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周:還忘了呢,一說起來就沒完了。還給你帶了羊肉餃子呢。吃飯的時候,熱熱再吃,涼了可不好吃。
李花:還說忘了呢,問你咋給我改變一下,說來說去又跑題了。
小周:跑不了題。這麼簡單的事,難住別人還能難住我嗎?你梳個纂纂不就行了。
李花一陣驚詫。這不就是沈六合改變模樣的辦法嗎?當時他上火車跟蹤範東嶺,就戴了個帽子,說這樣就改變模樣了。
小周真聰明呀。
小周:可是梳個纂纂,人一下就像老了十歲呢,怪可惜的,你可別怨我啊。
李花:好著呢,我咋沒想到呢?你會梳吧?你給我梳一個。
小周:明天我就去門市部給你買一個別纂纂的卡子。你可別用網套啊,那可真成老太婆了。
小周說著就動手了,很利索地把李花的頭發一攏,一收,再一彎,用李花的卡子和自己的卡子,給李花盤了個纂纂。
頭發收上去了,李花的臉顯得更長了一些,恰好是一枚美麗的鴨蛋了。這讓小周驚訝了半天。李花隻考慮她的纂纂梳得結實不結實,會不會一動就掉下來。
小周鬆了一口氣。
小周:現在頭發還短一些,等長長了,更好盤了。
李花:真想看看是啥樣子。
因為她的鏡子在宿舍放著。
小周湊近李花,神秘地告訴李花:我帶著呢。我和小鍾定下來以後,身上老帶個鏡子,老要這裏弄弄,那裏弄弄,可麻煩了。
李花一下就笑出來了,並且發出好聽的聲音。
她久已渴望的那種好聽的、自由自在的聲音。在這一刻她真的回到了過去,回到了那個可以自由自在地笑的時候了。
她笑得肚子都抽筋了,小周趕緊幫她揉肚子。
小周:我說什麼了,你就笑成這個樣子。
可是李花隻是笑,顧不上回答她。
李花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她知道她的眼淚是因為感動奔湧出來的。她再一次發誓,一定要跟沈六合走,不然,這種厚愛是她無法承受的。
月光就那麼照進來,把屋子照亮,也照亮了李花。陽光也是那麼照進來。陽光這時候透著些許的橘紅,因為是朝陽。所以這時候李花的美不同於月光照耀下的了。李花那時候仿佛睡在銀光閃閃的搖籃裏。月光有時就晃悠一下,仿佛那隻搖籃也晃悠了一下,睡在搖籃裏的李花也晃悠一下。笑容很輕微,你隻能在她嘴角那兒略微看見一些,或者從她均勻的呼吸裏感覺出一些。她的鼻翼這時微微張開,收攏,那呼吸是否含著水仙花清幽的香氣?
隻有這時候的李花,更像是一朵盛開的水仙花呢。它那潤澤的花瓣伸展出去,讓你有一種清脆的感覺呢。在橘紅的陽光照耀在她的臉上時,這朵水仙花美麗的花蕾飽含著潤澤。這時她是收攏起自己的花瓣呢,還是將打開她的花瓣?這時候的李花美麗呢,還是月光下的李花美麗?誰能說得清什麼時候李花更美呢?
到了陰天,屋子裏就很黑。不過下雨的時候,尤其那種小雨的時候,可以讓你想到馬蓮草地那裏的那條河,那是伊犁河的支流,那條雖比伊犁河的主流要瘦要窄許多的伊犁河的支流,和伊犁河一樣盛滿著伊犁河水,依舊很豐腴,很清冽地流淌著,流淌的聲音和伊犁河的主流一樣動聽呢。
這條瘦一些、窄一些的伊犁河的支流,在小雨下起來的時候,在小雨密織在一望無際、綠油油的馬蓮草地上,不僅澆灌它們,還在它們的葉子上點綴許許多多的雨珠,讓它們每一棵草都美麗的時候,這條有些瘦的小河就承載著這些雨珠,靜靜地,仿佛在期望著自己胖一些似的。期望著自己胖一些的時候,好在馬蓮草的身邊跳躍,並且發出淙淙的歡暢的聲音來。
當然,雨大一些要好看一些呢。你要沉下心來,你就會感覺到也好聽呢。李花還沒有遇見過暴風驟雨的夜晚,她不知道那時候會是怎樣的情景。
其實月光也從門縫裏滲進來,一縷一縷的。門板這時候顯得那樣的神奇,那樣的美麗。李花屋子的門板是沒有油漆的,時間長了已經烏黑。這扇烏黑的門板也許隻有在夜晚才好看,尤其是月光滲進來的時候,這扇門板的每一條縫都閃著月光。這屋子因此變得玲瓏。
這個晚上,李花的夢濕漉漉的。
小周被江季軍攔了下來。
江季軍:你沒事老往果園跑啥跑,注意些影響好不好。
小周:這影響啥了?李花過去在政委家當公務員,政委老誇李花做的飯好吃,我就不能上門取經了?
江季軍:你咋回事呢!這一向一點批評都聽不進去了。
小周:正確的批評要聽呢,聽了還要改呢。說得不對了也要聽嗎?我不和人家李花取取經,改進改進,你讓政委成天皺著眉頭吃飯,你讓我咋辦?我說管理員說了,不讓我取經呢。你要是同意,我就和政委說了。
江季軍:好了好了,以後小鍾到了皮革廠,你跟上去。我可告訴你,多注意注意你這張嘴,說起話一點不饒人。
小周要接話呢,江季軍趕緊說,不讓小周插嘴。
江季軍:她那個纂纂也是你給弄的?幹啥呢,看上去像個老太婆。你咋想到什麼做什麼。不會打扮,我那有婦女雜誌,你也多看看,多學習學習。你要是打個纂纂,看不把小鍾氣得踢牆呢。以後這些事,該請示的還要請示一下呢,咋說現在我還是你的管理員呢。
小周:管理員同誌,這可是我們婦女同誌的工作啊,該你問的你問,不該你問的你就不應該問。不然的話,我在生活會上給你提一條,人家李花在護理果木,又是白灰,又是稻草,多髒多亂呀。不梳個纂纂,還一天八遍洗頭呀。不了解情況就別亂批評人。
江季軍:我不和你說了。我知道管不了你兩天了,你可給我記住,就是去了皮革廠,咱們也是一個師呢。到時候你可別怪我給小鍾打小報告。你這個脾氣,不管管咋行呢。我走了,有個事要抓緊辦呢。
江季軍趕緊走了。
小周:幹啥呢,就嚇成這個樣子了。一聽批評意見比誰跑得都快。要是聽表揚意見,還不得給你搬把椅子、沏杯釅茶呀。
小周趕緊去果園找李花了。
到小周從李花那裏回來,一進門,卓蘭就來找她了。
卓蘭:你先啥也別忙了,我找你談談話呢,你坐下。
小周坐下,望著卓蘭一臉的嚴肅,已猜到談話內容應當就是她老往李花那兒跑的事。她已經準備好應對了。
卓蘭:你咋回事呢,老往果園跑?你是政委家的工作人員,老往果園跑,給群眾造成啥影響。
小周:我就是去和李花取取經。她在首長家工作過,我去就是吸取一些經驗教訓。
卓蘭:你還嘴硬,說不得你了!
卓蘭有些不高興了,小周也不說話了。
卓蘭:我要是解決不了問題,就交給小江解決。你們不是有生活會嘛,在生活會上討論討論。要不然,讓小江底下和你交換一下看法。
小周:我和江管理員已經交換過看法了。
卓蘭:咋交換的?
小周:我批評江管理員了。
卓蘭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