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扶風太守即獻班固所著之書於章德殿,其內容果如班超所言,並非毀謗國事之亂史,卻為前望都長班彪之遺續。
劉莊展開班固續寫之書,通覽一番後,不禁暗自讚歎:此書果真妙筆非凡,所描所繪之人事無不生動異常,躍然翰墨,讓人讀後頓覺酣暢痛快。班固確是個才人也。
此時恰逢馬敏入殿,她見劉莊獨坐於幾席前,雙目不斷掃過前方的竹簡,一麵嘖嘖讚歎,一麵露笑欣賞。
馬敏不禁笑道:“不知聖上遇得何等喜事,竟這般高興?”
劉莊抬頭,見是馬敏,也不待她行禮,就招她上前,坐於自己身旁,扯過班固之書放於她麵前,笑道:“這便是那扶風班固所著之書,你瞧瞧如何?”
馬敏低頭細細品了幾段,也不禁點頭稱讚:“行文幽趣雅賞,確是好書。”然後扭頭看向劉莊道:“聖上這下終是可以安心了。”
劉莊笑道:“朕本就未將此事放於心上,昨日聽得班超之言,心中也已通曉一二,今日見了班固原書,不過確定他為無罪之身罷了。”
馬敏了然。這時她似想到什麼般,側頭看向劉莊道:“前日聽聞陛下欲令人修撰《世祖本紀》,班固既有如此才華,陛下何不讓他入朝同修此書,這樣也算開恩選能,一則令有才之人得以施展才行,二則也令天下黎元慕能修身,被化四海,何幸而不行?”
劉莊略一沉思,隨即笑道:“馬貴人所言甚是。”接著他便朝殿門口喊來張音,對他吩咐道:“傳朕旨意,即日起遣扶風班固詣校書部,與陳宗、尹敏、孟異共錄《世祖本紀》。”
張音領命而去。
待張音離開,馬敏開口問道:“不知陛下詔臣妾前來所為何事?”
劉莊神秘一笑,然後從袖內掏出一方五寸紫木盒放在馬敏眼前。
馬敏疑惑地看向劉莊,見他示意自己打開,遂伸手挑開木盒的銅鎖扣,此時就見其中躺著一枚雎鳩交頸佩玉。
劉莊微笑道:“十四年前,朕同你初逢穀門街口,方此時,朕隻道你人小而心思沉穩,雖心中激賞,卻從未料得有日你會成為朕的妃子。如今朕登臨皇位,你也陪在朕身邊多年,朕竟從未送予你絲毫禮物,想來不覺心中愧疚。”
馬敏道:“陛下平日賞賜臣妾之物頗豐,又何言未嚐贈送?”
劉莊搖頭道:“此贈送非彼贈送。那些聖旨所贈不過素日宮廷玩物,並稱不得多少,而此物,”劉莊將佩玉放入馬敏手中,望著她道,“乃朕特命匠人製作,值此世間,惟其一物。”然後他輕撫著玉佩上的雎鳩紋路,柔聲道:“人言雎鳩‘執一無尤’,朕也望做這交頸王雎,此生既得良偶,便再無它尤。”
馬敏聽得劉莊的話,手指微顫了顫。
劉莊捋起馬敏耳邊的一絲鬢發,輕聲道:“敏敏,你可明白朕的心意?”
馬敏握緊手中的玉佩,望著劉莊微笑道:“臣妾一直都明白。”
且說班超自見過劉莊便一直呆在洛陽旅舍內盼著聖旨頒下。一是怕自己久日不歸家裏人擔憂,二也擔心班固在獄中關押過長,少不得受下一頓皮肉之苦,故他心內焦急,連日往著朱雀門打探消息。所幸未過幾日,劉莊赦免班固的詔書便頒布了下來,班超得知班固擢升為校書郎,心內歡喜,遂放下心重新登馬狂奔,連日趕回家中將此等喜事報知給班母和班昭。此處無話。
此事過去許久,東海郡國忽然傳來消息:東海王強病薨。
劉莊心驚,他接過使臣送來的劉強生前所寫遺疏,瀏覽一遍後頓覺哀傷。想劉強雖為郭太後之子,卻與劉康、劉延等的囂張傲慢截然不同,他素來溫和有禮,柔婉輕言,即使當年母後同郭太後鬧得凶時,他每見著母後同自己、劉蒼等人始終溫柔潤澤,並無一絲半毫的僭越。故同郭氏他子想比,母後偏喜劉強,自己同劉蒼等人也與之較為親近。此番他突然離世,自己倒真難過了起來。
劉莊這般想著,便乘輦輿到了長樂宮中,將此事報知陰太後。
此時距劉秀去世也一年有餘,陰麗華多少也從與劉秀分離的哀慟中緩了過來,待聽得劉強身薨的消息,她心中急慮,連忙派人安排起入葬之事。劉莊也詔來楚王劉英、趙王栩、北海王興、館陶公主、比陽公主等人從陰麗華和自己到津門亭發哀。又因劉強遺疏中言曰:“……猥當襲臣後,必非所以全利之也。誠願還東海郡……”劉莊不忍違逆其意,遂特詔諸人宮匠言劉強遺葬物拾皆依劉強遺願,一切從簡。於是葬劉強於東海郡國,起東海恭王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