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我也會想起鄭定這一陣子的行為。我知道他是個心地太善良的人,或許他太同情我了,所以明明被我騙了感情,卻還是想要幫我從傷痛中走出來。
他倒是請了個小保姆幫著做家務,但自己卻也沒有閑著,一日三餐都是親自操刀。我勸他去上班,他索性說,自己不過是抓抓幾個組的方案,在家裏也可以完成的。
到了晚上,他並沒有要離開的意思,隻是抱了床毛巾被到外邊的客廳裏。他把我的藥都收繳了去,另找了醫生配了藥,每日將藥遞到我的手心,看我吞下,這才放心。
“這些藥物的副作用較小,可能初期效果不明顯。你要是睡不著,就讓我陪你說話吧。”他刻意在廳裏給我留了一盞台燈,整夜不關。
那天晚上起夜,我打開門,看到那橘黃色的燈光柔柔地灑在地板上,而鄭定就半搭著毛毯窩在沙發裏,恍惚間,竟讓我生出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來,那樣熟悉和親切。
是了,剛和遲莫時在一起時,也是他睡在沙發,我睡在房裏。他習慣於工作到深夜,有時候乏了,就直接趴在工作台上打個盹兒,有時候就蜷在沙發上打個盹。他那樣的身形,蜷在沙發上,睡得並不舒服。我半夜醒來時,經常看到他在沙發上來回翻騰。我問他,為什麼不回他的房間去睡。他便是說,我怕你半夜醒了,一個人會很寂寞。但你看到我在廳裏,就不會這樣覺得了。
即便後來,我的睡眠質量改善了許多,並不那麼經常起夜,但他還是會習慣在廳裏留一盞台燈,或是璀璨的夜燈。
如今,這燈光,多多少少也照進了我的心裏。
我有試著想解脫出來。在傍晚的時候,我拄著單拐,由鄭定扶著在小區裏頭轉轉,吹吹晚風,透透心氣。可剛剛坐下,便發現滿世界都是母親或是奶奶正逗弄著小孩。小孩脆生生的笑聲或嘹亮的哭鬧聲總是能一下子就催斷我那根脆弱的神經。
鄭定大概有些懊悔自己的提議,於是建議周末的時候,去郊外釣魚。他大概想,在那兒是不大可能有孩子出現的。可我到底是沒有那份心情。我承認自己很孬種,可直到現在,我也沒法鼓起勇氣對他們說,我要去美國看看孩子。在我的潛意識裏,或許我隻要我沒有去看她,我的孩子就還是活在那兒。我自欺欺人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我總共在鄭定這裏住了一周時間,這中間,爸爸和陳阿姨還來看過我一次。陳阿姨免不了把鄭定又誇讚了一番。爸爸過來看了看環境,便問我道:“你在這裏都做些什麼?”
做些什麼?一天24個小時,我大部分時間都是躺在床上,或是靠在沙發上,問我幹了些什麼,我卻是一句話也答不上來。我心裏頭知道這種狀態是消極可恥的,卻無論如何提不起勁來。
爸爸說:“要不,你畫畫吧。”他有備而來,竟把家裏我曾經用過的畫夾顏料都帶了過來。陳阿姨在一旁幫腔道:“許願,你之前托你爸去找的那個畫室,這些天一直想聯係你來著。那邊說,有個客人特別喜歡你的一幅油畫,覺得那個風格和他新裝修的酒店風格特別搭。他還以為你是知名的畫家呢!”
她不一會兒便眉飛色舞起來,“結果一問畫的價格,你猜他說什麼,價格太低了。他願意用五倍的價格買你二十幅作品。”
“五倍?20幅?”我很是驚訝。雖說文無第一,畫可無價。但我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畫手,怎麼可能會有人願意出這樣的價格,還一口氣要二十幅。
“就是啊。所以畫室的老板天天聯係你爸,說也不跟你五五分成了,他得個兩成就行。”陳阿姨撇了撇嘴道,“要我說,頂多給他一成。那是你畫好,買家才一眼相中的,他又沒幹啥……”
我看了一眼爸爸,他在陳阿姨的慫恿下,點頭道:“許願,這多少也算是個寄托,總好過你每天無所事事的好。那個客人也沒什麼要求,隻是指定了題材,說是要江城的日出。”
江城的日出?二十幅江城的日出?其實,我沒看過多少次日出,小的時候起不來,長大了沒這分心情。和遲莫時在一起時,他隻是想盡辦法讓我睡覺睡到自然醒。沒看日出,但日落卻看過很多次。是了,和遲莫時第二次見麵,便是一起看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