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班超到得東都洛陽,即刻上書詣朱雀門。司馬長史隨即呈班超奏章入章德殿。
此時,劉莊正同馬敏在章德殿內對弈,聽得小黃門傳報,馬敏遂放下手中的棋子,對劉莊道:“聖上既有要事處理,臣妾便先行告退。”
劉莊笑道:“無妨,上書人之所言必未大小,半柱香時間便可將此解決。今日之棋你我對弈酣暢,朕瞧你‘黃鶯撲蝶’立下殺招,又怎能半途毀棄成你所願。馬貴人不若先在帷幕後稍坐一番,待朕處理了公務,再同你繼續這未完的棋局,如何?”
馬敏微笑稱喏。劉莊遂命人將班固帶入章德殿內。
要說劉莊同馬敏為媒妁婚姻,倒不如稱他二人為俞鍾知己。想二人均喜覽觀賢典,通論《尚書》,每所言辭無不《楚辭》、《詩經》,二則他二人心性相若,皆為武功謀思之高手,六博、對弈常是平分秋色難較高低。三則馬敏畢竟為伏波將軍之女,朝堂難政、邊域緊患,劉莊每所言及,她皆可分條區解,建言良方;故劉莊同馬敏接觸日深,便愈發覺得自己收獲至寶,心中驚喜無以言表。此次對弈,便是他二人閑暇時之娛樂,若不是小黃門突然來報,今日之勝負為誰倒也未必可知。
閑話休提,先說班超接了旨意,便一路同小黃門張音來至章德殿前。張音令他在殿外稍等片刻,接著自己便走入殿內通報,待得了劉莊同意,又重返殿外,對班超道:“聖上喚你進去。”
班超對張音剪拂道:“有勞了。”然後一步步登上陛階,進入章德殿內。
班超一入殿,便直直跪於劉莊麵前,拜道:“陛下萬歲,草民乃扶風班固之弟,班超。因兄長蒙冤入獄,特入皇廷,隻願陛下開恩寬赦兄長性命。”
劉莊見班超氣勢凜然,雖為一介布衣,言談舉止卻鎮定從容,毫無畏懼,實非凡人能比,因此暗自讚賞。
他開口道:“哦,不知你兄長有何遠冤屈?”
班超直視劉莊道:“我同兄長乃前望都長班彪之子。先帝時,家父以司馬遷所著《史記》厥錄後事,而好事者補之多鄙,故請旨先帝願采敘前史遺事,斟酌而譏正得失。未料書未成而家父身沒。兄長性至孝,博學通今古,遂欲繼承先考遺誌,續其書以完成父願,怎知竟遭小人讒毀,言他私造國史,譏議朝廷。兄長忠心一片,前東平王封驃騎將軍時,開東閣延英雄,他曾以拳拳之心奏記為之推舉,每所舉薦,東平王爺無不接納。安陵閭巷,老弱婦孺、儒學貴戚對他更是慕義成化,這等克禮克謹之人又豈會做擅謗朝廷之事為自己招汙?萬望陛下明察。”
劉莊聽得班超之言,忽的憶起前日上朝時所接參奏,言扶風有人擅造國史,自己命人羈押入獄,原來竟是這義氣浩然之人的兄長。
劉莊不禁笑道:“依你之言,你之兄長倒是個才子。”
班超道:“喏。父親在世時,常言我兄弟二人惟兄長恬淡細敏,克守聖道,況兄長賦論辭藻無不典訓雅然,若由兄長撰寫先考之書,想來是最合適不過的了。”
劉莊又道:“哦,班都長言你兄長最為克守聖道,隻不知在他心中,你又如何?”
班超謙遜道:“草民慚愧,比起兄長,草民實是不如。先父在世時,時常斥責草民好高騖遠,粗鄙疏豪,絲毫沒有安家進爵的氣質,將來怕也就隻能在田中耕作養老了。”
劉莊笑道:“這樣說來,你竟是真真差了你兄長如許。”
班超稱喏。
劉莊看了眼呈遞上來的奏書,對班超道:“你的奏章朕已經接下,班固是否有罪,待京兆尉察看後便知,你可退下了。”
班超行禮稱喏,然後便起身出了章德殿。
馬敏從帷幕後走出,在劉莊身旁坐下。
劉莊展開手中的竹簡瀏覽了一番,側頭問馬敏道:“你覺得如何?”
馬敏欣賞道:“臨勢無懼,牙齒伶俐,著實世間少有之奇人。”
劉莊點頭道:“朕也這般覺得。此人確是非常之人,倘或加以善用,將來必定前途無量。隻是若班固造史之事屬實,依大漢律例,此等才人怕是留不得了。”
馬敏道:“臣妾瞧此人,慷慨有節,正氣昞煥,想來所言非虛,班固一事想來應是誤會,又或是遭著他人詆謗了。”
劉莊心以為然。他點點頭,驀地似想到什麼般,抬眼對馬敏笑道:“何須為此事惆悵,朕下命令逮捕班固時,已讓人取了他的文書前來。待扶風太守將此物呈上,是造是否,一覽便知。倒是你我那盤棋,今兒個已走了一半,怎能就此放棄,朕可不喜半途而廢。”
馬敏笑道:“臣妾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