確實是到老同學家去,隻是路上有什麼事情耽擱了,後來還是到了,就會打電話回來,但是昌明一直沒有打電話回來。
這天偏偏昌明回來晚,害老婆等了大半夜,昌明回來後和昌明大吵一架,問出了這個打電話的叫夏雨,也問出了昌明下午就是到夏雨那兒去寫店招的。老婆說,昌明,你被我當麵戳穿了,你現在抵賴不掉了。昌明說,我真的是到同學家去的,可是半路突然想起和夏雨約好下午去寫店招的事情,人家急等著去做匾,不能耽誤了人家的開張大事呀,我就到夏雨那裏去了,這怎麼叫抵賴呢,真的,我不說謊的。
老婆說,那你為什麼不能告訴我一下,昌明說,我人跑出來了,若是半路上告訴你突然改變主意,去替一個女老板寫店招,你不是又要噦嗦麼,我怕你囉嗦,我並不是存心要瞞你。老婆說,那倒是我的不是了,是我逼你瞞我的?昌明說,你別胡思亂想,我就是替她寫幾字,其他沒有什麼。老婆說,什麼叫沒有什麼,什麼叫有什麼,你說這話什麼意思,你是不是做賊心虛。昌明說,我心虛什麼。老婆說,那昨天呢,昨天明明是她打拷機給你,你為什麼說謊,說是人家打錯了。昌明說,她的拷機是有的,但是打錯的拷機也是有的,我沒有說謊。老婆說,到了這地步,你還抵賴,她說你一接到她的拷機你就回電的,你回電我怎麼不知道?昌明說,那時候你正好在上廁所。老婆差一點想笑,但立即又覺得很辛酸,笑不出來了,說,昌明,我看你真的有點可憐,一天到晚挖空心思說謊,何苦來著。昌明說,我沒有一天到晚說謊,今天也不算說謊吧,夏雨的事情我不好意思回絕,人家請我,也是信任我。老婆說,你為什麼不直說。昌明說,我已經答應了人家,萬一告訴了你你不許我去寫,我怎麼向人家交代呢。老婆說,我是那種不講理的女人嗎。昌明說,不是,但是我怕。老婆說,一個女人家,怎麼開得出飯店來,還不是靠騙騙你們這些男人,昌明說,我有什麼好給她騙的。老婆說,現在還不到時候,一旦你被她纏上了,你就會知道厲害了。昌明說,你說得出,我怎麼會被她纏上呢,你想到哪裏去,人家夏雨是個五十八歲的老太太。老婆一愣,說,什麼五十八歲的老太太,你說她的年紀幹什麼。昌明說,說說讓你放心呀,老婆說,讓我放心?你以為我很稀罕你?是不是,你以為我真的離不開你了,告訴你昌明,你愛和誰好你和誰好就是,我沒有那麼多精神來管你,我還要上班,做家務,管孩子,我沒有空。昌明說,我不會和誰怎麼的,你放心。老婆說,我有什麼不放心的,我怕什麼,我自己有工資,有單位,單位效益也不差,餓不死我們娘兒倆。昌明說,唉呀,你說到哪裏去了,你說那麼遠幹什麼?老婆說,遠嗎,我怎麼覺得這事情好像蠻近了。昌明說,你心裏不是這樣想的。老婆聽了昌明這話,心裏酸酸的,說,你就是抓住了我的弱點,從現在開始我要克服我的弱點,心腸硬起來,昌明你防備著點,我說得到做得到的。昌明說,我沒有什麼要防備的,希望你做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