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晚風淒涼地刮著,嗚嗚咽咽地就像蒼天的哭泣。
馬敏用過晚膳回到房內,紫玉不久就來稟報:“小小姐,竇林公子來了,他在門口要求見您。”
馬敏獨坐於榻上,握著竹簡的手不自覺地顫了纏。她抬眼望向紫玉,故作平靜道:“讓他回去吧。”
紫玉想說些什麼,馬敏卻低下頭不再理會。紫玉隻得行禮道聲“喏”,然後朝門口走去。
竇林此時正焦急地在馬府門前等待著,看到紫玉出來,他立刻衝上前。
紫玉恭敬地向他行禮道:“竇公子,我家小姐說不見您,讓您早些回去。”
竇林的臉瞬間垮塌,他不可置信道:“不見我?不會的。敏敏不會不見我。你再去通報,就說是我,是她的林哥哥,她不會不見我的,不會的。”
紫玉為難道:“竇公子,我家小姐說了,不見您。”
“不會的,”竇林惶急道:“敏敏不會這麼做的。定是你沒說清楚,敏敏誤會了。你讓我進去,讓我親自跟她說。”說著,竇林就要往府內闖。
紫玉等人急忙將他攔下,著急道:“竇公子,您別為難我等了,我家小姐真的不見您,您快回去吧。”可竇林仿似沒聽見般,杵著頭硬要往裏闖。
竇林見馬家眾人阻擋著自己,心中焦躁,遂朝府內大喊:“敏敏,你出來,聽我解釋,我不是故意的,你出來,不要不理我,敏敏!”
馬敏正坐於閣樓內,將竇林的喊叫聽得一清二楚。
她緊抿雙唇,兩手死死的拽著衣角,任由竹簡紛亂地癱在一旁。
馬嚴走入房內,就見著馬敏隱忍酸楚的背影。他於心不忍地說道:“他就在門外,你何不……”
“不,”馬敏連忙拒絕著,“不可。我已決定參加采選,和他便沒了絲毫關係,此時貿然同他見麵,倘或被有心人得知,隻怕馬家又將惹上事端。現在正為關鍵時期,為了馬家,我們切不可有絲毫差錯。”
馬嚴蹙眉道:“若你此時不去見他,我隻恐他不肯放棄。”
馬敏一陣沉默。
然後她緩緩起身,走至一旁的妝鏡台前,打開妝篋,小心翼翼地從中拿出一塊掰斷的玉玨。她溫柔地撫摸著它,似又想起那年上燈節,伴著星光和璀璨的燈火,竇林微笑著將它交予自己的樣子。他說:“這玉玨待到我們成親合起來,我們便真真不會分開了。”
不會分開了。馬敏將玉玨緊緊握與胸前。
然後她狠下心,決絕地轉過身,將它放入馬嚴手中。
馬嚴困惑道:“這是……”
馬敏默然道:“你將此物交予他,他自會明白。”
馬嚴看向馬敏:“那你……”
馬敏低下頭,轉過身,些許憂傷些許落寞道:“我與他已無需再見麵。”
馬嚴看著馬敏寂寥的背影,又望了眼手中溫潤的玉玨,他無奈地歎了口氣,便轉身出了閣樓。
樓下竇林仍在嘶吼著,直到馬嚴出現他才停了下來。
竇林見著馬嚴,隻道抓住最後的救命稻草,他迅速地衝上前,抓住馬嚴的手臂,急促地問道:“威卿哥,敏敏是不是願意見我了。她原諒我了,是不是,威卿哥?”
馬嚴沒有開口,竇林心下焦慮,又連忙說道:“威卿哥,你幫我跟敏敏說說,我錯了,我不該讓竇固諂害了馬叔叔,害她這般傷心;我也不該不陪著她。以後無論發生何事,我都會陪著她,照顧她,隻此一生,我便隻要她一人,求她不要離開我,威卿哥,幫幫我。”
馬嚴心酸地看著眼前這個有些瘋狂的少年,他知道他是真心對馬敏的,可是……
馬嚴狠下心,一把扯開竇林的手,刻意忽略他眼中的慌亂,將玉玨塞入竇林懷裏,冰冷道:“敏敏讓我將它交予你。”
竇林錯愕地瞅了眼馬嚴丟來的玉玨,發現它竟是自己當年送予馬敏的定情之物,他不禁仰頭大笑起來,聲音淒楚而悲涼,就好像世間所有的絕望和酸澀全部聚集於此,變作了最尖銳的匕首,伴著淒苦的笑聲,一句一頓的,將心內全部的希望與幸福都割裂成天地中微茫的塵埃,隨著晚風的掃蕩,四散成空茫無依的灰燼。
竇林瘋狂地笑著,仍淚水爬滿俊美的麵容。他搖晃地向後退,慘淡地瞅了眼馬家閣樓的方向,接著他頹然轉過身,顫顫悠悠地準備離開。
這時,他突然開口唱起了小調:“我行其野,蔽芾其樗……不思舊姻,求爾新特……”蕭索的歌聲飄入空中,直將皎月也激蕩出酸楚的眼淚。
馬敏在閣樓中聽到竇林的歌聲,淚水忽然不受控製地奔湧而出,她死命咬著自己的手臂,不願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可是洶湧的酸苦還是如同決堤的洪水,滔天翻滾的從齒縫中溢出,嗚嗚咽咽地就像是清冷夜空下孤寂的陶塤。
林哥哥,對不起,對不起……
碧桃誓三生,終為東風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