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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婭是在去農場子校的路上遇見沈六合的。
當時自行車的鏈子掉了,卓婭下車安鏈子,又擔心把手弄髒了,安得小心翼翼的。可是剛安上,一搖腳蹬子,鏈子又掉下來了,這讓卓婭有些焦急了。可是又不能老在馬路上安鏈子,不安全,過往的車輛都開得風馳電掣一般。卓婭扛了自行車,望見前麵的一個高坡,就走了過去。
高坡被青草覆蓋著,厚厚的一層。上了高坡,卓婭開始靜下心來安鏈子。今天是星期天,她約好的老師在子校等她。她選擇星期天,也是為了老師有時間向她詳細介紹子校的教育情況,而不用一邊介紹情況,一邊還想著上課。原先沒經驗,選擇平時上課的時間去,把大家都弄得怪緊張的,效果也不好。
卓婭掏出一張紙,隔著紙捏住油膩膩的鏈子,這樣安鏈子就不用擔心把手弄髒了,但也必須小心,不然照例會把手弄髒的。
情況好多了,隻是還有些擔心,安鏈子就不能那麼快捷。她真後悔出來時沒有仔細檢查一下。要是事先發現問題,讓方序文幫助修理一下,路上就不會出問題了。
不管怎麼樣,今天的采訪還是要注意時間,要把回農場時路上鏈子掉了的時間計算進去,不然天黑了,這一路可是有狼什麼的,那才害怕呢。
真倒黴!氣死了!
遠處有一匹馬,還有一個人。人是坐在草地上,背對著卓婭這個方向。而卓婭安著車鏈子,也是背對著那個方向,因此並沒有看見遠處的焉耆馬和戴著庫車羊羔皮帽子的騎手。
卓婭終於安上鏈子了,又搖了搖腳蹬子,鏈子旋轉得很順,緊緊地咬著齒輪。卓婭臉上露出了笑容,這也算是一個小小的勝利吧。她在心裏這樣鼓舞著自己。
她的豪情又升騰起來了。她要推著自行車往前走幾步,然後從高坡的邊緣騎著自行車衝下去,衝到公路上,然後向農場子校猛衝而去。倒不是為趕時間,約定的采訪時間盡夠,她隻想這麼痛快地騎騎車。
她推著車往前走的時候,順便往一邊望去,就是朝吃草的焉耆馬和戴庫車羊羔皮帽子的騎手那邊望去,但是現在她看不見那匹馬和那個人。她現在的位置被前麵的一個青草覆蓋的高坡遮住了視線。她那麼望去,是覺得這個草地真好看,像她此時的心情一樣開朗。
她還想扭過頭去再往另一邊望望,在草原有看不盡的美麗風光。她這麼想的時候,已經走過了前麵那個高坡,她的視線因此沒有了阻擋,可以向更遠處延伸了。
向更遠處延伸的時候,她看見了那匹黑色的焉耆馬,讓綠色的草襯得十分好看。隻是在她現在這個位置上,焉耆馬長長的身體又擋住了她的視線,她並沒有看見那個坐在草地上的騎手。
她也納悶,怎麼隻有馬,騎手在哪兒呢?她好像看見了馬的身子一側露出了一塊黑的閃亮的東西,她想,那也許就是騎手的帽子吧。
卓婭已經騎上了自行車,然後蹬了幾下,自行車就向坡下衝去,這時候她的腳已經不蹬了,隻是踩住腳蹬子,任自行車在慣性的驅使下一路衝下去。
她揚起了臉。她感覺到風撲在她的臉上,她的臉涼涼的。她的頭發被吹了起來,她的衣襟也被吹了起來,那是一種十分爽快的感覺。她真想有一件鬥篷披在身上,風吹起鬥篷,那實在是威武得不行了。
卓婭真想大聲笑起來。隻是自己剛才看見的那匹馬,那兒也必然有個人,她這麼放肆,人家會以為她是瘋子呢。
現在她感覺真的就像騎著那匹栗色馬。當時那匹栗色馬就是這麼奔跑著,她的臉,她的頭發,她的衣襟都被風吹拂著。她的身後坐著方序文,方序文的手臂攬在她的腰上保護著她。這樣美麗的畫麵一直都保存在她的記憶裏,現在她又拿出來,使得這幅畫麵漂浮在她記憶的腦海裏,好像漂浮在一片藍色的湖麵上那樣好看。
卓婭騎著自行車從坡上衝下來,又在坡下滑行了一段距離,到公路邊自行車速度放緩了,這時她才一捏閘。她的身子在車座上固定了一瞬間,自行車也固立了一瞬間。這意外的收獲,又一個小小的勝利,使得她更加高興了。
她兩腳支地,然後從自行車上下來,然後扭轉身子,朝草原上那匹黑色的焉耆馬跑去。那種興奮的心情,就像當時她向那匹栗色馬跑去一樣。她想,她找到了騎手,會央求騎手讓她騎一會兒。
她現在的騎術應該是已經不錯了。她隻騎一小會兒,這不耽誤去農場子校采訪。而且,她會很快很快地騎車往農場子校趕。如果車鏈子再鬆了,她就不那麼婆婆媽媽了,就像方序文那樣,上去抓住油膩膩的車鏈子往齒輪上安。
當然,如果騎著那匹黑色的焉耆馬往農場子校趕,那她會多麼愉快呀。但這是不可能的。這不是她的馬,這隻是一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