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花果然不在屋裏。老皮把手槍插回腰後,出屋關上門。現在老皮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就是不應當去找方序文,更不應當來李花宿舍,耽誤的這些時間,李花早和沈六合跑了。

但是老皮還是不甘心,繼續去追捕。他沒有驚動監視的人,又出了果園,然後向師部大院南麵的圍牆跑去。老皮斷定,李花就是從果園柵欄這一邊逃跑的。逃跑路線就是翻過南麵這堵圍牆,在坡下和沈六合會合。沈六合這個人太狂妄了,在農場他兩次都在同一個地方出現,用的就是“兵不厭詐”這個辦法。那麼現在實施逃跑這麼大的行動,他還敢於在坡下出現,就是利用人們以為他不可能故技重演。這太危險了。太危險的地方往往被忽視,而把注意力引到對沈、李來說更安全的會合地點。老皮看透沈六合了,知道這個狂妄自大的人一定會故技重演。

現在老皮甚至覺得李花會滑雪,所以沈六合要和李花在坡下會合。過了麵積不大的小樹林,前麵就是無邊無際的雪地了。他們踩上雪橇立刻就能消失得無影無蹤。

李花確實是沿著老皮判斷的這條路線逃跑的。李花選擇下班的時間實施逃跑計劃,正是因為喧鬧的時刻,又是黑天,又下著大雪,沒人會注意她。

同時,這也是監視她的人換班的時候,他們絕不會想到她會在下班的時候逃跑。下班的時候那麼多人走來走去,熙熙攘攘,她怎麼敢跑呢?

李花就利用了監視者的誤判。同時,大雪密集地下著,她的腳印很快就會被掩埋掉。監視她的人甚至沒有機會看見她的腳印。

李花出門時穿上了那件毛衣,在農場織的那件毛衣。在織毛衣的時候,她並不能確定是在給誰織毛衣,甚至都不能確定這該是一件女毛衣,還是一件男毛衣。她是在沈六合來馬蓮草地時才知道,她一直在給沈六合織毛衣。因為在心底,她是堅信沈六合會來找她的。

這件毛衣將給沈六合了,她才覺出負疚於方序文。方序文那樣關心她,愛護她,她應當給方序文這件毛衣。於是她又開始織一件新毛衣。織這件毛衣她很明確,就是給方序文織的。她揣摸著方序文的身量,她知道她會織得很合身。

但後來她老是猶豫著是不是織下去,因為她看見方序文去了兩趟場長辦公室。有一回,場長叫她進來,把一份審查表交給她,讓她填一下,要交到師裏。

她接過審查表時看見了裏屋牆上的雪橇,並且看見裏屋槍架是滿的。這之前她進來過一回,看見槍架是空出了一格。她一下知道是方序文的步槍和雪橇。

她不知道還應不應該織下去。因為方序文將會擊斃沈六合,那麼,方序文就該是她的敵人了。

她不禁打了一個冷戰。方序文一定會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擊斃沈六合。也就是說在沈六合逃跑時開槍。方序文要擊斃沈六合,是因為方序文一定要留下她,這就是方序文為什麼要參加這次行動的原因。

方序文恨極了沈六合。因為方序文認為是沈六合把她引上了死路。方序文把他們看成是兄妹,因此他不能容忍沈六合欺騙她。他要抓住或擊斃沈六合,他這樣做還有一個原因,就是要報仇。他認為是沈六合使她判刑、勞改,使她一下失去了往日快樂的生活。

首長院子的孩子正在拚刀,你追我跑,廝殺聲響成一片。李花穿過混戰的場麵時,突然被退卻的哥哥撞了一下。因為地滑,李花被撞得向後滑去,而哥哥緊貼著李花的身子,繼續向後滑行著。那個衝上來的孩子這時猛地停住奔跑,他的身子就滑行起來,向哥哥衝了過來。哥哥驚叫著,要架住雙臂擋住劈過來的刀。李花已輕輕攬住哥哥的腰,猛地旋轉起來,像陀螺在冰麵上旋轉似的,轉到了那孩子的身後。

雪花這時下得又大又密,紛紛揚揚。哥哥因為仍舊在轉動之中,加上緊張地注視著敵手劈過來的刀,並沒有注意到被人這麼輕輕地一攬,旋轉了起來。他覺得好像被撞了一下,這人就倚著他的身子,他貼著這人的身子旋轉起來了。

哥哥想望一下這人是誰,但李花已往前滑去。是借著剛才旋轉過的那股衝力,身子一下滑了出去。哥哥馬上扭頭去望那個繼續往前滑去的男孩,那男孩驚詫哥哥怎麼一下看不見影子了。哥哥借力滑向另一個敵手,一刀劈了下去。敵手中刀,無奈地退出了場子。

孩子們高聲叫著,喊著殺聲,喊著召喚聲,在飛舞的雪花裏奔跑,兩臂左右揮舞,前後抵擋。或者猛地下蹲去削敵方的腿,敵方發覺,奔跳起來,躲過橫掃過來的刀,也就是橫掃過來的手臂。或者將手臂斜劈下去,敵方就伸臂擋住。身上若中了刀,就算死去。腿中了刀,還能抬起一條腿蹦著戰鬥。這種無窮無盡的變化,隨機應變的躲閃劈刺,使得孩子們興奮不已。尤其是這些雪花那樣大,那樣密,飄在空中那樣好看。有時打在眼睛上讓你不得不閉一下眼睛。凡此種種樂趣,使得他們拚起刀來更加快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