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麼一次,我被係主任叫進了辦公室。我心情忐忑極了,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錯誤。哪知道係主任一臉和顏悅色,說有一位德國的室內設計師要來參觀訪問,讓我周末的時候陪著在校園和市裏幾個有名的景點轉轉。
雖然係裏來參觀訪問的外賓並不少,但陪同的事,一般都會交給學生會或者一些活躍分子。從來都輪不上我,我也不感興趣。我吞吞吐吐地就要拒絕,係主任自然是搬出一堆要鍛煉自己,這是個練外語拓展自己的好機會等大道理來說服我。
見我仍舊不樂意,係主任有些煩了,隻說這是院長指定的。我最後隻得妥協,帶著室友救急。
第二天到院裏迎接時,就遇上了陪著外賓一起來的他。距離上次相見,有了小半年,因為他長得太好看,我自然沒忘記他。沒想到卻也是一下子就把我認出來了,甚至直接給我起了個綽號——“青花”。大概是因為那本筆記本是青花瓷的封皮。
然後,便是四人行。不知道是室友太想練口語,還是那老外話太多,總之,基本上,德國的設計師一路都在跟室友神侃。自然而然的,大多數時候,我就和遲莫時並肩而行。
他似乎並不是一個特別健談的人,但他卻總喜歡問我一些和景致無關的問題。
譬如,“青花,你為什麼要學美術?”
“青花,你有沒有想過畢業後做什麼?”
我隨口應付著,終於忍不住小聲說:“遲先生,您可以叫我許願。”我沒有說出口,青花聽起來特別像是“翠花”的姐妹。
“好啊。”他笑眯眯地答應著,“那你也別叫我遲先生,就叫我莫時或者joel。”
“啊?”我那時候才知道他的全名,聽起來有些文藝。院裏的領導老師見他都十分客氣,我直呼他的名字似乎不太合適。但轉念一想,好像國外都是直呼其名的,大概他並不喜歡國內的這些繁文縟節吧。
看他一臉期待,我於是別扭地直呼了他的名,“莫時。”聲音微弱,底氣不足。
他終於不叫我“青花”,卻改口叫我“小願”,順口得就好像喚過很多遍似的。
我們參觀完沿江的租借建築,散步到長江大橋下時,天邊已經漫天紅霞,紅彤彤的太陽便披著這寬大飄逸的紅霞披風,雖然炫目,卻並不刺眼。看起來,倒像是個派頭十足的武旦。
在江邊小憩喝茶的時候,那個德國的設計師便攛掇著遲莫時也畫幅畫留念。遲莫時欣然掏出背包裏的速寫本,將本子一分為二,遞給我一半。我愕然地看著他,這是讓我也畫麼?他也不管我的驚訝,就自顧自地勾勒起來。長江大橋、江麵與落霞,這樣的畫與攝影作品早已泛濫。可遲莫時卻選了個橋底的視角,好像是一隻剛剛從橋底洞穴裏跑出來的小老鼠,好奇地看著外邊的天空,格外與眾不同。
他也瞟了我一眼,但我的筆下,隻剛剛勾出了一艘漂在江心的沙船。莫說他,便是我瞧著都有些掃興。
遲莫時於是說:“你知道我為什麼會去學建築嗎?其實是因為我小時候有點自閉,我爸就帶我去找一個心理專家,誰知道這位專家沒有給我任何輔導,隻是交給我一盒蠟筆,任務是必須在一個禮拜之內把這盒蠟筆用完。”
見我一臉迷茫的疑惑,他不禁笑了,“你不信啊?我住的地方華人本來就很少,我們家就我一個小孩,根本一個朋友也沒有,真的很容易自閉的。那位專家給我的蠟筆隻有紅黃橙之類的暖色調。偏巧那邊的房子大多數都是紅磚房,我於是就拚命地畫房子。說來也奇怪,一年過去,我還真就因為畫畫治好了自閉,甚至因為畫畫,結交了一些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