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將近7點的時候,天還很暗,下麵傳來車輪軋過水花的聲音,透過簾縫朝外看,天空白茫茫的看不到雨,但聽聲音的確是下雨了。
中午陽台護欄已被雨淋濕,上麵凝聚著一串串水珠,對麵酒店玻璃門緊閉著,陰暗裏麵沒有她的身影。
雨天暮色濃重,天空落著細細的雨絲,又密又急,灰白的線條籠罩著街頭。外麵風很冷,酒店明亮的玻璃門後空蕩一片,那兒沒有她的身影。但我知道一定能看到她,她會給我一個機會,我甚至走到路口還想到,如果她此時出現在玻璃門後,我一定會在眾目瞪瞪之下向她走去,盡管不知道接下來會怎麼樣。我忽然想起了那一天,她踱到白紗簾後麵,透過玻璃牆,那美麗淒然的麵容和投來的蒼白的注視。
晚上回來,我走上陽台,看到她站在麵朝我這邊,不安地動了動,然後悄悄地踱向廊柱後麵,之後又出來,走到門的另一側給幾個客人開門。酒店客人進出頻繁,她耐心地拉開關上。一個姑娘走到她邊上,她和那姑娘緊挨著,在明亮的燈光裏說話。又一個姑娘加入進來,她們顯得很親密。我聽著耳機看著她,她往店堂深處走去,然後又轉身麵朝向我,我隻能看到她頭部以下的身體,感覺到她正注視著我,她的麵部被門頭下閃亮的營業燈遮住了,當我趴在護欄上再看時,她依舊難以看清麵容向我走過來了,她站在了麵朝我的玻璃門後,每當開門關門之際,我都感到她在玻璃後麵向我投來的注視。我手拍了幾下欄杆,下定了決心。
回到屋裏。今天是星期六,我打開收音機,聽八點半的音樂排行榜。等一個小時後,節目結束時,那讓我激動的時刻就要到來了。我得平穩自己的心緒,不能緊張。
到了9點半鍾,我按捺不住地走上陽台,吃驚地看到酒店的燈已關了,霓虹招牌和營業燈一片死寂。連玻璃門也被緊緊地關上了。我感到這是一個充滿遺憾和失望的夜晚。但我不甘心,我匆匆向車站趕去,又一路急急地回來。我又上了陽台,趴在護欄鐵管上,我看到幾個女孩先後從裏麵出來了,我整個地被惆悵和憂傷攫住了,心慌得厲害,我期待著她能出現。店裏又開了燈,我看到她的身影出來了,她穿著灰色短衫,一條黑短裙,挽著發髻,肩上挎著黑包,手裏還拿著昨晚那把折疊傘。
我立即衝回房間,開門下樓。剛才她下台階時抬頭看了我一眼,進入往東去的一片樹蔭,她是獨自一人。我在院裏一口氣跑到門口,從值班室映出的燈光中放慢腳步經過,穿進對麵黑暗巷子又開始奔跑。
在巷口沒有看見她過來,外麵路燈照著滿地槐花,如縞如素。我正準備向路口那邊迎,這時看見她了,她美麗的身影從商店邊路上過來了,她掠過暗處的身影又被小店燈光映照出了,那精致的發髻和纖細的脖頸使她看上去過於瘦削了。她抬起臉發現了我,她的目光在黑暗中震動了一下,隨即讓我見識到了她的冷淡、平靜、高傲,和在我心中與她的形象完全不相符的一麵。事後我甚至想當時感到她很難看。我們在燈光中走近,她凝視我的神情顯得冷淡,眼中沒有絲毫感情。我感到了不妙,她有一雙大大的眼睛,顴骨很高,深眼眶襯著瘦削的臉,眼睛無神,充滿了冷漠。她的臉被渾身的美麗襯得蒼白如紙,沒有一點血色。我心裏麵幾乎是失望的,因為我已經感到可能認錯人了。但我已經沒留退路,我還是硬著頭皮迎向她了。
“我一直在找你,想和你說說話。”
“你找我幹什麼,我又不認識你。”她冷冰冰地往前走。