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著走著也不知自己身向何處,隻是閉目緩行,漫無目的的,有細微的琴聲蕩出,我稍稍愣了下,便下意識地尋聲而去。
入了一個園子,琴音是從裏麵傳出的。看清撫琴的人,我不由地滯住了視線——衣袂翩然的年輕男子,有著清質秀氣的麵容,似荷的淡雅。風將衣衫吹得翻飛,卻是有種仙人的飄逸。
稍作調節音律,他的雙指又始凝旋。一陣輕攏慢撚,起時猶如昆山玉碎珠霏撒,落時猶如青溪細流過平沙,行時猶如月塘風荷凋秋露,終時猶如曲徑春雨濕落花。一曲終了餘韻未止,一洗淤積於心中的鬱壘積山。
僅僅一曲,聽得人心神相怡。無意識地踩到了腳邊墜葉,小小的碎聲,卻是被那男子聽得。“什麼人?”他的聲音柔和裏含些威懾,倒也和他的相貌相符。我隻得緩緩地走出,顯得心不甘情不願。
男子見我時眼底有掠過一絲光色,轉瞬即逝,隻留下絲絲淺笑:“原來是宜貴人,得罪了。”他見我也不行禮,依舊坐在那裏,雲淡風清。我微微覺得奇怪,但也不細下一深究,想是宮裏的侍衛,不然也不能這樣堂而皇之地出現在這深宮。
“你的琴彈得不錯,我很喜歡。”這樣出自內心的讚美我向來不吝於給以,當即毫不避諱地說出。倒是那男子聽得愣了下,隨即隻是笑笑:“多謝貴人賞識。”我也覺得有些過於直白,這般話在現下的社會中聽來,似乎含了份引誘的意味。我隻能幹咳一聲,道:“你可知皇上最近在忙些什麼?”這樣問隻是因為眼前的人也許會知道些什麼。宮內的謠言向來隻是越傳越離譜,即使有了一知半解,也止不準有幾分可信度,倒不如直接問些知情的人來得實在些。
男子看了我一眼,有些意味深長。自琴畔離開,徑自走到了我的麵前,他的雙目就視著我不動:“貴人想知道些什麼?”這種舉動大膽地連我也不覺麵紅耳赤,悻悻地不敢看他,隻是低聲道:“你知道的都可以告訴我。但是,先請你離遠些。”
他沒有動,隻是話語在腦海上方盤旋開了:“最近吳三桂的勢力又壯大了不少,京城裏更是動蕩不安。午門的守衛甚至多次被砍傷,但反清複明的那些漢狗卻一隻也沒捉拿到。江南各地又起蟲疫,再加上旱情嚴重,食料告急。河口處有大壩決堤,疏導工程未有絲毫起色,附近百姓死傷慘重。而朝中官員腐敗,樞密使參鈕一案最為棘手,對此朝中官員已分為兩派對峙,各不相讓。”
這個小小的侍衛竟然會知道這麼多,我眉尖一皺帶點疑問地看去,卻是正好觸上了他的視線。他一愣,我也一呆,然後渾身不自然地向後退了退。也不知道是不是這老天偏要同我作對,太監的聲音就在這時候不偏不倚地響起——“皇上駕到。”這句話可比拿到假在脖子上更叫人生寒。於是一個踉蹌下,又是一次足以讓人想自殘的錯誤。
我被扶住了,不過似乎還是摔倒在地上更來得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