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平十三年,劉炟長至十三歲。此時正值孩子叛逆的年紀,而劉炟身為太子,身份顯赫,宮中諸人皆阿諛依附,鮮有敢指出其過錯者。馬敏為著教育劉炟,隻能更加盡心。所幸劉炟一向乖巧,並不做些逾越規矩的誇張事情。
但馬敏心中仍有一份擔憂——劉炟性子過於溫和,對親近之人所作之事,無論對錯均會無限包容。想劉黨橫行宮中,對規矩禮製絲毫不遵守,他既同劉黨要好,卻從不多加規勸,反是一味的寬容著。這若放於布衣手足,自然是情深不壽,刎頸之交。但若放於儲君的身上,則實在不利於大漢的將來。
儲君,即未來的天子,是要手握大權,統禦四方的人。四海詔令出於他,黎民之福仰仗於他。既秉國之均,就定要平待蒼生。天子無依,為德是毗。倘或對親密之人太過縱容,隻會導致外戚擅權,宵小篡政,先帝辛苦打下的江山,還怕就會這般衰落下去。
於是,馬敏隻能更頻繁地教導劉炟,希望他能更有所轉變。可劉炟似乎並不理解馬敏,他總是疑惑地看著馬敏詢問道:“母後,為何如此?想淮陰侯韓信以一飯之恩報漂母千金;祖姬父結草束杜回以報魏顆,他們對一麵之人尚且如此,我們對所愛之人不更應付出一切麼?”
馬敏隻能回答道:“話雖如此,可你與他們畢竟不同,你是儲君,是未來的皇帝。”
“可皇帝也是人,皇帝不可以有感情麼?”
“皇帝可以有感情,但皇帝的感情要公正無私,不可以影響到江山社稷。”
“母後為何覺著兒臣的感情會影響社稷?兒臣自幼習得恁般多的墳典經書,自是明白何為公平,兒臣不會讓大漢在兒臣的手中傾覆的。”
每到此,馬敏望著劉炟堅定的眼神,隻能微微歎口氣,安慰劉炟,亦是安慰自己道:“你能這般說,母後自是相信的。”
可馬敏不知道,劉炟亦不知道,這樣的一份溫柔,在大漢未來的歲月中,將為這片中興的土地,帶來怎樣的兵荒馬亂。宦官幹政、外戚篡權……還有那綿延時光後,揮刀立馬、兵戎相接的百姓流離的混亂的三國時代……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
且說馬敏為著劉炟憂勞疲悴,再加上同劉莊連日奔波巡行各地,自從上黨回宮後,很快,她便病倒了。
馬敏這一病,可以說是將幾年的病症都激發出來了;它就像盛水的牛皮壺,一點點積累著水珠,看似無大礙,可一旦衝破水壺的限度,先是漏出一個小洞,然後順著這個洞,“嘩”地一下,所有的水就全部潑灑了出來。
馬敏如今便是這般,本是一時的風寒,因未注意,竟拖成了頭暈心悸的病狀。
劉莊本待同馬敏一齊趨車前往白馬寺,見她直直地在自己眼前暈倒,他心中恐慌非常,急忙將馬敏送至臨近的敬法殿的東廂房內,喚來太醫診治一番後,方才安下心來。
敬法殿,本是恭奉佛祖之處。永平七年,劉莊因夢中見到一頭戴光環的金人,遂在問過朝臣後,特派使者前往天竺國求佛。永平八年,在接觸了佛教後,他即命人在北宮內修造了敬法殿。並且永平十一年,當天竺高僧迦葉摩騰、竺法蘭以白馬馱載佛經、佛像抵洛陽時,他親自迎奉,然後在洛陽雍門外建立了白馬寺。
此時馬敏病體未愈,劉莊即讓她在敬法殿內休憩,一則覺得帶病回長秋宮,路上倘或沾染風露又要加重病情,二則也希冀傳說中的天竺大佛真能顯靈將她就此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