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第二十六章等我告別(下)(1 / 2)

第二天一大早,我和鄭定就驅車出城。

迎著晨曦,涼涼的夏風從窗子裏透進來,手臂和脖子都有著瑟瑟的感覺。伸出右手,輕輕地握著我。

因為不是什麼特殊的日子,又是清早。坐落在市郊九真峰的公墓很是冷清。鄭定把車停在最靠近陵園門口的位置,走過來為我打開車門。他的眼中有著重重的血絲,顯然昨天晚上也和我一樣,一夜無眠。

我其實很害怕到這樣的地方,肅穆靜謐,每一排都存放著人們各自的懷念與悲傷。

鄭定緊緊地拉著我的手,他的手一向溫熱,可這一次,不知是不是我的哀傷太強烈,讓他很是緊張,以至於他的手也和我一樣冰涼。鄭定打聽得很詳細,沒有怎麼費力就帶著我從主道拐進了一條石板鋪就的岔道上。

和之前路過的一排排整齊密集卻又讓人微感窒息的墓碑不同,這條路的左右兩邊間隔兩米有一個亭式的建築。要不是亭子正中央的墓碑提醒著這裏安息著一位或兩位亡靈,會讓人恍惚地忘記這裏是陵園。

我們的手心微微滲著汗,腳步也越來越慢,直到視野裏出現了一座碑亭,一座遠看像玉蘭花瓣的碑亭。

心跳陡然變了速,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邁著腿走過去的。隻隱約見到那兒還靜靜地擱著一束花,是百合和白色的雛菊。

我的腳步隨著鄭定的腳步停下,視線由下往上慢慢地挪著,並沒有見到如同其他碑亭一般用正楷刻著的讓人肅穆緊張的字眼,那兒,隻是靜靜地躺著一行字——“螢火蟲”,沒有落款,沒有介紹,整個碑麵除了這三個字,幹淨地再無其他。

螢火蟲。

大四的下學期,學校要求實習。我很沒出息地就進了遲莫時在江城的事務所。雖然這麼做,有些難為情,但同時我又很心安理得,因為那個時候我已經不知不覺地對遲莫時產生了依賴,能夠在他身邊工作,讓我無比的安心。

那時候,他正和另幾位美國的舞台設計師、藝術家一起主持設計一個商業街區地標性的劇場。他的團隊一直是以環保綠色為理念,於是設計時,引入了自然的元素——螢火蟲。坐在劇場裏,便像是置身於星空下,最璀璨的燈光亮起時,就像是螢火蟲迎麵飛來。

這個設計讓我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家鄉的螢火蟲,可這一次,並沒那麼可怕。因為在那璀璨的亮光中,還有著遲莫時的身影。

因為有他的陪伴,螢火蟲,於我而言,不止是傷痛。到劇場開始施工的時候,我甚至重新愛上了螢火蟲。因為那中間,有太多太多,我和遲莫時在一起的美好記憶。到最後,我都有些懷疑,遲莫時想得這個“螢火蟲”舞台的創意的本意究竟是什麼。

隻是因為早過了螢火蟲的季節,我和他相約明年回老家去度過夏天。

“一言為定。”喝了紅酒的他,有些沉醉,“不止是明年,咱們以後的每年都去你老家看螢火蟲。剛好這邊的螢火蟲比大煙山的早半個月,咱們可以在這裏看完了,再到美國去看。”

我不禁笑了,“真看不出來你這麼喜歡螢火蟲,幹脆以後給你的孩子就起名叫螢火蟲好了。”

遲莫時的眉眼裏頭有著別樣的笑意,“好啊,以後就給咱們的孩子起名叫螢火蟲。”

螢火蟲。

好啊,我們的孩子,就叫螢火蟲。

後來的後來,我一直都以為那是一句半真半假的玩笑話。因為他一次也沒有陪我回去看螢火蟲。

可原來,原來他一直都記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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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有意識時,我隻是機械地翻著包,掏著手機,一遍又一遍地撥著那個號碼。那頭“嘟——嘟——”的聲音綿長地傳來,卻始終沒有人接起電話。

“沈盼——沈盼——”鄭定的聲音強行地擠了進來,我回過神,才發現鄭定正氣喘籲籲臉色蒼白地看著我,“你別嚇我。都怪我不好,我不應該急著帶你來的。我先送你去醫院。”

聽到車打著火的聲音,我才反應過來自己現在正坐在副駕駛座上。我有些茫然地看著他,似乎大腦有一點脫水,我甚至根本連剛才是怎麼從陵園走出來的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