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一人之力,想要抵擋如此多的人,恐怕不可能了。百裏婧殺得昏天暗地,迸濺的鮮血罩住了她的眼睛,看一切都是暗黑的血色,如果終究逃不開這樣的宿命,她願意與師門一起覆亡,隻是,她不甘心一切真相都不曾揭開便不明不白死在了這裏。
眼看著精疲力竭,身上也被劃出了數道傷口,她綰起的發髻也狼狽地散開,百裏婧拄著劍單膝跪地,血水混著汗水自她的額前滴落,眼睛刺痛。周遭忽然變得很安靜,她的耳畔聽不到任何聲音,隻有劍氣從四麵八方襲來。忽然便想起她的夫君在去荊州之前說,你要好好的,別讓我擔心。若他從荊州回來,連她的屍首都見不到,不知他會如何是好。又害得他成了鰥夫,他會不會恨她?又或者,他會悲痛欲絕?
嗬嗬,都已經這個時候了,還在妄想。
劍沒有如預料一般刺得她千瘡百孔,一隻有力的大手將她從地上撈起,緊緊地護在了懷裏,那懷抱的溫暖她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百裏婧勉強睜開眼,自黑暗中瞧見那人冷峻的臉龐、抿緊的雙唇,還有,他那一身格外顯眼的白衣。
恍惚憶起年幼無知時那句自嘲,“昨晚,我以為我要死了,但總覺得第一個找到我的……不會是大師兄。”
那時,他回答她:“已經找到了你。你猜錯了。”
第一個找到她的,永遠是大師兄——她最不願見到的大師兄。
“韓……曄……”她想喊他的名字,卻喊不出聲。
他陪她闖這生死之局,白衣漸漸染上了血色,可他的神色並無慌張,如此從容不迫,隻在奪了性命時眸中才閃過刻骨的殺意。
此間山穀已然成了修羅場,一身白衣的男人如同地獄使者般大開殺戒,一個個黑衣人在他麵前倒下,生生劈出一條血道來,兩旁鋪著無數橫七豎八的屍首。
人周身的氣場如何,在殺戮間最能反應,眼看著同伴死傷無數,鮮少留有活口,剩下的那些黑衣人持劍的手已經不穩,且走且退,防備而恐懼地盯著步步緊逼的男人,更可怕的是,他隻用一隻手,懷中還抱著一個女人。
黑衣人首領終於被逼得無路可走,大聲喊道:“弓箭手準備,放箭!”他的聲音已然不複最初的鎮定和囂張,一點玩弄之心都沒了。
箭雨自空中墜落,韓曄一麵護著她,一麵揮劍去砍,腳下是無數斷箭,深深釘在泥土中,周遭的草木被射穿時發出各種聲響。百裏婧仰頭注視著韓曄的側臉,用盡力氣說道:“你不用為我做到這樣的地步,丟了我吧,像你從前那樣。”
韓曄抿著唇,沒低頭看他,仿佛他的所有注意力都在前方,然而,他的另一隻手卻分明將她摟得更緊了些,他側著身,用半個肩膀和手臂擋住飛至的箭矢,用血肉之軀為她築起了一方盾牌。他的沉默如周遭暗黑色的山峰。
“再這樣下去,我們都要死……”百裏婧輕笑,眼皮太沉,她隻能閉上眼,喃喃:“怎麼我到死……還隻能是個累贅呢?”
箭雨無休無止,韓曄再有本事也並非三頭六臂,他且走且退,眼看著被逼至一方斷崖,黑衣人的氣勢才算恢複了些,越發拚命地進攻,忽然,數聲慘叫自黑衣人後方傳來,隻聽有人大喊:“小心後麵!”
有人殺了過來,令黑衣人腹背受敵。
場麵徹底混亂。
韓曄站在稍高些的土坡上往黑衣人後方望去,看到幾個熟悉的影子還有幾個陌生的黑影,顯然,來的不是同一路人,然而,他們的目標卻是相同的,黑衣人橫屍一片,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
懷中人的身子軟作一團,連恨他都再沒力氣,韓曄眼神複雜地注視著前方的混戰,再望了一眼身後的斷崖,猶疑了片刻,帶著她縱身跳了下去。
兩股不同的勢力各自斬殺著阻路的黑衣人,誰都沒有出聲,空空的山穀裏隻聽到此起彼伏的慘叫聲。這時,山穀的西北方向,一個男人急急從奔馳的馬背上跳下,身手矯捷,眼睛掃過眼前混亂的場麵,繼而環顧整個血染的山穀,搜索著他想見到的那個人,卻隻見到滿地的橫屍,心不由地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