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敏聽得劉莊的話,方才憶起建武二十年自己和哥哥們曾在穀門大街上救下一名少年,雖然大家皆知這少年身份顯赫,卻未料竟是當今的太子,更未料自己會入宮成為他的妃子。

馬敏心內一陣感歎,直道世事無常:很多以為注定的事情,受著外事的影響成了曇花一現;而從未想過發生的,卻真真成了命定的未來。

同時,馬敏又有些許疑惑,想劉莊前番恁般幫助馬家,怕是早已認出了他們,隻不知他為何不向自己提起?

她抬頭看向西席上的劉莊,隻見他正同諸人飲酒,舉止閑雅,進退自如,偶爾看到馬敏,也隻是微微一笑,就仿佛方才之事從未發生。

馬敏心下釋然,想以劉莊的性格,必是不屑以此誇耀;同時也不願馬家知曉此事後做事偏頗,徇私朝堂。於是,馬敏對劉莊亦增了幾分欣賞。

而另一麵,雖然劉秀對陰皇後壽宴上這突來的意外並未多加斥責,但在壽宴結束後的第二日,他仍是頒下一道就國詔書。

建武二十八年八月,東海王強、沛王輔、楚王英、濟南王康、淮陽王延就國。

此事過去一段時間,馬敏與劉莊仿似失憶般均未再將它提起,但二人都心下明白,對方已然知道此事。

話休煩絮,且說不久後,承光宮內來了個不凡的老者,他是劉莊的師傅,當今的太子少傅,桓榮。

桓榮是沛郡龍亢人,年少求學,傭書自給,十五年不歸家。建武十九,劉莊立為太子。劉秀以桓榮博通經史、懷瑾握瑜,升為博士給劉莊講授《尚書》。桓榮以《尚書》浮辭繁長,特將它刪減為二十三萬言,令語意精煉、用辭準的,宮中諸人對此推崇備至。

幾日前,劉秀大會朝臣詢問監傅太子之人,群臣皆諂附言太子的舅舅陰識可為太子太傅,張佚看出朝臣們的跟風,雖然陰識確為太傅良選,他仍是義正言辭地指出若置太傅是為了太子則不宜選用陰識。

劉秀同意了他的看法,便拜張佚為太子太傅以教授劉莊文學,桓榮為太子少傅以監管劉莊行止。

桓榮此次前來,便是立為少傅後首次來到承光宮中。

方此時,馬敏正坐在承光宮的回廊處一麵賞花一麵讀書。想馬敏素喜安靜,況入宮後萬事皆須小心謹慎,這更讓她不願與人周旋,寧可獨坐於回廊上品花鑒書,也不願同他人虛與委蛇。

桓榮聽得宮內傳出清亮的女聲,細聽之下竟是《尚書》中《洪範》一章;他心下好奇,不禁趨步上前,就瞧見馬敏身著大練,無施脂粉的坐在回廊裏,流利的辭章一句句的從廊內傳出:“無偏無黨,王道蕩蕩;無黨無偏,王道平平;無反無側,王道正直……”

桓榮聽著馬敏的朗誦,微閉眼,一麵緩緩捋著胡須,一麵不住地讚賞點頭。

待馬敏念至:“天子作民父母,以為天下王”時,桓榮上前開口道:“三德,一曰正直,二曰剛克,三曰柔克。平康,正直;強弗友,剛克;燮友,柔克。”

馬敏停聲望向桓榮,雖然她並不知桓榮的身份,仍是恭敬地起身向他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